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岑隐的脸色微微一变,一不小心就被慕炎的话牵动了心绪。诚如慕炎所言,姐妹俩都没有与他说过打马球的这件事……
慕炎在心里暗自窃笑,脸上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谆谆相劝道:“大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再不主动点,小心后悔莫及哦。”
“……”岑隐的失态只是短短眨眼间的事,不过转瞬,他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岑隐觉得由着慕炎瞎说只会越来越不像样,他干脆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阿炎,上次金吾卫生擒的几个南怀探子,东厂已经审了……”
岑隐说得是上次来救历熙宁的那几个南怀探子,本来慕炎是交给金吾卫的,可是金吾卫在审讯上委实太弱了,审了两天,也没审到什么,后来慕炎干脆就拜托了岑隐让东厂审。
东厂出手,就是铁打的筋骨也熬不住,很快就撬开了这些南怀探子的嘴巴,审出了一些东西来。
然而,岑隐想说正事,慕炎却一点也不想听,直接打断了他:“这事不急,一会儿再说也一样。反正人跑不了。”
慕炎嫌岑隐墨迹,干脆站起身来,他绕过书案,一把拉起了岑隐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算了,大哥,别说废话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晚了,就赶不上马球比赛了。”
慕炎也不给岑隐反对的机会,就拖着他兴冲冲地往屋外走。
“……”小蝎眼角抽了抽,只能跟了上去。
慕炎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嘀咕着:“都这个时候了,比赛估计都开始了吧,都怪你磨磨蹭蹭的……”
于是乎,屋子外的东厂番子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都傻眼了,僵立在原地。
有人暗暗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想看看这是不是一个梦。
慕炎对于其他人古怪的面色毫不在意,一边拉着岑隐往前走,一边扯着嗓门喊了起来:“备马!”
几个东厂番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胡子不确定地以眼神询问身旁的三角眼同僚,要不要拦?
三角眼不太确定地又去看另一边的一个青衣小內侍,以眼神表示,他瞧着督主好像也没不乐意,所以应该不用拦吧?
那青衣小內侍眉心微蹙,看了看跟在岑隐身后出来的小蝎,最终没敢上去拦,轻声嘀咕道:“这摄政王也太放肆了……”
他身旁的两个东厂番子也都听到了,深以为然地频频点头。没错,这个什么摄政王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就在一众东厂番子灼灼的目光中,慕炎和岑隐各自上了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东厂。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正是适合打马球的日子。
马球赛安排在了谨郡王府,也就是蓝庭筠的府中。
当慕炎和岑隐抵达郡王府时,才刚刚巳时而已。
不等二人敲门,王府的一侧角门已经打开了,从府中策马而出的中年男子正巧与慕炎、岑隐撞了个正着。
“……”
中年男子也就是谨郡王,差点没从马背上滑下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几步外的岑隐,几乎傻了。
虽然岑隐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但是谨郡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岑隐,脸色难看至极,第一反应就是,岑隐毫无预警地突然登门,不会是抄家来的吧?
“岑督主,摄政王。”
谨郡王一时忘了下马,复杂的目光在岑隐和慕炎之间来回扫视着,第二个反应是,这两人怎么会在一块儿?!
谨郡王觉得这世界似乎有些玄妙了。
这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画面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怪。
接下来他的第三个反应是,难道是因为自己故意“抱病”没去当差,所以慕炎就向岑隐告状,岑隐这才跑来郡王府抄家?
砰砰砰!
谨郡王的心跳砰砰加快,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以慕炎一贯轻狂肆意的性子,说不定真干得出来。
谨郡王越想越慌,差点脱口骂慕炎卑鄙。
他总算还有几分理智,咬着牙关把话咽了回去,眸子里闪闪烁烁的。
谨郡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知道两位造访寒舍,本王都没好好招呼两位,真是失礼了。”
说话间,谨郡王还是一不小心露了怯,整个人颤颤巍巍的,连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安,焦虑地踱着马蹄。
谨郡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既想问这两尊大佛到底是不是来抄家的,又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把人请进去说话更合礼数。
慕炎根本就不耐烦应付谨郡王,他急着去见端木绯,漫不经心地笑道:“王爷是要出门吧?请王爷自便就是。我们是来看马球的。”
“……”谨郡王皱了皱眉头,差点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当然知道四公主、端木绯等人来自己家打马球的事,可这也不过是小辈们一起玩玩而已。
如果说慕炎是为了未婚妻跑来看马球,那岑隐呢?可从没听过岑隐莫名其妙地跑别人府上看马球的!
谨郡王眼角抽了抽,多看了慕炎一眼,总觉得慕炎没说真话。
没错,来看马球什么的,怎么听都有些儿戏。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说的,那还差不多,由慕炎和岑隐到来,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谨郡王果断地下了马,若无其事地笑道:“反正本王也没什么事,干脆与岑督主、摄政王一道吧。”
谨郡王对着身后的长随使了一个眼色,长随立即意会,连忙去通知了门房。
有贵客登门,谨郡王的朱漆大门大敞了开来,门房以及丫鬟婆子站在两边恭迎贵客。
“两位请。”
谨郡王伸手做请状,亲自迎了他们进去,在心里对自己说,慕炎他肯定是记恨自己借病告假,不给他面子,所以假借看马球为借口,过来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病了。
偏偏自己也是倒霉,正好让慕炎撞上自己要出门,被抓了个正着。
这下麻烦了,他装病的罪名肯定是脱不开了。
谨郡王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甸甸的,暗骂慕炎卑鄙,自己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拉着岑隐一起来。
是不是只要今天自己没有应对好,接下来东厂就要来抄家啊,拿自己来杀鸡儆猴?
谨郡王越想越觉得是如此,越想越慌。
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一边迎着两人往里边走,一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本王一早起来时人还有些不太舒坦,现在倒是好了一点,本来想出去骑马透透风。”
话语间,三人走过大门后的庭院,一路朝着郡王府的东北角而去。
慕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慢慢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转头对岑隐赞了一句:“这郡王府的格局、景致还不错。”
岑隐颔首道:“错落有致,藏露得当。”
一路看来,这郡王府布置得华贵雅致,四周的亭台楼阁、廊榭桥舫、山石花木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庭院里,满庭花开,争妍斗丽,建筑与周围的草木花卉彼此映衬,恰到好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炎赞王府的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说给谨郡王听的,可是谨郡王却是惊得差点没瘫软下去,琢磨起慕炎的言下之意。
“哪里哪里!摄政王和岑督主谬赞了。”谨郡王僵硬地赔笑道,右眼皮直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平长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那公主府也是精挑细选的,比郡王府占地更广,也更恢弘华丽,他这郡王府哪里入得了慕炎的眼。
除非……
谨郡王心里咯噔一下,想到某种可能性。
等等!
慕炎他该不会是想要抄了自家,然后把这府邸给充公了,作为他登基前的潜邸吧?
谨郡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他后悔了!
哎!谨郡王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何必要从众告假呢,反正他的差事不上不下的,何必要跟着那伙人一块儿闹呢!闹了本来也得不了什么好,现在反而还要给自己惹祸!
谨郡王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覆水难收,现在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这两尊大佛给伺候好了。
前方传来的马蹄声与欢呼声把谨郡王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的跑马场道:“摄政王,岑督主,四公主、端木四姑娘还有小女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打马球。”
跑马场里,此刻很是热闹,一众人等已经玩开了。
场上,十来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以绑在额头的红、蓝抹额为区分,正策马在场中追逐着同一个皮鞠,皮鞠随着一杆杆鞠杖的挥出,在场中飞来又飞去……
场下的几间竹棚中,不时有观赛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打得漂亮!”
随着某人一声高呼,就见那皮鞠“嗖”地在半空中飞了出去,准确地飞入球门,又引来一阵如海浪般的叫好声。
谨郡王的目光往球场上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今日来府中的不仅是四公主涵星,大皇子慕祐显也来了。
谨郡王额头冷汗涔涔,大皇子可是当今的皇长子,当然现在是慕炎的胜算大多了,可是大皇子出现在自己府里,会不会让慕炎以为自己是支持大皇子的?
谨郡王心里觉得女儿也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只听她随口说四公主和端木绯等人要来府中打马球,可没说大皇子也会来啊!
慕炎可没在意谨郡王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第一个竹棚中的端木绯,一双漂亮的凤眼登时就亮了。
“蓁蓁!”慕炎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立刻屁颠屁颠地朝端木绯走了过去。
端木绯对于自己打马球的本事很有自知之明,没跟涵星、端木纭下场,和章岚一起坐在竹棚里看看球赛,作作画,喝喝茶,吃吃点心。
章岚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画的正是前方的马球图,端木绯闲着无聊就坐在旁边看章岚作画,偶尔看看比赛,也颇为惬意。
慕炎一叫唤,端木绯立刻就循声看了过去,对着慕炎和岑隐笑了,那精致的眉眼弯成了愉悦的月牙。
端木绯正要对着慕炎和岑隐招手,又想到了什么,临时转头朝着场中望去,“姐姐!”她对着球场上的端木纭愉悦地挥了挥手,提醒她某人来了。
骑在霜纨背上的端木纭似乎从端木绯的这一声唤中感应到了什么,一回头,也看到了入口处的岑隐,那明艳的脸庞上绽放出比花还要娇艳的笑容,眸子璀璨。
端木纭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绣蜻蜓戏荷的骑装,英气勃勃,一头浓密的青丝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只斜插了一支翡翠梅花簪。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岑隐一眼就看出端木纭头上的这支翡翠发簪是自己那日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狭长的眸子里荡漾着柔和的光芒。
周围的其他人此刻当然也看到了岑隐,其中不乏认识岑隐的人,那些人登时像哑巴似的噤了声,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阿炎。”端木绯毫无所觉,乐呵呵地招呼慕炎在她身旁坐下,“你怎么来了?”
端木绯也是好几天没见慕炎了,不过从端木宪那里听说了不少,知道最近朝堂事多,就没叫慕炎一起过来玩。
岑隐微微挑眉,听出了端木绯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她根本就没约慕炎。
岑隐冷冷地看向了慕炎,眼神中带着几分质问。方才在东厂时,这臭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炎毫不心虚地笑了,耸耸肩,意思是,瞧,大哥,我对你多好。
“岑公子。”端木绯来回看看慕炎和岑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但也没在意,也招呼岑隐过来坐下。
有客到此,谨郡王府的丫鬟们连忙给客人上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