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母妃?”崔恕冷冷一笑,“你拿什么做我的母妃?”
“凭我是陛下的女人。”糜芜嫣然一笑。
“呵。”崔恕稍稍放松一点,让她与他相对,看着她的眸子慢慢说道,“陛下日日独寝,你什么时候是她的女人?”
黑暗中,他窥见她娇艳的面容上突然掠过一丝惊慌,握在手中的柔软身子瞬间绷紧了,她红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茫然地啊了一声。
没错,她不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如此待她,自然也不是要她做自己的女人。她应该早就知道,但她竟然从未吐露过分毫,只让他在无底深渊中苦苦挣扎,这个该死的女人!
——可他竟然还是如此爱她,只要她略略勾勾手指,他就不可控制地冲了过来。
糜芜看着崔恕,心头从未如此慌乱过。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怪不得今夜的他竟打破之前的禁戒,如此肆无忌惮。该怎么办?
她定定神,微笑着说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在陛下身边这么久,素日的情形,你都是看见的。”
“陛下不会纳你。江糜芜,无论上天入地,你也只能是我的女人,”崔恕一只手牢牢扣住她的下巴,沉声说道,“你跑不了。”
“咚”一声,房门突然被踢开,崔道昀扶着墙,喘息着说道:“崔恕,你好大的胆子!”
第95章
烛光摇曳, 照出崔道昀震怒的脸, 糜芜乍一看见他,惊喜地叫了声:“陛下!”
汤升一只手扶着崔道昀, 一只手拿着烛台, 烛光映照下,就见崔道昀重病后消瘦的脸颊上带着不健康的红晕, 两腮有些微微的凹下去, 一向温雅的容颜此刻显得疲惫阴郁,糜芜心里抽紧了,皇帝虽然醒来, 可看起来情形并不算好。
她挣扎着想从崔恕怀中脱身, 可崔恕反而拥抱得更紧,怎么也不肯松手。
事已至此, 他不想再去费力掩饰辩解, 皇帝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不如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 逼迫皇帝做出选择。
哪怕此时,是成败的关键,哪怕皇帝是能决定他前途的人, 但他也都不想再顾虑了。
微细的夜风吹过, 撩得白烛的光影晃了几晃,崔道昀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无力地靠着汤升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低低地斥道:“孽障,还不赶紧放开她!”
他知道崔恕待她不一样,他也知道她说了与所有人的交情唯独不说崔恕,是因为她待他也不一样,然而隔着一道门,听见崔恕与她的纠缠,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崔恕,心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崔恕看他一眼,这才慢慢地放松了双臂的禁锢,糜芜趁机挣脱,惊喜地向崔道昀跑去,抓着他寝衣的袖口,欢喜地说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满腔怒火在被她抓住袖子的刹那消减了大半,崔道昀垂目看着糜芜,心中百感交集,他该拿她怎么办?
有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崔道昀最终只是叹口气,抬手抚了抚她散乱地披在肩上的长发,低声道:“朕有些站不住,你去给朕搬把椅子。”
“好,我这就去,陛下小心些!”糜芜的眉目之间染上了忧色,飞快地向崔道昀脸上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跑进屋子搬了椅子,顺手又带来两个靠垫,一个铺在椅子上,一个靠在椅背上,跟着小心地扶崔道昀坐下,又细心将他披在身上的外衣拢紧了些。
崔道昀坐在那里,看着她神色专注地围着自己忙前忙后,心中越发苦涩,她应该也是喜欢着崔恕的吧,该拿她怎么办?
崔道昀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崔恕。就见他神色平静地站在自己跟前,腰背挺直,如同松柏,他脸上没有愧色,也没有私情被撞破的后慌乱,他甚至敢坦然地与他对视着,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根本无需为此羞惭。
这让他意识到,无论这个儿子回来之后如何能干,他们父子之间,终究是疏远了。崔恕根本不准备对他恭顺,他还记恨着他过去抛弃了他,如今,大概又新添了对他夺走心爱女人的怨怼。
四肢还是瘫软的,刚刚踢开房门的一脚耗尽了他身上残存的所有力气,崔道昀喘口气,低低地说道:“孽障,跪下!”
崔恕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
可崔道昀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沉沉地呼吸着,许久才道:“你就没什么要向朕交代的吗?”
崔恕淡淡说道:“福宁宫内外都换成了皇后的人,御医局也是皇后的人,嫔妃和皇子不得走出住所,不得探病,金吾卫左右两个将军都暴病在家,谢临暂时领了左军,虎贲卫大将军因为不肯奉太子诏令,已被囚禁,谢太傅被软禁在东宫,谢山长被困在稷山书院不得进出,城防大营已暗中投靠皇后,这几日严进严出,意图阻断城中与城外驻军的联络,户部在郭思贤的授意下扣押了西疆的钱粮,和清不得已,如今已经不带辎重,率领骑兵突入西陵人阵地,迂回奔袭,以战养战。”
崔道昀初听第一句时还有些惊讶,到后面脸色反而平静下来,他听明白了,皇后想要困死他,但崔恕在私底下控制着局势,他之所以能醒来,想必也是崔恕的运作。如此,不枉他先前对他另眼相待,又将自己在暗中的势力一点点交给他。
只是,当崔恕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崔道昀却冷冷地问道:“这些与你今夜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关系?”
秾华宫中。
郭元君在睡梦中被叫醒,听完回禀后惊讶到了极点:“皇帝醒了?怎么回事!”
事情太过出乎意料,在她的计划中,皇帝是不应该醒来的。
当务之急,是尽快控制宫里的局势,让皇帝的政令不能出内帷一步。
“传本宫懿旨,令谢临率领全部在禁中的金吾卫,立刻守住皇城四门,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郭元君匆忙下床,披上了衣服,“令虎贲卫中郎将莫岐山率领在禁中的虎贲卫,速速随本宫去福宁宫!”
“芳华,去叫太子,就说皇帝醒了,令他早做准备!”
“采玉,立刻安排妥当的人传信给镇国公,令他控制住外面的局势!”
诸事布置已毕,等莫岐山率领虎贲军赶来时,郭元君早已梳洗完毕,穿好了礼服,就连样式复杂的发髻也梳的一丝不乱,她迈步出殿,沉声吩咐道:“莫将军,立刻随本宫去福宁宫探望陛下!”
宽阔的宫道上处处灯火通明,肩舆走的飞快,郭元君绷着脸望向福宁宫,皇帝醒了,后面的棋该怎么下?
眨眼之间,福宁宫朱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郭元君走下肩舆,向莫岐山吩咐道:“守住宫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宫门打开,郭元君迈步走向后殿,整个福宁宫力都冷冷清清的,只有灯笼挂在屋檐下照着路,看不见一个人影,郭元君心知,想必是皇帝醒来以后,立刻斥退了她安排的宫人们,看来皇帝虽然处在下风,余威仍旧能支撑一阵子。
思忖时已经走到后庭,抬眼一看,崔道昀坐在抱厦的廊下,糜芜与汤升一左一右侍立在边上,椅子挡住了看不真切,只模糊能确定崔道昀身前还跪着一个人,是谁?
听见动静,崔道昀略一回头,看了她一眼,摇曳的烛光照着他消瘦的脸颊,就见眼睛肿着,两颊微凹,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郭元君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醒了又能如何?皇帝这个模样,分明是好不了了,只要能撑过最后这阵子,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竟是崔恕。
郭元君心下一紧,为何刚才得到消息时,并没有人提起过崔恕也在?
永福宫那边分明让人看紧了,崔恕是怎么跑出来的?皇帝那样偏心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下跪?他是哪里触怒了皇帝,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心中有无限狐疑,郭元君却只是带着点笑容,说道:“陛下醒了?臣妾真是万千之喜!”
崔道昀却根本不回应,只是向着崔恕,怒冲冲地说道:“她就算没有名分,也是朕身边的人,你怎么敢对她无礼!”
郭元君停住步子,饶有兴趣地看看崔恕,又看看糜芜,唇边那点笑意就更深了。
看来,皇帝大约是亲眼看见了什么首尾,在这里发火呢。从大病中醒来,立时就发现心爱的儿子勾搭上了新宠,可真是妙得紧啊!
看来留下这个女人的性命,倒是无意中走对了一步棋,只要这个女人还在,皇帝与崔恕就不可能同心同德,谢临也就不可能归顺崔恕,只用一个女人,就能破解他们的联盟,倒是比计划中省力不少。
郭元君不由得笑吟吟地说道:“这是怎么了,六皇子怎么也在这里?又怎么还跪着?”
崔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神色平静地跪着,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似乎重又激怒了崔道昀,他忽地按住座椅的扶手站起来,一脚向崔恕踢去,厉声道:“滚!你给朕滚出去!别让朕再看见你!”
这一脚不偏不斜,正正踢在崔恕心口上,崔恕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着,饶是崔道昀病后无力,却仍旧踢得他身子一晃,险些扑倒。
糜芜心里一紧,极力控制着才没有上前,就见崔恕默默地又直起身子,垂目看着地面,神色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滚,立刻给朕滚出去!”崔道昀一脚踢出去,力气都已耗尽,喘息着重又坐回椅中,急急说道,“马上!”
父子反目也就罢了,人却是不能放走的,正所谓放虎容易伏虎难。郭元君快步走到近前,向着崔道昀说道:“臣妾虽然不知道六皇子哪里触怒了陛下,可六皇子刚刚回宫不久,陛下就算再生气,也看在这些年六皇子飘零在外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崔道昀抬眼看她,冷冷说道:“皇后不必给他求情,他对我身边的人无礼,朕无论如何不能饶恕!”
郭元君道:“臣妾替六皇子求个情,暂且饶他这一回吧。”
“怎么,皇后是要抗旨吗?”崔道昀冷冷看她,“传朕口谕,着令六皇子崔恕即刻出宫,任何人不得阻拦,不得延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崔:史上最惨男主没错了……
小崔:戏份少,绿帽子多,还要挨窝心脚……
小崔:怀疑作者是后妈。
第96章
福宁宫门前, 虎贲军将宽阔的大门团团围住, 虎贲中郎将莫岐山看看皇帝,再看看皇后, 又看看冷着一张脸的崔恕,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如何,只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等待皇后发话。
崔道昀的目光缓缓扫过莫岐山, 又扫过一众红衣玄甲的虎贲军,冷冷说道:“让开!”
郭元君不发话,莫岐山哪里敢让?只是悄悄向郭元君, 等她的命令, 可郭元君此时,颇有点骑虎难下, 若是公然下令让虎贲军阻拦皇帝出门, 就是挑明了要跟皇帝对抗,接下来也只能往弑君篡位几个字上走了,但是这样的话, 官盐就成了私盐,平白多担了许多风险。可若是不阻拦皇帝,皇帝立时就要赶崔恕出宫, 一但崔恕出去就是放虎归山, 诸事都不方便。
该怎么办?郭元君一向爽利,此时竟也拿不定主意,转念一想, 崔道昀一向脾气温和,只要不撕破脸,断不会把她怎么样,不如假借劝说的名头,磨他一磨。
于是郭元君微笑着说道:“陛下息怒,六皇子只是一时糊涂,陛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看在他素日勤谨孝顺的份上,饶他这一回,让他留在宫中吧!”
她看了眼莫岐山,道:“莫将军,守好宫门,不要让六皇子出去。”
“是!”莫岐山忙道。
“莫岐山,”崔道昀冷冷地叫着他的名字,“让开!”
莫岐山又看了郭元君一眼,见她不说放行,便只是大着胆子率领部下堵在门前不让,下一息,他腰间的长剑突然被崔道昀拔出,莫岐山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去夺,正要向郭元君求助,眼前寒光一闪,跟着脖子上一阵巨疼,崔道昀手持长剑划破他的喉管,鲜血喷涌而出,莫岐山嘶哑地低呼一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光洁的青石地面。
郭元君大吃一惊,这才想起崔道昀虽然性子温和,年轻时也是能在马背上双手开弓的人,新婚之时,与他一起在暮云山行宫秋猎,他策马奔驰的身影也曾让她心醉神驰。
她是真有点忘了,崔道昀只是脾气温和,并不代表没有锋锐的爪牙。
“让开。”崔道昀随手抛掉长剑,淡淡说道。
眼见主将被皇帝亲手斩杀,虎贲军再不敢对抗,连忙四散开来,让出宫门前一条大道,崔道昀看了眼崔恕,道:“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入宫!”
崔恕下意识地回头,向宫门内望了一眼,庭院深深,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然而这一别,却不知再见时会是如何。
再回头时,崔道昀脸色已是铁青,厉声叱道:“出去!立刻!”
崔恕撩袍跪下,沉声道:“儿臣拜别父皇!”
跟着一抖袍角站起,断然转身离去。
袖袋中一块硬物,是郭元君来之前皇帝塞给他的,虽然没机会打开看是什么,但他直觉应当是皇帝的重要信物。前途艰险,今日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皇帝的情形十分不好,他需要尽快筹划好一切,早日归来。
郭元君看着崔恕的背影,沉下了脸,不管皇帝是真心恼了要撵他走,还是另有图谋,今日决不能放他离开!
她向身后的采玉递了个眼色,采玉会意,躲闪着从人群中悄悄退出去,拣着小路一路飞快地往西华门跑去,远远看见谢临衣甲鲜明地按剑站在门前,采玉一阵激动,不等到跟前就叫道:“谢将军!”
谢临闻声回头,便是一笑:“采玉姑娘来了。”
采玉停住步子,掠了下鬓发这才款款地走上前去,行礼说道:“谢将军,陛下要赶六皇子出宫,娘娘让你拦着,千万不能让六皇子离开。”
“好,请你回禀娘娘,臣一定不负所托。”谢临道,“只是不敢动问采玉姑娘,陛下是因为何事要赶六皇子殿下出宫?”
“说是对那个江糜芜无礼,”采玉想到他已经向皇后求了糜芜,心里酸溜溜的,不免多说了几句,“到底怎么个无礼法,陛下没有细说,只是我跟着皇后娘娘赶过去时,那个江氏衣冠不整的,六皇子看起来神色也不大对,也不知道六皇子深更半夜是怎么摸过去的,太古怪了,说起来那个江氏,从进宫以后就没安分过,为着她闹出来多少事……”
她像是突然惊觉一般,捂着嘴啊了一声,道:“哎呀我忘了,谢将军还向娘娘要了她……”
谢临笑了下,垂了眼皮不说话,采玉看他神色有些黯淡,忙上前一步,柔声劝慰道:“谢将军不必伤怀,天底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以谢将军的人品……”
话没说话,谢临忽地将她拉在身后,急急说道:“姑娘快去边上躲着,六皇子殿下来了!”
采玉心里熨帖到了极点,眼睛的余光瞥见崔恕快步朝这边走来,采玉忙道:“将军快让金吾卫拦住他!”
谢临忙又将她向身后藏了藏,低声道:“你躲好些,只怕要来硬的,小心伤到你。”
采玉越发欢喜,正要说话,崔恕已经到了眼前,谢临回手又将她向后一推,采玉耳边听见谢临道:“殿下留步!此时已经闭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采玉正要探头去看,谢临回身将她向后一推,道:“姑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