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雨秋寒
韩惠竹很是激动,“这些攻击我们的话,你都可以无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可真是宽宏大量!”
“你冷静点。”钟树鸿说。
“我冷静不了!”韩惠竹突然脱口而出,“钟树鸿,你说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结婚了?”
钟树鸿没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你和你二哥强行篡改我的人生,还不许我有点想法吗?
在他的目光下,韩惠竹渐渐不敌,她怕钟树鸿提离婚,她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敢问。
“你知道写出那篇报道的作者是谁吗?”钟树鸿直接忽略她那句话,“执笔的人真名叫黄绪宁。”
韩惠竹拧眉,这个人的真实姓名她当然知道,“不过是个小记者——”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原红星公社陆柏宏的亲外甥呢?”
闻言,韩惠竹一脸愕然。
钟树鸿起身回房。
“难道就这样算了?”韩惠竹很不甘心。
钟树鸿顿住脚步,人却没有回头,“不然呢?这是你们韩家当年欠下的债啊。”
“别忘了我们当初这么做是为了谁?”韩惠竹冲他吼道。
钟树鸿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冰冷,“我不需要!当初你们有和我商量过吗?你以为你以为的是你以为的吗?”
韩惠竹瑟缩了一下。
“我打听过,之前黄绪宁的志愿是当一名医生的,你想想吧,是什么令他生生改了志愿成为一名报社记者兼编辑的?这时候你还觉得你们无辜吗?”钟树鸿轻声问她。
治化市政府领导班子召开重要会议,由市委书记商怀南主持,就妇联主任韩惠竹的任免问题展开讨论。
组织部部长钟树鸿因为避嫌,没有与会。
钟树鸿身为组织部长,韩惠竹为其妻子,对于她的任免问题,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
“韩惠竹当初是因为在农村给妇女做思想工作出色,被举荐到妇联的。很显然,以她的经历而言,目前已经不合适主持妇联的工作了。那么她是免职还是调职,大家可以讨论一下。”
妇联是为了维护妇女的合法权益,帮助妇女成为独立女性的。韩惠竹这样一段经历,其身不正,德不配位,确实不适合再主持妇联的工作了,甚至不适合再呆在妇联。
最后,经市委组织部一致决定,罢免了韩惠竹妇女主任的职务,将其调往党史办任党史办主任。
“那钟树鸿同志呢?”会议上,有人提出了疑问。
毕竟在那篇报导之中,影射了他以权谋私为韩海保驾护航的意思。现在其妻都处理了,他呢?
“韩海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行皆是他一人所为,没有同伙。我们没有必要再深挖硬究。”
韩海并非钟同志的直系亲属,便是直系亲属犯罪,也是检察院插手,确定其有没有牵涉的问题,如果没有,一样恢复原本的职位。
第54章
“可是舆论……”
商书记双手压在桌子上,“舆论?这么在意舆论,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再掀起运动吗?治化市第三报社已经被点名批评了。我们不能再让人因言获罪了。”
他不是偏袒谁,而是站在大局的角度。这股歪风得遏制,这个调子得定下来,不然在治化市这个头一开,那可不是小事。
同理,在韩海一案上,韩惠竹或许只是有挑唆的嫌疑,但很难定罪,并且在韩海本人一力承认了罪责的情况下,更难了。所以将她调离妇联,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的经历确实有悖妇联的宗旨。
“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更加警惕,不能让这次严打在我们这里变了味!严打的对象是什么?是十年内乱滋生的一大批打砸抢分子、强奸犯、抢劫犯、杀人犯、盗窃犯以及其他严重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犯罪份子,而不是我们队伍中的同志。钟同志是我们队伍的好同志。组织已经查明,钟同志与韩海案没有牵涉,他同样是被蒙蔽的一方。”
“舆论对钟同志及其后来的妻子结婚时未及时办理结婚证这一点有很大意见,认为他们属于未婚苟合。”
商书记伸手压了压,“关于这事,当年钟同志在部队上受伤是立了功的,后来其妻失踪,他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孩子退伍回乡。其妻或许有挑唆韩海的嫌疑,但已经做出处理。恰恰是未能及时办理结婚证这一点,证明了他并非知情者。如果他是知情者,决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和漏洞。”
“钟树鸿同志无论是转业前还是转业后,在工作岗位上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他在其妻失踪的第三个年头续娶,不管有没有立即□□,都情有可原,没领证也属于事实婚姻。在农村,全国多少人是事实婚姻的?将心比心,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妻子失踪两三年后再娶,问题不大。不必上纲上线。”
政治是残酷,但它不是儿戏,牵一发动全身。每一个决定,牵涉的是方方面面的。
与会的人面面相觑,商书记的话说得很清楚,韩海那把火烧到韩惠竹那里为止,不能再蔓延。
这是定调了。
话虽如此,但商怀南知道钟树鸿这次升迁肯定是被划掉了。
商怀南为他感到可惜,但最多也就这样了。
政治部的审核没那么肤浅,没有实质的过错,不会因为舆论就罢免一个人。而且钟树鸿作为组织部部长,已经属于中层后备高官了,升迁被影响已经是很大的关联了。
仪水县监狱
因为中央下了文件强调,这次严打,党政军等有关部门齐动手,将判处死刑的权限下放到区县级人民法院,同级党委领导可直接决定判处死刑。
所以,仪水县人民法院是具有判决死刑的权力的。
韩海被执行死刑前,仪水县人民法院依法安排其会见了近亲亲属。
林巧贞带了一位律师,在兄长的陪同下,也来见韩海最后一面。
她无视了韩家人对她的白眼,发现韩家没有将两个孩子带来见韩海最后一面,她心里松了口气。
“林巧贞,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徐秋兰第一个沉不住气。
林巧贞朝她看了一眼,轻蔑一笑,不语。
她这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徐秋兰气就上来了,正要上前与她理论。
旁边的工作人员就轻斥了他们,让他们保持安静。
没多久,他们就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韩海没想到林巧贞还会来见他,一想到那天,她落井下石地帮周惠兰作证,他就恨。
林巧贞道,“恨我?咱们现在两看两相厌,你不想见我,我又何尝想来?”
“那你现在怎么来了?”韩海反唇想讥。
“我是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因为我再不来的话,就没机会了。”说话间,林巧贞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签了吧。”
这是离婚协议以及那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协议,韩海扫了一眼,不为所动,“你想离婚,还想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做梦!我不会给你的。”
林巧贞冷冷一笑,还真被周惠兰说对了,如果她不作证,不将韩海韩家逼到这步田地,她是拿不到孩子们的抚养权的。
林巧贞一听就怒了,“你凭什么扣着孩子的抚养权?你难道想让孩子因为你这个判死刑的爸爸被他们的同学朋友指指点点吗?”
她这话,让韩海眼睛狠狠一缩。
“因为你,孩子以后政审都成问题,高考的时候很多专业不能考,不能出国,很多路子被堵死,无形中比别人差了一大截,你还有脸扣着孩子的抚养权?”林巧贞步步进逼,让韩海整个人狼狈不已。这些信息当然是周徽嵐告诉她的,不然她还真不知道韩海被执死刑对孩子们的影响那么大。一想到这个,她对韩惠竹就深恨不已。
“把文件签了,算是你这做父亲的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你给孩子带来那么大的障碍,这是你该的。”林巧贞将笔递给了他。
韩海还是拒绝,“你走吧,我不会签的。”
“你以为这抚养权你保得住?你死了之后,我照样可以打官司争取。有你这样一个死刑犯的父亲,为了日后孩子的健康成长,我相信法院一定会同意我的请求的,我只是不想浪费那个精力而已。而且孩子跟着我,总比跟着你父母强。至少我是他们的亲妈,我还有钱。”
“孩子我会交给我妹妹来抚养,你就别想了。”韩海就是不松口。
“哈哈——”林巧贞大笑,心里大恨,“你还指望你妹妹?呵呵,她妇联主任的位置都保不住了,你还指望她?”
韩海不敢置信地看向父母和妹妹,他们的沉默教他明白林巧贞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都扛下了一切罪责,为什么她还会被连累到丢了饭碗?
“二哥,别担心我们了。只是调离了妇联,去了党史办。你知道的,即使我不当妇联主任,以我的能力日子也不会差,再不济我还有鸿哥呢。”韩惠竹不忍心她二哥到了这个时候还操心他们。
党史办?那是最没有实权的衙门,比民宗委、地志办、档案局、残联等还要差。
韩海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知道林巧贞刚才的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两个孩子留下来,因为他这父亲,百害而无一利。而且还会成为他父母的负担,甚至还会拖累他妹妹。把孩子的抚养权给林巧贞,对大家都好。
林巧贞看着韩海在两份协议上分别签上姓名,等她将文件拿到手,便将其交给身后的律师保管。
“韩海你知道吗?你这次栽得不冤。”
嗯?他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
“说起来也是你们当初欠下的债,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韩海,当初你那样做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林巧贞已经拿到了她想的,所以她说完就走。
她的话句句刺人心,但韩家人已经无力再上前撕扯分辩。
“二哥,都怪我,那几天我要是不回市里就好了。”韩惠竹很痛苦,并且很后悔,如果她不是碍于钟树鸿的警告回到市里,有她盯着,一定不会让他们闯下这大祸。那她二哥也不用死,大不了坐牢就坐牢,在监狱好好表现,争取立功判刑,关几年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她重生的,多的是办法让他重新辉煌起来。可人一死,就真的没办法了。
“都过去了,以后代我好好照顾爸妈。”至于孩子,韩海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会的。”韩惠竹不住地点头答应。
韩海又拜托他大哥大嫂好好照顾父母。
韩海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韩惠竹说的,“我走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周惠兰这人有点邪门,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想着替我报仇啥的。”其实他心里充满了遗憾,遗憾不能替妹妹除掉周惠兰,他真的好担心周惠兰会去搞他妹妹啊。
韩惠竹瞬间哭成了泪人。
“时间到了。”狱井上前。
一时间,韩家人都哭了。
韩海也是红着眼睛被走的。
十一月五日,韩海的死刑被执行了。
林巧贞虽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仍觉得心里憋得慌。别看她在监狱表现得狠心又绝情,但她好歹和韩海二十多年夫妻,曾经也浓情蜜意过,等他真死了,她心里憋屈又伤感,说不清的滋味。
不想回家,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理解,鬼使神差的,她跑到了大兴村,直奔周惠兰的大棚地。
林巧贞自认为经过上次的合作,她和周惠兰已经是朋友了。况且当初她嫁进来两人还挺要好的,后来她回来,她也不曾和韩家人一起伤害过她。
果然,她在那里找到了周惠兰,而她此时正在给地里的菜拔草松土。而且她留意了一下,她这大棚种植的更多的是土豆、白菜、萝卜、洋葱等等的蔬菜。
“喂,韩海被枪毙了你知道吗?”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周徽嵐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头也没抬。
林巧贞一气,忍不住说了个消息激一激她,“钟树鸿没事,韩惠竹虽然被调离妇联,但去了党史办,总的来说,韩海的事对他们影响不大。”
这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对此,她并不意外。
挑唆罪很难收集证据,毕竟事隔多年,而且还有韩海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还有钟树鸿,毕竟身居高位,些许舆论怎可能让他丢官去职?
所以这样的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