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端木绯对着奔霄说得十分投入,以致完没有注意到封炎和温无宸的靠近,也没注意到安平那忍俊不禁的眼神。
这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怕是要以为端木绯这是在求娶别人家的姑娘呢!安平笑得一双凤眼都眯了起来,暗暗地对着奔霄使着眼色,意思是,奔霄啊,你就放心吧,绯儿肯定是一言九鼎……而且,再过几年,飞翩就会和绯儿一起回来了!
随着那沉甸甸的轮椅压在马厩旁的砂石地上,发出了一阵粗嘎的声音,端木绯这才回过神来,听出这是轮椅的声音,脱口道:“无宸公子……”
温无宸的出现令她一喜,而封炎的陪同又令她一呆,想起重阳节和万民书的事,就有一种拔腿就想跑的感觉。
端木绯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若无其事地上前给二人见礼。
“无宸,你前两天不是说那菊花酒好喝吗?”安平笑眯眯地随口道,“现在酿酒的人来了,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安平不客气地替端木绯讨礼物。
端木绯一听温无宸夸了自己酿的酒,精神一振,感觉像是得了莫大的夸奖似的,说:“我那里还有三坛,要是无宸公子喜欢的话,我回去就吩咐人送来。”
温无宸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顿了一下后,他又道,“正好我最近得了几份古棋谱,就赠与姑娘吧。”
封炎一看时机不错,就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最近刚巧有人送了我几卷从东瀛传来的《东皋琴谱》,也一并送给姑娘好了。”
端木绯惊喜连连,这《东皋琴谱》虽然是从东瀛传来的,可是这著琴谱的东皋其实是中原人,这琴谱是他收集了中原琴曲传去了东瀛,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某些琴曲在中原已经失传,却反而记载在被传去东瀛的《东皋琴谱》中。
“多谢无宸公子,封公子。”端木绯对着二人福了福身,乐得就像是只欢乐的鸟儿般,容光焕发。
封炎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得意洋洋,一不小心,耳根又烧了起来。
温无宸和安平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当然知道封炎那什么《东皋琴谱》根本就不是刚巧得来的,定是他特意为了讨端木绯欢心特意寻来的。
“咴咴!”
一旁的飞翩见他们几人在说话,活泼地飞奔过来,趁着封炎闪神的时候。用长长的尾巴甩了封炎一下,然后又“得得”地跑开,经过乌夜时,它又不安分地撩拨了乌夜一下,接着拔腿跑得更快了。
乌夜本来好好地吃草,被飞翩甩了满脸的草,也不高兴了,撒腿追了上去。两匹小马驹在四周快乐地绕着圈子,撒着欢,四肢结实而纤细,掷地有声,它们身上那漆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那黑色的锦缎般。
“它们的感情真好!”端木绯发出感慨的叹息声,迟疑道,“封公子,飞翩还小,要不,还是让它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吧。”
那怎么行!封炎差点没变了脸色,他还想秋猎时和蓁蓁去遛马呢。
他一本正经地劝道:“端木四姑娘,小马都七个月了,就像雏鹰终究要自己飞翔一样,飞翩也终究要长大,晚痛不如早痛。”
见端木绯看着两匹小马驹神色间还有几分游移与不忍,封炎忽然灵机一动,有如神助地提议道:“不如你今天把乌夜也一起带回去,有乌夜陪着,想来飞翩更容易适宜新的环境。”
这个主意不错!端木绯看着不远处那两匹嬉闹的小马驹,樱唇翘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赞道:“封公子,你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到了!”
她甜甜地一笑,目若星辰璀璨,颜如春花绚丽,几乎夺走了封炎的呼吸,他一不小心就看啥了,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看得安平又是暗暗摇头。
她这个傻儿子啊,一遇上绯儿,就好像一下子倒退了五六岁,变成了垂髫小童。
“绯儿,”安平笑眯眯地上前,好心地替儿子制造机会,“天色还早,我们先去用些点心吧,府里的厨娘刚好又研制了几款新点心,你陪本宫一起试试味道。”
公主府做点心的厨娘手艺之精妙,端木绯当然是知道的,想也不想地直点头。
这一天,端木绯可说是满载而归,不仅带了两匹马驹、琴谱和棋谱回府,连她的肚子都被美味的点心喂得鼓鼓的。
回了府后,端木绯特意花了一个时辰陪飞翩和乌夜适应的端木家的马厩,又带着它们与霜纨一起玩。
霜纨的性格再温顺不过,亲昵地帮两匹马驹咬了咬颈部的毛,又热情地蹭了蹭,一下子就把两匹小马驹收服了,“咴咴”地翻起上唇。
端木绯干脆就骑在了霜纨背上,陪着两匹小马绕着马圈嬉戏散步,轻快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气中……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端木宪回府,端木绯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马厩,被叫去永禧堂一起用膳。
除了逢年过节以外,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府中地各房人一般会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一顿晚膳,今天是十五,因此也不例外。
晚膳后,众人坐在永禧堂的东次间里喝热茶消食。
端木宪抿了几口茶,忽然对端木纭和端木绯道:“纭姐儿,四丫头,皇上今日已经定了十月秋猎,到时候,你们俩就随我一起去……”说着,他又看向了端木珩,“珩哥儿,你留在府里好好读书。”
端木珩、端木纭和端木绯皆是应了一声,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端木绮和端木缘嘴唇紧抿,在一旁欲言又止,心里都有几分不甘:如今但凡有什么好事,祖父都只想着长房,她们也都是祖父的亲孙女啊!
然而,端木宪在府中一向说一不二,几个小辈终究都没敢吭声。
贺氏面色一沉,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噤声了。
对她而言,秋猎也许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秋猎一去至少大半月,府里的事务不能没人看顾,她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中馈权拿回来,一旦拿回到她手上,端木纭想要再拿走,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个孙女难不成还敢叫板祖母,硬要从祖母手里抢中馈权不成!这件事无论到哪里去说,自己都站得住脚。
第226章 撑腰(两更合一)
贺氏慢慢地捻动着手里的紫檀木佛珠,不动声色地对着一旁的小贺氏使了个眼色。
小贺氏立刻就意会,便欠了欠身道:“父亲,纭姐儿一去秋猎这么久,家不可一日无主,这府里的内务又该谁来管?”
端木宪捋了捋下颔的胡须,面露沉思之色。
这府里的事务确实麻烦,本来他也不想让端木纭去猎宫的,毕竟府里现在离不开她。
但是端木纭已经及笄,性子又一向是有主意的,对于她的亲事,端木宪还是希望能以她自己看中为主,秋猎时,勋贵世家的不少子弟都会随行,历来都是儿女相看的大好机会。
至于贺氏,瞧之前贺氏对端木纭笄礼的态度,端木宪就知道她是靠不住的,怎么也不敢把端木纭的亲事托付给她。
端木宪沉吟着看向了端木纭问道:“纭姐儿,你怎么看?”
端木纭自然也看出了贺氏和小贺氏的用意,柳叶眼中眸光微闪,唇角微翘。
她也从来不是为了一点脸面宁愿要让自己吃亏的人,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含笑道:“祖父,不如让莫姨娘管上几日吧。”
什么?!让端木朝的二房莫姨娘管中馈?!小贺氏脸色霎时就变了,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端木纭对于小贺氏的气愤视若无睹,神情平静地继续对端木宪道:“祖父,张嬷嬷这一年来一直帮着我一起管着府里的内务,就让她留着,协助莫姨娘,左右不过半个多月,想来没什么问题的。”
端木宪对于端木纭做事一向放心,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小贺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头的怒火就像是野火灼烧那漫山遍野的野草越烧越旺,愤愤不平:自打莫姨娘那贱人过门,自己去了一趟皇觉寺后,如今端木朝与那贱人如胶似漆,对她言听计从。
任自己回府后,使尽千般手段万般功夫,也没能挽回一分……现在无论是二房还是府中,已经快没她站的位置了。
现在,自己还活着呢,却让莫姨娘来管内宅,这传扬出来,自己算什么,府外的人怕不以为自己不贤不孝才会被一个卑贱的妾压在下面。
小贺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拿着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委屈屈地手道:“父亲,母亲,儿媳是正妻,莫姨娘是二房,说来终究是妾,哪有府里让妾室管着中馈的道理……这让儿媳以后要怎么做人,以后其他府邸的夫人又会怎么看待儿媳?”
说着,小贺氏恶狠狠地瞪向了端木纭,眸中射出雄雄怒火,斥道:“纭姐儿,你出这种主意可是要搅得府里妻妾不分?真是目无尊长、其心不轨!”
端木纭挺直腰板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淡,优雅地饮着手里的热茶。
“啪!”
端木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重重地放下手的茶盅,那清亮刺耳的撞击声吓得小贺氏一惊,瞬间噤声。
端木宪目光如剑地看向了小贺氏,冷冷地说道:“我还没死,这个府里还由不得你来做主!我看你才是目无尊长!”端木宪对于这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二儿媳委实是看不上眼,要不是为了长孙端木珩,他真恨不得休了她。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四周的气氛瞬间一凝,气温好似陡然间下降了不少,一下子进入寒冬。
屋子里的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有的暗道果然,有的面露嘲讽,有的只当看好戏,有的如端木绮替小贺氏暗暗抱屈……
“……”小贺氏面色一白,嘴巴张张合合,却不敢再说了。
她目光下垂,盯着那光鉴如镜的青石板地面,心头的怒火不熄反涨,越发觉得憋屈了,既怪儿女,也怪贺氏,更怪老爷端木朝,他们一个个都不肯为她说话,帮她做主。
无论小贺氏心里怎么想,有端木宪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东次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其他各房的人也没心思再留下去,一个个纷纷借故告退,没一会儿,屋子里就空了大半。
端木纭和端木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起身告退,临走前,端木纭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了贺氏,得体地问道:“我听说祖母明日要去卫国公府,可要我让人准备马车?”
端木纭笑吟吟地看着几步外的贺氏,她知道卫国公府对她的意图,对于贺氏屡屡和卫国公府接触有些嗤之以鼻,这才故意在端木宪的面前说了此事。
端木宪神色微冷地看向贺氏,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眼神中的冷然已经足以让贺氏看出他的不悦。
贺氏脸色微变,急忙解释道:“老太爷,是卫国公夫人请我去过府小坐,卫国公府的地位在朝中地位超然,卫国公更是深受皇上信任,十几年如一日……依我看,与卫国公府交好对老太爷也有利无害。”
端木宪沉默了,眯眼看着身旁的贺氏,沉默蔓延,也让贺氏的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几乎是有些坐立不安了。
须臾,端木宪终于沉声开口道:“阿敏,上次就是因为你自作主张,害得上天降罪。”他叹了口气,语含深意地说道,“你好自为之。”
端木绯默默垂眸,睫毛微颤,觉得端木宪不愧是老狐狸,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恰到好处,让她自愧不如啊。
贺氏却是瞬间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似的,想起了年初上天降罪的事,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她飞快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手指微颤,暗暗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有些怕了。
端木纭和端木绯没再说话,也没再看贺氏,直接手牵着手退下了。
端木绯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一点也没为端木纭感到担忧。她的姐姐她最清楚,才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呢。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暗了下来,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洒下清冷的银色月光为姐妹俩照亮了前路……
天上,繁星窃窃私语;地上,姐妹倆说说笑笑,一会儿说小马驹,一会儿说秋猎。
秋猎在十月,距今还有大半个月。 因为到时候需要莫姨娘管一段时间的内务,所以,从次日起,端木纭处理内务的时候,会把莫姨娘也叫来一起。
莫姨娘是礼部右侍郎家的庶女。
她自己的姨娘早逝,从小就养在嫡母莫夫人的膝下,她也一心讨好、侍奉嫡母,得了嫡母的几分真心,所以,她虽然因为替祖父祖母守孝而误了花期,但嫡母也为她挑了端木家这样门风清正的好人家。
莫姨娘也是个知好歹的,感激端木纭给她的机会。她心知一旦自己管起中馈,哪怕只有短短半个月,在府里的地位也能提高不少,以后府里上下也会多敬她一分,对她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接下来,端木纭更忙了,不仅要带着莫姨娘管中馈,还要准备着出行的事宜,端木绯继续过着睡饱吃好的悠闲日子,闲来带着两匹小马驹在府里的马场里溜达嬉戏。
九月的端木家分外忙碌,连贺氏和小贺氏婆媳俩也像陀螺似的忙得脚不沾地,忙着关注端木绮和贺令依的功课,忙着替二人赶制新衣,本来贺氏是想请金师傅的,但是玉锦楼这两个月在京中越发如日中天,各府都捧着银子排队请金师傅定制礼服,早已经排到了年底,所以金师傅只能婉拒了贺氏,这让贺氏有点下不来脸,觉得玉锦楼真是不识抬举。
反正贺氏也并非是非玉锦楼不可,转而去找了京中著名的蔡氏绣庄制衣,又给两个姑娘都定制了首饰等等。
九月中下旬,在习习秋风中,树叶一点点地染成了金黄色,京城的天气也渐渐干凉,端木绯巴不得天天躲在家里,不过,天不从人愿,九月二十七日一早,马车就载着她从端木家出发往皇宫方向去了。
马车里,与她一起的还有贺氏、端木绮和贺令依。
“啊——”端木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沉甸甸的,真恨不得现在就让车夫送她回府睡个回笼觉。为了进宫,她比平日里足足早起了一个时辰。
坐在端木绯对面的贺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那双精明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古怪的光芒。
一个多月前,她带端木绮和贺令依进了宫,想让端木贵妃从中挑一个给涵星做伴读。
贺氏想得很好,但端木贵妃却没有应下,只说晚些日子会叫些贵女进宫,再给涵星好好挑两个伴读,还说到时候端木绮和贺令依也可以来。
这些日子来,贺氏特意让闺学的先生给两人加强了功课,又请了嬷嬷学了宫中的礼仪,方方面面都精心准备了,没想到,昨天端木贵妃派亲信传来口谕,说是让端木绯也一起进宫。
莫非女儿还是想选端木绯当涵星的伴读?贺氏眉心微蹙,捏住了手里的佛珠,眼神也随之沉了下来。
贺氏身旁的贺令依却有些心神不宁,不时地挑开窗帘,朝皇宫的方向望去,眸中似期盼,似紧张,又似娇羞。
端木绯又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心里觉得早起什么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等今天从宫里回去后,她一定要好好补个眠。
就在端木绯的哈欠连连声中,马车来到了宫门外,端木贵妃派来的嬷嬷已经候在了那里,领着贺氏去了端木贵妃的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