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是真的,先生也说有的!鹤儿才没有骗人!”
“当然有的。”席桐弯腰将他抱起,轻描淡写的肯定道。
展鹤抱着他的脖子,似乎是怕他不信,又急急的重复了遍,“真的有的!”
席桐点头,眼神和表情都十分真挚,展鹤这才慢慢缓过来。只不过因为大宝和铁柱的怀疑,依旧有点委屈,窝在他怀里只哼哼,小嘴儿也撅着。
事到如今,铁柱他们还以为二掌柜只是哄孩子呢,却冷不防听展鸰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山珍海味中的鱼翅又是哪里来的呢?便是切的那海中鲨鱼的鱼鳍。海边的人称鲨鱼为鲛鱼、鱼昔 ,也有的称之为海狼、吞船、吞山,其体型之巨大、性情之凶恶可见一斑。”
除了席桐之外的几个人都听住了,大宝更是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道:“掌柜的,难,难不成还真有那样大的鱼?!”
吞船?吞山?那得是何等的庞然巨物!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尽览。眼见未必为真,可未曾见过的,也未必就没有,切不可妄下断论。”展鸰看着他们道。
铁柱和大宝都是一凌,忙收敛心神,乖乖道歉。
展鸰顺势又讲了些关于鲨鱼的常识,“鲨鱼性情凶猛,更兼水中是它们的天下,想要捕获谈何容易?少不得要渔民以命相搏。可即便真的捕获鲨鱼,也不过只取其中一小部分食用,剩下的绝大多数都被人弃之如敝履……这般血腥的美食,不吃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虽崇尚美食,也不走坚持素食不杀生之类的极端——说白了,万物有灵,动物是命,难道植物就不是命了吗?
可杀归杀,不过是食物链弱肉强食而已,也怨不得什么,但既然杀了,就好好珍惜利用,像猎鲨此等暴殄天物又代价沉重的活动,她宁肯没有。
展鹤若有所思,忽然又带着些悠然神往的问道:“那,鹤儿能去看看吗?那样大的鱼,在水里游起来一定很威风吧?”
他只在客栈旁边的小溪中见过手掌大小的鱼儿,倒是可爱,却哪里威风?
展鸰就笑,“那可不容易,鲨鱼那样大,等闲水域容纳不下,非深海不可。可若想去深海,得有大船哩!又要碰运气,不然若是赶上它生气,可不美……”
小朋友有点理想和向往不容易,所以她也只是说“不容易”,并未说“不可能”。
留着这个愿望吧,保不齐什么时候许就实现了呢?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屋,铁柱帮他们把那一大包硝石放到桌上,“掌柜的,这是什么啊?”
展鸰打开给他们瞧,一挑眉:“好吃的。”
“这个能吃?”众人就见里头一对略有些透明的石头样的东西,难免有些疑惑。
若是摆着看倒还强些,可吃……不怕崩掉大牙吗?
席桐失笑,“此物乃硝石,可制冰。”
众人恍然大悟,这倒是听说过,貌似许多富商巨贾、达官显贵每到夏日便会以此制冰。只是铁柱瞧了瞧外头的天儿,问道:“这会儿且还用不到冰呢。”
最近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即便晌午日晒最强的时候站在外头略有些汗意,可哪里就至于用冰!
“这你们就甭管了,”展鸰神秘兮兮的道,“早起送来的牛乳还有么?给我拿些进来。”
如今因每日都要烤一炉鸡蛋糕,牛奶是不可或缺的,便有专养奶牛的牧民每日清晨送来新鲜的牛乳。又因羊乳远比牛乳来的腥膻,如今展鸰他们每天早起喝的也都顺势换成了牛乳。
正好有两个壮劳力,展鸰取了几只鸡蛋,只要蛋黄,将它们与砂糖混合,命大宝打成均匀的乳白色。
自从客栈的菜单里多了一样鸡蛋糕之后,一众壮汉们对这“打发”二字便避如蛇蝎。天晓得掌柜的从哪儿得的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方儿,直要叫人将膀子都累的碎了。
被抓壮丁的大宝登时一脸绝望,刚要回头喊自家大哥共患难,蓦然回首却发现那厮太有经验,早在展鸰分离蛋清蛋白时便脚底抹油溜了……
展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莫担心,这个可比鸡蛋糕简单多了,不必打发成泡。”
大宝的胳膊本能的酸痛起来,苦着脸开始搅拌。
泡不泡的,左右如今是跑不了了……
大宝在那头玩儿命似的搅拌,展鸰就去将山楂干泡开,又下锅加糖用小火熬成果酱,然后放到一边晾凉。唉,到底还是鲜果熬的味儿最好,眼下也只好凑合了。
蛋黄、奶、砂糖,其实自己做冰淇淋还是挺简单的,就是如果不加果酱的话容易腻。而且因为全是蛋黄和奶、糖,热量相当高,摄入需要适量控制,有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的人最好碰都不要碰。
根据以往的经验,展鸰又加了点豆面在里面,这样的话冰淇淋会比较粘稠,一来不容易化,二来口感会更细腻丰富,富有层次感。
把硝石倒到一口盛满水的小缸里,将盛有冰淇淋原液的小陶罐盖盖放到水上,要不了多久便会冻起来。然后将做好的冰淇淋分盛到合适的小容器里,从上头浇一勺红色的山楂酱下来,又酸又甜又过瘾,真是想想就忽然觉得干渴燥热的难以忍受了呢!
那硝石晒干之后还可以反复利用,回头再做些冰块,借它的劲儿弄点凉面吃。
席桐和展鹤都在一旁巴巴儿的看,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渴望。
展鸰笑道:“现在还不大热呢,不过吃个稀罕,每人只略尝一口图个意思便罢。”
席桐倒还好一点,毕竟吃过,就是展鹤托着下巴想得出神,时不时的还砸吧下嘴儿,显然是馋的很了。
彻底冻好还需要一点时间,众人各自散去,展鸰顺道去瞧了昨儿夜里被一杯酒放倒的蓝管家。
已经一天了,可蓝管家还是一脸宿醉的模样,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的坐在日头底下,眼见着是没魂儿了。
展鸰忍笑,轻声问道:“昨儿吃醉了,现下如何了?”
“姑娘,老呕~!”蓝管家闻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才张口说了几个字就面色惨白的干呕起来。
随行的小厮熟练的帮忙倒水,蓝管家有气无力的接过,略吃一口便不再动。
就这海量……
展鸰有些无奈的叫人取了点刚熬好的山楂酱过来,用木勺挑了些放在热水中化开,又搅了搅,然后将这杯淡红色的热饮推过去,“喝些这个吧,倒是比白水止呕。”
“如何敢劳烦姑娘!”蓝管家慌忙强撑着站起来,十分诚惶诚恐的道。
见他晕头转向的样儿吧,展鸰哪里好叫他多礼,忙示意小厮扶着坐下,“您老不必多礼,这会儿也别瞎讲究了,且好生歇着吧。”
蓝管家十分歉意的谢过。那山楂糖水微微有些烫,很是酸甜可口,还没喝呢便闻到一股清爽气息。他小口小口的喝完,果然觉得胸口顺畅了些,又十分唏嘘的道:“倒是叫姑娘和席少侠见笑了。”
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有些臊得慌。
蓝管家也是个知酒爱酒的,偶尔得闲时也爱吃两口,昨儿那一盅酒那样香醇厚重,先就有些心动。且他素日也是能一口气吃一大壶的,便是关外的烈酒白刀子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上几杯,所以饶是姑娘和席少侠事先提醒,他也不过想着:那便先吃一杯!
然后……一睁眼天就亮了。
光知道可能烈,谁能想到竟这般烈!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喉咙里头着了一把火,那火顺着下去就到了肠胃,脑袋一下子就懵了,然后天旋地转。
虽然此刻难受的很,可吃醉了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飘飘欲仙,什么钱财富贵功名利禄的都好似不重要了……
蓝管家又去避光的地方坐了坐,精神头倒是好些了,“姑娘大才,竟做得那样美酒。此酒一出,白刀子也难以望其项背,天下好酒之人都要闻风而来了。”
“吃不吃的倒没什么要紧,”展鸰道,“原本我们最关注的也不是这个。”
“哦?”蓝管家倒是奇了,捏着脑袋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天寒地冻的地方倒是尝要吃些取暖御寒,至于旁的?
展鸰笑道:“还不成个样子,回头弄好了,您老自然就晓得了。”
并非她有意卖关子,只是如今医用酒精的事儿只是八字一撇,为防节外生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铁柱就找了过来,“掌柜的,福园州的张捕头来找您呢!”
张捕头,张远?
第70章
蓝管家闻言朝展鸰拱拱手, “姑娘有事且先去忙, 老奴自己歇歇就好了。”
大约是公务缠身, 最近张远轻易不往这边来,饶是城内分店开张也只是托人送礼,展鸰也怕他此刻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略一思索就过去了。
她三步并两步的转到前头去, 老远就看见张远站在大柳树下头, 繁茂的柔嫩枝叶随风摇摆,几乎将他大半个人都挡在里头。他一手牵着马, 一手背在后面,仿佛有什么心事。
“张捕头可是有什么紧急案情?怎的连马都不拴?”展鸰上前问道,“且先到棚子下头坐坐吧, 我叫人上茶。”
“不必!”张远抢道。他的喉头滚了滚, 神色罕见的有点紧张,“就在外头吧, 我问一句话就走。”
这人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大对。
展鸰也不勉强,点点头,“好, 有话请讲。”
她这样干脆,可张远却忽然犹豫起来,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条被忽然丢上岸的鱼, 只是嘴巴大张, 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音节,一张脸憋的通红。
展鸰静静的看着他, 也不说话。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被渲染成橙黄色的阳光不再刺眼,好似给万事万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晚风吹来,枝叶摇摆哗哗作响,空气中的花香也宛如有了生命蜿蜒流淌。
景色该是美丽的,可却无人欣赏。张远心跳如擂鼓,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忽然就有点后悔过来了。
或许,或许他今日过来本就是错的,若是不问,他们依旧是朋友……
他正踟躇,却听前头的姑娘石破天惊的丢出来一句:“你喜欢我,是不是?”
轰隆,张远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闷雷炸开,将他整个人都震得懵了。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就见那姑娘一身烟灰蓝的衣裙与身后的树木似乎融为一体,随风摇摆,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世人大多情感内敛,于情爱一事更是羞于开口,可展鸰却一点儿也不扭捏羞涩,只是表情平静的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与席桐成亲在即吧?”
这一句话就好似一瓢冻透了的冰水,直接将张远不停翻滚沸腾的内心浇透了,一片冰凉。
他本能的攥紧了拳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展鸰歪头看他,“既然如此,那你来问我什么呢?”
也不等他回答,展鸰就好像有读心术一般,石破天惊道:“有人给你做媒了,是也不是?而且那人或许位高权重,令你无法正面回绝,对不对?是你的上司陈大人吗?”
这人过于忠厚保守,什么事儿但凡不逼到门上是绝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张远惊的眼睛都瞪起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午时陈大人忽然说他家中有个侄女,只比自己小两岁,十分贤惠秀丽,端午节要过来走亲,想叫他俩见见。后头的话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若是没什么不妥,便定了这门亲……
张远一直知道陈大人很器重自己,若放在之前,他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毕竟那陈小姐的祖父也曾做过县令,算个正经官家娇娥,他不过出身农户的小小捕头,实在是高攀了。
然而这一回……
他到底还是不死心的。
事到如今,张远也顾不上犹豫,他猛地向前一步,有些着急的问道:“你,你果然是非他不可吗?”
只要她对自己有点情分,他就敢回去回了大人!
展鸰毫不迟疑的点头,“对,非他不可。”
张远腔子里的一颗心骤然下坠,到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追问道:“倘若,倘若你我相识早于”
“没有倘若,没有或许,更没有如果,”展鸰的表情淡淡的,声音更是被风吹的轻飘飘的,仿佛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认真,“现实就是现实,又不是话本小说,可以随意涂抹,哪来的倘若?”
“情之一字,奇妙非常,一往而深,要的就是一个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