作者:少地瓜
不过若是遇到那些实在拿不出银子的穷苦人家,大和尚们还是白送,故而若非时常有善人捐款,这青龙寺一年到头可就要有大半年喝西北风了……
众人又分着尝了一回,果然都很不错,各有千秋,便各自拿了几盒。
诸锦兴致勃勃道:“给爹爹尝尝鲜。”完了之后又对夏白道,“你为何不买?罢了,我与你挑几盒,也算你跟着我的谢礼,若是回头分给兄弟们是个意思。”
夏白本打算自己买的,可如今见诸锦兴致盎然的,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吃了佛果,展鸰顺手掏了快散碎银子放到前头大托盘里,约莫也有一二两重,后头席桐等人也纷纷捐了些。便是展鹤这小东西,也给塞了块银子,亲自垫着脚放了进去,又像模像样的学着人家双手合十拜了拜。
里头的几位僧人瞧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回了个合掌礼。
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见了,捧着几条木珠儿出来,脆生生道:“多谢几位施主,这是佛前供过的手串儿,赠与几位施主保个平安吧。”
众人道了谢,亲自来接了戴上,又同他行礼,“多谢小师父。”
那小和尚年纪不大,瞧着却颇有超凡脱俗之气,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又脊背挺直的走回去敲木鱼了。
稍后随众人进了寺内,但见人头攒动,香火缭绕,衬的好似不在人世间。又有大和尚开坛说法,下头乌压压那么些人,竟都悄然无声,可见其虔诚。
参拜也就罢了,可这讲经说法,实在听不来。
展鸰等人站在后头略听了一回便觉昏昏欲睡,想来是没有佛性,灵台不够清明,大约也不能得高僧青眼,来一句“贫僧与你有缘”之类的主人公待遇……未免不敬,相互交换个“原来你也如此”的眼神之后,忙悄然退了出去。
只是那佛像果然宏伟惊人,高达三丈九尺有余,佛像庄严端正,外表鎏金,阳光下熠熠生辉,非但不俗,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悲悯,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都跟着拜了几拜,又求了个签,添了香火钱,随着信徒们上了几把香,熏得有些头疼,眼泪直流,就去几十步开外的泉眼净手净面。听说这泉眼常年不枯竭,饮了可强身健体,寺中大小一干和尚都耳聪目明牙齿洁白,日日都有信徒来求了家去。
席桐看了一回山形地势,偷偷跟展鸰咬耳朵,“瞧着这一带的岩层大约矿物含量比较高,从里头涌出来的泉水自然也富含矿物质,确实比一般水对身体好些,耳聪目明牙齿洁白也正常,菩萨却管不了这么琐碎。”
展鸰忍俊不禁,四下看过之后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偏你知道得多,有本事去里头跟主持说去,看人家不打出你去,没准儿还能摆个十八罗汉铜人阵什么的。”
说完,就自顾自吃吃笑起来。
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席桐便也觉得心神舒畅,勾了勾唇角,眉目瞬间柔和许多,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那些得道高僧也不会在意我说什么。”
展鸰越发乐不可支,“还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还不会在意,做梦呢吧?”
说的席桐也乐了,转头去跟旁边的僧人花几十文买了两个大葫芦,结结实实装了两葫芦水,笑着对展鸰道:“难得遇见天然的矿泉水,也买些回去喝。”
好歹放在屋里还是室温,这外头也忒冷了些。
天本来就冷,水更是冻得吓人,可大家都是存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还是强忍着沾了沾嘴皮子,连展鹤也伸舌头舔了下,登时就冻得不行,整个人缩的鹌鹑也似。
展鸰心疼的紧,赶紧给他捂了捂,又排着队解了签文,虽没有大吉,却也不错,这便去了。
晚间诸大人要设宴,黄泉州一干排的上号的大小官员和家眷都来了,马虎不得。诸家后宅无人,须得诸锦出面接待女眷们,故而不能陪他们玩,天还没黑就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大半天转下来,展鸰和席桐对此处的小吃有些失望,不说卫生不过关,关键是不好吃啊,这个真的没法儿忍,还不如正经饭菜呢。
倒是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青龙寺反而遇见了好吃的佛果,外头卖的柿饼、大梨等着实鲜美,也算意外之喜。
晚上仨人去饭馆吃锅子,也没什么可选的,本地居民吃辣的不多,就是撒着菌子的大骨头汤。倒是挺下功夫,都熬得雪白雪白,浓香扑鼻。
外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里头热气袅袅温暖如春,眼福口福一起饱,妙哉妙哉。
有新鲜的嫩羊肉,都切得薄如蝉翼,倒是可以吃来暖暖身子。不过这个吃起来也是技术活儿,须得用筷子尖儿小心夹着一角,飞快的按到水中涮,心中默念几个数便可提出,稍有不熟练的便煮老了。
展鹤这个筷子都拿不稳当的自然不成,还有些不大乐意,撅着小嘴儿挂油壶。不过等席桐将两片蘸饱了料的嫩羊肉递过来时,还是本能的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美的眼睛都眯起来,两条短腿儿乱踢,哪儿还记得自己在生气?
这会儿席桐带回来的两葫芦矿泉水也不大冷了,三人便倒出来喝,果然比一般井水、河水更为清醇甘冽,似乎还带着些许甜味。
展鸰狠狠夸了席桐一回,说他有先见之明,又摸着下巴道:“若是有机会再弄些,估计用这个做的冰淇淋也好吃。”冬天配着麻辣火锅吃冰淇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哦!
一听冰淇淋,席桐的脸上都要放光,麻溜儿点单,“想吃蓝莓的。”
“什么蓝莓,”展鸰失笑,“你倒是会想,如今也只有山楂酱,还有之前做的杏干,也能做些酸杏子酱,且将就着些吧。”
好像蓝莓这种玩意儿正式进入百姓食谱是比较晚的时候了,而且华国境内分布也不多,只在极北地方有大规模生长,这会儿的沂源府却从未见过,好些商户更是闻所未闻。若实在想吃,大约只能委托些专门往那一带走的商人找找了。
听了她的话,席桐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回客栈略歇了一回天就黑透了,外头越发热闹的不像话,敲锣打鼓沸反盈天,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直将这一方天地映的恍如白昼。展鹤撅着小屁股趴在窗台看了许久,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索性也提了灯笼出去了。
一入夜,人更多了,又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孩儿在地上更难行走,席桐便叫他将灯笼交给展鸰,自己抬手将小家伙提到肩膀上坐着。这样既不遮挡视线,又不用担心孩子磕着碰着或是给人贩子趁机拐走了。
展鹤哪里经历过这个?先时还有些怕高,可不多会儿便适应了,抱着席桐的脑袋左顾右盼,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开心至极。
难得年底庙会,百姓们都竭力打扮的干净漂亮,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们更是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头上插着簪儿,腕上拢着镯儿,更讲究的还有戴臂钏、贴花黄的,都十分好看。
展鸰素来喜欢欣赏男女美人,此刻果然如鱼得水。就见对面的姑娘穿着娇嫩,上头鹅黄梅花对襟缎子袄,下头银灰四副皮棉裙,外罩暗金观音兜,一色的水毛镶边,又气派又好看。
她本就生的美丽,又提着一盏纤巧美人灯,露出来一点雪白皓腕上头带着金镶玉上等镯子,越发衬的纤巧袅娜。
展鸰还是头回见这般出色的美女,忍不住一看再看,那女郎的脸儿都有些羞红了。若非看自己的也是个美丽女郎,只怕她便要喊非礼了。
“看什么?”席桐见她走的迟缓,便出声问了句。
“真好看。”展鸰又狠狠看了眼,这才心满意足道。
才刚那姑娘气质温婉和煦,举止大方端丽,想来是大家子出来的,不然断不能这般出色。
席桐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眼,没看见那女子的脸,却看清了对方的打扮,再转过来看展鸰,胸腔内忽然就有些闷闷的,好像给谁不轻不重的揪了下。
一身淡青斜襟长棉袄,下头系着灰裙子,莫说项链手镯等首饰,便是脑袋上除了满头青丝也一色全无,唯独一根扎头发的红头绳还洗的有些褪色了……
亏得她年轻貌美,这样寡淡沉闷颜色也撑得起来,不然光看打扮,还以为是五六十岁的老妪呢。
“去做衣服吧。”
“嗯?”继续物色美人的展鸰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还有些愣,“怎么突然要做衣服了?”
“过年么,本就该穿新衣服,”席桐不动声色的说,又颠了颠肩头的展鹤,“再说,他长得也快,沂源府冬日长着呢,得多备些衣裳才好。”
如今两个人都不缺钱,展鸰听了倒也没拒绝,“也是,你知道我素来不大在意这些,倒是忘了。好像前头就是挺大一家布庄,也有成衣,便去量了叫人做。”
只是还没挤过去的,三人又被街边一溜儿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力。
有伙计敲锣打鼓扯着嗓子的吆喝,说自己是某饭庄的,掌柜的今儿破财图个彩头,只需答对了灯笼下头挂的灯谜,便可赢走灯笼。
席桐瞧了瞧自己做的,说:“到底是古人心灵手巧,扎的跟花儿似的,我这个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谁稀罕那个了?”展鸰笑道,“心意难得,再说,我就喜欢你这鸡腿儿大灯笼。”
席桐瞧了她一眼,虽然不再说话,可唇角还是静悄悄的勾了起来。
展鸰看的好笑,觉得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闷,有心逗弄,便暗搓搓去戳他精瘦的腰,小声道:“开心了?”
席桐怕痒,这一下叫他全身上下都绷紧了,猛地往后缩了下,又顾忌肩头的展鹤而不敢还手,只得板着脸道:“别闹。”
他生的冷峻,好似雪山上冻了千百年的寒冰,锋利而冷硬,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内心却温暖柔软的一塌糊涂。
展鸰哪里怕他?嘻嘻哈哈又戳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
两人凑近了去看那花灯下头缀的灯谜,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打定主意要大杀四方,结果瞬间好似给人迎头敲了一闷棍,看了半日……一个都猜不出来!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无风荷叶动”
“待到重阳日”
“昭君仰首看斜月,云天吊亡魂。”
这都什么玩意儿?
古代人都玩儿这么大的吗?
展鸰沉默半晌,扭头看席桐,却发现对方正以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脸严肃认真的问:“你猜出几个?”
席桐问的更加严肃,好似说什么国家机密一般,“一个都没有,你呢?”
展鸰幽幽叹气,“我也没有。”
这也太难了吧!
真有人能猜出来?
可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不过短短两刻钟,这里挂的花灯就去了三四成,好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儿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出答案,欢欢喜喜的挑了灯笼走了,剩下一群酒囊饭袋抓耳挠腮的。
同样被归为酒囊饭袋的展鸰和席桐默默对视一眼,觉得还是现在就走吧,多少剩点脸面,不然等会儿一个都没了,可就丢大人了。
谁知席桐刚要转身,肩膀上坐着的展鹤就拍了拍他的头,又死命去指斜上方一盏画着富贵牡丹的花灯。
“他该不会猜出来了吧?”席桐眉心一跳。
展鸰心情复杂的瞅了瞅那句“龙年头一天”,“不会吧?”这些字小家伙倒是都认识……
按理说自家孩子有出息,她是该高兴地,可咋就是欢喜不起来呢?
这也忒打击人了吧?
他们俩正规军校毕业,精通多重特殊技能且荣获过数次一等二等三等功的高精尖专业人才,竟然被个四五岁的孩子比下去了?
这不能够啊!
然而那个敲锣的伙计已然看见了展鹤的举动,当即笑着招呼起来,“呦,感情是位小公子,快说说吧,若是猜对了,这富贵花开的花灯可就归您啦!”
展鹤还是不爱开口说话,没奈何,展鸰就掏了随身携带的炭条和纸与他。小家伙拿着席桐的脑袋当桌子,歪歪斜斜的写了个“晨”字。
他才刚一写完,展鸰和席桐就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晨么!
龙年头一天,龙在十二生肖中为辰,头一天,可不就是上头的一日?妥妥的是个晨!
展鹤果然答对了,那伙计亲自敲了一回锣,又小心的取下花灯递过来,展鸰替他接了。
两大一小在众人善意的恭贺声中往前头布庄走去,展鹤美滋滋的,小下巴仰的高高的,小胸脯也挺了起来,下头两个大人的表情却有些恍惚。
比下去了,他们真的给个奶娃娃比下去了……
玩文字游戏什么的,他们这些习惯了电子录入的现代人真心不是古人的对手,哪怕是个娃娃也能瞬间秒杀了。
失敬失敬,告辞告辞……
第29章
猜完灯谜之后, 展鸰三人又去了布庄, 席桐二话不说就订了好些, 又额外加钱,喜的那掌柜的亲自来接待,赌咒发誓的说必然先紧赶着他们的做, 做好了也不必来取, 只交给布庄的伙计送上门即可。
谁能想到两日后就要过年了, 竟还有一笔大买卖从天而降,可不是来年生意红火的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