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唯有陆寒和闾丘连的打扮与其他人不同,陆寒明显是澄都人士的打扮,束发冠穿长袍,脚底踏着一双黑靴。
闾丘连则是明显异域打扮,脖子上还挂着几颗兽牙,多了几分野性。
不过因为都是刀刻斧琢似的精致五官,所以也都是各有各的好看。
在坐席上用帘子挡着脸跟着自家父兄来看热闹的各家贵女,早已悄悄红了脸。
看一会儿陆寒,再看一会儿闾丘连,皆养眼无比,忙得不知该多看谁几眼才好。
唯有顾之澄不在乎这两人的相貌,只是新奇地看着马球场上的一切。
她上一世身子不好,且母后也觉得这马球不过是用以消遣娱乐的,所以不仅是母后不允许,就连她自个儿也不屑于在马球场上浪费光阴。
但如今已是闲人一个,这马球有关的一切落在她眼里,倒是多了几分趣味。
虽蛮羌族的马都是顶好的,但顾朝的皇室马球队亦是一代又一代精挑细选精心栽培出来的,原都是蛮羌族进贡来的马,融合了顾朝本土马的血统之后,不仅更亲人,而且也灵活又有耐力,即便跑完整场马球赛,也不会累得脱力。
反观蛮羌族的马,虽健壮勇猛,却容易脱力一些,再加上来澄都水土略有不服,所以虽然在比赛中能给予顾朝马球队狠狠撞击,但顾朝的马却能灵活矫健地躲过去。
场上所有骏马的马尾都紧紧地编扎着,就连脖子上的鬃毛也剪短了抑或是变成三花形的小辫子,就是为免在比赛中马与马之间发生纠缠碰撞,容易让比赛被迫暂停。
双方的马球队都一列排开,站在顾之澄所坐的台子跟前,举起手中的马球杖向顾朝天子行礼,场面亦是非常壮观。
顾之澄的目光落在他们所持的马球杖上,看到蛮羌族队员所持的马球杖皆用兽皮包裹着,显得野性十足又威风凛凛。
相比之下,顾朝的马球杖就精巧许多,皆是刷了一层红漆,再刻以吉祥云纹抑或是其他精致的纹路,远远瞧上去,两只马球杖若是相击,便像极了文明与野蛮的对撞。
这时,由一名顾朝人和一名蛮羌族人共同托着马球入了球场,将绘着彩漆的马球放在了球场正中心的位置。
这马球不过拳头大小,但因为绘着绚烂的七色彩漆,所以即便在偌大的球场也很是醒目。
顾之澄挥了挥手,伴着一阵鼓响,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说是数十人的比赛,但因为陆寒和闾丘连这般众星拱月般的耀眼存在,所以观众们的目光几乎全聚集在了他们二人身上,就连不喜欢这两人的顾之澄,也不外如是。
闾丘连最先碰到马球,用他的马球场一击,球杖相撞,在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连带着马球杖的月牙头也将地面上的黄土挥了一大片起来,显得尘土蒙蒙,迷了马蹄。
随后便是马蹄声如雷惊响,数十匹骏马都不遗余力地追逐着马球而去。
陆寒却是没有加入追逐的队伍中,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慢慢靠近蛮羌族的大门。
许是他对顾朝的队员们有信心,在一番激烈抢夺中,就连观众也没看清楚马球到底被谁的马球杖击中过,但是就在混乱中,有一名面白无须的顾朝队员将球重重一挑,飞出了乱军从中,正好到了陆寒的附近。
闾丘连早就在自个儿的大门前堵着,只要陆寒带着马球经过他这儿,他就一定能拦下来。
可是陆寒却未动,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球杖一挥,在闾丘连因陆寒那一眼心悸不已的时候,马球就这样远射而进了。
观看这场马球赛的皆是顾朝的达官显贵们,自然是一阵欢呼,一面小红旗就这样插到了顾朝队的计分架上面。
这进一个球,便是得了一筹。
今日第一场比赛,因摄政王陆寒和蛮羌族首领闾丘连皆亲自下场,所以要其中一队打够十二筹,才算结束。
为了得到这重要的胜利,无论哪一方,都在拼命努力追逐着场上那小小的马球。
比赛激烈的进行着,顾朝队每得一筹,蛮羌族的队伍就会牙关紧咬追上来,一筹一筹咬得很紧。
顾之澄发现,这闾丘连的确是个狠角色,起码在武力上,似乎不输已极为出色的陆寒。
即便打了大半场,他亦没出什么汗似的,只是那双锐利带着不驯野性的眼睛,却愈发亮了。
陆寒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谪仙模样,骑在骏马身上宛如骑着祥云仙兽,衣袍猎猎而动,眸光深邃似幽幽渊川。
场上其他人,却都已累得大喘气,身上被汗水浸得闪闪发光,就连赛马,也有两匹因口吐白沫而更换了下去。
顾之澄拧紧眉,看向场边的小红旗,顾朝仍旧只比蛮羌族多了一面小红旗。
但她相信,上一世能赢,这一世也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她已不记得,上一世这个闾丘连到底有没有来参加这场马球比赛。
因为一直在回想,所以顾之澄的目光一直落在闾丘连身上也不自知。
但是闾丘连自然是感觉到了顾朝那个小皇帝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他恰好策马路过顾之澄的台子跟前,忍不住侧眸与顾之澄对视了一眼,剑眉星目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还有几分看着感兴趣的猎物的势在必得,让顾之澄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可她是顾朝天子,自然不能在与人对视之时怯场,所以,她狠狠地瞪了回去,警告闾丘连,她也不是个好惹的。
可闾丘连却不以为然,唇角溢出一抹邪笑,甚至乎......当众对顾之澄吹了一声口哨。
不远处,一直就将全副心神都落在闾丘连身上的陆寒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幕。
虽然闾丘连的口哨声并不响亮,甚至湮没在了场上一众如惊雷的马蹄声中。
但陆寒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其中挑衅和调.戏天子的意味,他也听得分明。
陆寒的眸子刹那间便冷了下来,攥着马球杖的修长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他策马跟过去,恰好马球落到了闾丘连的马蹄旁边,于是陆寒重重一挥。
没有挥到马球,反而是挥到了闾丘连的马蹄身上。
不过闾丘连反应极快,在他骑着的骏马一声惨叫嘶鸣声中,他却安然无事轻飘飘地在马背上轻点几下,平安落地。
只是看向陆寒的那双眸子里,已经满是野火在狂烧着。
他知道陆寒挥球向来精准,所以这次,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闾丘连挽起衣袖,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来,“摄政王!是要同我痛快打一场么?”
陆寒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抬着下颌,淡声道:“抱歉,方才只是一时失误。我是来打马球,不是打架的。”
闾丘连向来最厌恶顾朝人的狡猾和诡计多端,此刻陆寒的一个“失误”,让他气得跳脚,可火气却无处发泄。
他发誓,同这短短数日在澄都中的发现还有今日的相处来说,这个摄政王绝对是最令他厌恶的顾朝之人的代表。
最是阴险狡诈,也最是诡计多端。
但此刻众目睽睽,陆寒以“失误”轻飘飘的盖过,闾丘连也不可能挥着拳头往他脸上怼。
毕竟蛮羌族已经是顾朝隐隐公认的野蛮,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这两个字坐实。
闾丘连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陆寒一眼,气极反笑,重新上了换上来的骏马。
......
一旁的顾之澄,已是脸色极难看了。
旁人隔得远,没听到闾丘连方才的那一声口哨。
可她隔得近,听得非常清晰。
上一世回忆里的恐惧仍旧如潮水,瞬时便湮没了她,几乎让她从台子上落荒而逃。
马球场上的陆寒仿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顾之澄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眉头稍稍蹙了一瞬,又很快松开,手里的马球杖如行云流水般一挥,又是远射进了一计极完美的球。
......
顾之澄离开了马球场,不见到闾丘连,心里的惊悸才仿佛消散了些。
田总管跟在她身后,细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回宫了?”
虽然马球赛还有两场,但顾之澄现在若是想要离开,也无不可。
毕竟她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是无人敢非议的。
但顾之澄听到“回宫”二字,又忍不住皱了眉。
她轻轻摇了摇脑袋,“不必,朕只是觉得有些闷,去梨园里走一走。”
闾丘连再恐怖,也抵不上宫外的自由对她而言的珍贵。
虽梨园也不过是宫外一处行宫的园子里,但总比在皇宫里好。
顾之澄走上梨园的石桥,手轻轻放在石桥前的石狮子上,轻轻叹了一声。
“陛下,前头便是梨园里的花苑,您若是心情不畅,可进去逛一逛,如今正是春季花好时,里头的花都开得正艳呢。”田总管听顾之澄叹气,心中也不免心疼,适时为顾之澄解释了一番。
顾之澄瞥了瞥前方花苑里已是花团锦簇的小路,心里也微微动了心。
只不过她回头瞥了瞥身后跟着的数十名侍卫,皱眉道:“不必这么多人跟朕进去,叫他们把守好这入口处便好。”
“是。”田总管立刻颔首道,“奴才会安排好的,陛下只管放心。”
“嗯,你也在门口守着吧。”顾之澄低声道,“这花苑瞧起来不大,若是有事,朕喊你便是。”
田总管点了点头,心里虽有些担心,但想起他曾见过陛下偷偷练拳,那拳脚功夫瞧起来比宫中一些侍卫都好上许多,所以心下的担心也强压了下去,只吩咐着身后的侍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能错过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
顾之澄一人走进花苑里,这儿的花着实开得不错。
虽不如御花园里大,但花的种类倒是繁多。
空气里混合着不同的花香,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沁人心脾,让人闻着心情倒也好上不少。
顾之澄上一世忙于读书和处理政务,就连去御花园的日子也少得很,此时到了梨园,嗅着花香四溢,清风徐徐,暗香浮动,忍不住驻足深嗅了起来。
这梨园里的花景倒是极不错的,不过因为梨园里有马球场,所以想必顺着马球场那条小径,来这花苑散步的人也不少。
顾之澄眸光掠过有些被掐了花尖的枝芽,极好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之意。
正当她想是否该定些法子,不许人随意辣手摧花,将这梨园的盛景掐灭了去,前方突然起了些细碎的脚步声。
顾之澄抬眸望去,不远处行来一位娉娉婷婷的姑娘家,瞧着衣着打扮应当是某位官吏的女儿,年龄与她倒是相仿。
那小姑娘正顺着小径往她这儿走,身后只跟着一位穿着桃红小袄的丫鬟,瞧起来不似出自大官之家,虽眉眼清丽,似初春柳叶,但到底有一股难以遮掩的小家子气。
她走过来,发髻上插着的玉蝶流苏簪子也随之轻轻晃动,到了顾之澄的跟前,她立刻跪下行礼道:“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臣女不知陛下在花苑中赏玩,冲撞了陛下,罪该万死。”
顾之澄站在一簇开得正艳的牡丹边,眉眼微挑,杏眸自是牡丹也比不了的姝色,只是那小姑娘和她的侍女二人都紧张地低着头,并未看见。
“你认得朕?”顾之澄嗓音明朗清脆,又负手而立,仪表堂堂,让那垂着脸的小姑娘紧张之余,不自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垂眸颔首,跪在地上道:“陛下英武不凡,臣女虽未曾见过,但也能猜出一二。”
这小姑娘倒是聪明,如今这梨园里,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又能有如此打扮和气度的,除了少年天子,大概也不会再有旁人。
顾之澄脸色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只是又问她,“你是哪家的女儿?”
那小姑娘垂着脸,继续从善如流地答道:“臣女乃兵马司副指挥之嫡女吕幼怡。”
顾之澄恍然,那兵马司副指挥虽然不过是正七品,按理是无资格带着家眷来这儿观看这场马球赛的,但既然他的家眷来了这儿,那便应当是顾朝马球队的一员。
于是,顾之澄假装很熟悉地说道:“你父亲的马球,赛得不错。”
吕幼怡受宠若惊的语气回道:“承蒙陛下夸奖,家父着实钟爱马球,能为顾朝争光,亦是家父的荣幸。”
顾之澄瞥了眼还跪在地上垂首的主仆二人,都是小姑娘,这样总跪着她也于心不忍,于是道:“都不必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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