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谢景衣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人说,这附近有个神婆,老灵验了。我姐夫下一科要考科举,我想问问行不行,可走了一圈儿了,也没有寻到地方。”
白胡子老头一听,皱了皱眉,“这考科举,要专心读书才是。神婆若是能保佑金榜题名,那她还当什么神婆?那她都可以当吏部尚书了,点石成金啊!”
“年轻人不要老想着走捷径。前一阵子,这里是来了个瞎眼的婆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来的都是像你这样的,给父兄祈福,想要金榜题名的人。科举一完了,不多久就走了。”
谢景衣一听,一脸失望之色,“走了?唉,那我不是白来一趟了。”
苏老头又偷偷的抓了一把蚕豆,“不白来,我跟你说,那婆子就是个骗子,我亲眼瞅见的,那些小娘子走了之后,她那眼珠子一翻,嘿,看见了!”
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我的天,竟然有这样的人!简直太过分了!”
苏老头忙把手放到了嘴边,“小声点小声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砸人饭碗的事,老头子也不好做的,你可别往外说。”
谢景衣忙捂住了嘴,“晓得晓得。你不是说她走了么,咋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苏老头一愣,四下里看了看,又说道,“那婆子我认识的,不当神婆的时候,她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倒夜香。哎呀,我闻到我家的面香了,我先走了,省得面坨了,我家老婆子要骂我了。”
谢景衣摆了摆手,笑道,“多谢您了,我差点儿被骗了。下回请您喝茶。”
苏老头嘿嘿一笑,拔腿就跑了。
谢景衣往窗外看去。
只见那苏老头提着鸟笼子,快步疾走。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赵掌柜牵着一条大黄狗,挺着大肚子,摇着纸扇子,晃悠晃悠。
第230章 钱逢知己
茶楼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书的,唱小曲儿的,提着各自吃饭的家伙什,悄摸地走了进来。堂中的人一瞧见他们,都发出了欢呼声,显然都是常客了。
谢景衣拿帕子擦了擦手,桌上的蚕豆盘子已经空了。
小鼓声一响,那唱小曲儿的,约莫十七八岁上下年纪,一张嘴儿就叫人心神一震,想来今日不说东周列国,便道赤壁混战。
谢景衣缓缓的站起了身,“将那竹篮子提好了,咱们就近寻个庙宇,给姐夫祈福罢。”
忍冬点了点头,掀开竹篮子的盖子瞅了瞅,用手拨弄了一下里头放着的香烛,又把盖子盖严实了。
“小娘且慢一些,别磕着碰着了。”忍冬挽了篮子,扶起了谢景衣。
谢景衣娇滴滴的站起了身,腰间环佩叮咚作响,头上的簪子慌得人眼花缭乱,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说上,好一个矫揉做作的女子!
忍冬提着篮子的手指微动,三娘子啊,求求你,正常点!
谢景衣并不理会,快步的骑上了小毛驴,晃悠了许久,这在面摊上用了朝食,方才去了自己的棺材铺子附近。
清明在即,这鬼街铺子也罕见得热闹起来。
“没有人来寻我,看来本就是冲着杜家来的。”谢景衣进了一家专门卖纸扎假人的铺子,这铺子一共有两层,格局同文金巷的那一家纸铺子,几乎一模一样的。
赵掌柜的提溜着一个假人,招呼着道,“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位小哥风流倜傥,貌若潘安,腰好腿好,送给先人捏腿揉肩,十分的贴心。”
“若是不喜欢这个,没有关系,还有粗狂武将类型,以一当十,锐不可挡,保证在那阎罗殿,也不会被人欺负。”
谢景衣的嘴角抽了抽,无语的看了赵掌柜的一眼,这厮祖产到底有多少,才没有被他败光的,卖的都是啥玩意儿!
她在那大骷髅茶楼可不是光为了打探消息,还想着守株待兔。
从徐子新死的时候身上还贴了符咒来看,这事儿同玄法脱不了干系。为何不让开封府查,让黑羽卫查,那是上头也心知肚明,这事儿同宫中有联系,又扯到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一死一大片。
杜娘子风头正盛,同中宫暗自较劲,都想要先生下长子。
这档口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想都十分的微妙。
今日在那茶楼,她明显是一个求神心切,执迷不悟,多金又娇弱容易相信人的小娘子,若是那神婆是骗一个算一个,那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可从人骗完徐子新就跑路了,包括今日打草也无蛇来看,这帮人并非是为了哄骗小娘子,而是有意的争对杜起来的。
那么多人不选,为何选中徐子新?因为徐子新和杜起,是有关联的。
赵掌柜的摸了摸那假人的脸,示意真的好看,不骗你,嘴上却说道,“姓苏的确是个住在那片的老人了,家中是卖竹器的,说起来,我手中这位小哥的胳膊腿儿,便是从他家铺子里来的。”
谢景衣看了看眼前的假人,还别说,小伙儿还真挺精神。
“这假人能做一个没有脸的么?我自己个回去给画上。”
赵掌柜眼睛一亮,“没问题,只要别烧我,烧谁都可以。那瞎眼婆子,是给家王倒夜香的,这王家,乃是刘羽恩的外祖家,你不问问我是如何打听到的?”
谢景衣白了他一眼,“莫非你还牺牲了色相不成?”
赵掌柜脸一红,“神了!别看你赵叔我在这是个糟老头子,在那大娘堆里,那看是小伙儿一枝花……”
“得,一枝花。另外一个人呢?可有消息?”
赵掌柜摇了摇头,“孤魂野鬼罢了。也没有谁家来说,小娘子不见了的。”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讨婆子喜欢么?那你去寻王夜香,我去土地庙。有消息再来。”
“知了,你当真不给先人捎带几个壮汉么?美人也有啊!各种口味的都有,自带桂花糕香味的,我觉得不错,准备给我爹烧上十个八个的。”
谢景衣无语的摆了摆手,“该不会你拿奇纸铺子里的纸,来糊人了吧?”
赵掌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这小娃,不去算命真是可惜了。卖给活人卖不动,卖给死人总得行吧!”
“不必了,忘记跟你说了,这街生意最红火的那个铺子,是我开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早就瞧中里头那个雕了花的大棺材了,多敞亮啊,躺了舒服,就是卖的价太高,太黑心了。相识一场,你卖给我便宜点?”
谢景衣摆了摆手,“没问题,你去试试,要觉得太硬,我叫人给你加个垫儿。”
赵掌柜顿时乐了,“我滴个娘啊,钱逢知己不嫌多啊!”
谢景衣觉得,来此地之前,戴了帷幂,大约是今日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出了门,翻身上了青驴,“咱们先回家去,换了马车,然后再去城外。”
土地庙实在是太远了,她骑着驴可以,那忍冬呢,总不能让人家走着去。
……
那土地庙,在京城往西走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这里同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农庄,附近的村民,佃了田地来种,到了秋日里,给地主交粮。
真正拥有的土地的寻常百姓,反倒是比杭州周边县市的村民少得多。
毕竟贵人多,地少,都不够分的。
因为在京城脚下,又有青苗之法作靠,百姓们倒也安居乐业的,混了个温饱,一路行来,不管大小庙宇道观,大多数都是香火鼎盛。
谢景衣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这一路通到庙里的青石台阶,垂了垂眸。
“这位小娘子,你可要去上去,你若不上,便别挡着路了,我还要上去呢!”谢景衣扭过头去,瞧见一个脸儿圆圆的小娘子,她没有戴帷幂,嘴巴叨叨叨的,看上去就十分的健谈。
“可是刘御史家的小娘子?我瞧着你有些面善。”谢景衣问道。
那小娘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道,“肯定我阿娘给你家说过亲,做过媒。我生得同我阿娘很像。”
第231章 击中弱点
谢景衣闻言点了点头,“我家大姐姐出嫁,多亏了刘夫人劳心。我姓谢行三,听说这庙灵验得很,有心一拜,只是这阶梯太长,令人发憷,所以又犹豫了些。”
刘小娘子一听顿时乐了,“我在家也行三。谢家,莫非是永平侯谢家?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家哥哥不是方才考中了探花么?你还来求什么?我那双生的哥哥今年落榜了。”
“我阿娘的一张嘴哒哒哒个没完,我们是来这里躲清静,顺便来祈福的,昨儿个便来了,这山路看着陡峭,其实一点儿也不累人。我上前引路,你且随我来。”
谢景衣听着,对她顿时心生好感。
这刘小娘子倒是得了她母亲的真传,一点儿都不怕生。
“我大兄虽然中了,但是姐夫落榜了。阿姐有心寻个灵验的地方,给姐夫祈福。我前儿个日子,听刘学士府的……哎呀,说起来你们都姓刘,莫不是本家?”
刘小娘子摇了摇头,“忘了说了,我叫刘三喜,你说的是刘羽恩吧,嘿嘿,她原是要进宫的,前些日子她那丫鬟不是杀了人么?这不进不了宫了,在家哭了好几日呢!我听说,被子都哭湿了。”
谢景衣有些汗颜,你是趴在她床底下吗?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三喜说着,健步如飞,“刘羽恩还没有吹完呢,真够可以的,不就是三年前,她来这里给她表兄霍公子祈福了,然后霍公子中了探花么?逢人就说灵验灵验,照我说啊,那是人霍公子本事大!”
“霍公子他阿娘,还寻我阿娘给他做媒,想说刘羽恩。刘羽恩心比天高,这下好了吧……她也就能在你们这些初来京城,不晓得情况的人面前吹了!”
谢景衣“啊”了一声,见刘三喜面上泛春,心中不仅感叹一声,原来霍清修搁外头还有风流债呢!这刘三喜明摆着对霍清修不一般啊!
刘三喜自觉交浅言深,说得有些过火,扭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谢景衣同她并肩而行,不知不觉的便上到了半山腰,“哪里的话,我本就是来试试,灵则好,不灵也是心意。你说得没有错,考不考得中,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个的。”
刘三喜见她乖巧,不像是多话之人,松了口气,“可不是。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瞧着你就亲切,像是认识了多年的阿妹一样,恨不得什么都同你说。”
虽然话是如此,但刘三喜之后一路上,便再也不提刘羽恩三个字了。
谢景衣也不强求,随着她一道儿上了山顶。
这土地庙修得极好,香火鼎盛。放眼望去,来这里的,明显都是跟着家人一道儿来祈福的读书人。有不少人,都瞧着无精打采的,显然是今年科举落榜了。
“我要去寻我哥哥了,就此别过,若是你在这里过夜,可以去后面的地字斋三号院寻我玩儿。”刘三喜说着,像谢景衣道了别,虽随着一个迎接她的婆子而去。
谢景衣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又看了看那婆子,朝着人群中走去。
人非常多,求神拜佛的人,排着长长的队,烈日照耀下来,颇有一种荒诞之感。谢景衣透过帷幂,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只见那婆子领着刘三喜,进了一旁的偏殿。
她这一看,才发现了古怪之处,这庙分三殿,大殿与别处无异,供的乃是土地公,右殿供着一位神像,看排队的人来看,应该是求子的。
而左殿,也就是刘三喜进的那一边,则显得有些诡异起来。这神像看上去同右边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仔细看,她的身上缠了一些细细的荆条。
这种情况,谢景衣曾经见过。
她想着,叹了口气,她大致明白,徐子新是如何死的了。
队伍快速的向前移动着,谢景衣跟着人流走,不一会儿便看到刘三喜从一旁的偏殿里走了出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的。
太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竟然让她显得有几分孱弱起来,她抬起手来,遮了遮天上的太阳光,咬了咬嘴唇,快步的离开了。
谢景衣垂下眸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快步的出了山神庙,朝着山下行去。
没有行几步,就瞧见坐在一旁青石板上发愣的刘三喜。
谢景衣迟疑了片刻,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松子糖,递给了她,“呐,请你吃糖。”
刘三喜看了看她手心的糖,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谢谢,你早些回去罢,刘羽恩是骗子,这里的菩萨一点都不灵的。以后不要来了。”
谢景衣的手又递了递,“请你吃糖,你们家已经是京城最有福气的人家了。考不中的人十之八九,刘三哥有爹有娘,有对他如此尽心的阿妹,也很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