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钩一月
参加琼林宴会的除了他们这些新晋进士外,还有上一科的状元和榜眼,本来按照惯例,皇帝是会亲自出席琼林宴以示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的重视,只不过元洪帝身体欠安,便安排太子代替他主持这一次的琼林宴。
这是沈默第二次见到太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太子好似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面上一直淡淡的,完全有别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不过沈默知道太子微服出巡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如今做出这个样子,多半是想让他忘记之前的会面。于是沈默默契的也没提之前的事,表现得和从来没见过太子一样。
酒过三巡,赵忱觉得时候差不多到了,正想找个时机离开,就听外面忽然响起了太监所独有的尖音,“长宁公主驾到!”
在一片请安声中,长宁公主慢慢走到赵忱身侧,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原来皇兄也在啊!”
赵忱对长宁这个妹妹一向头疼得很,直觉她来一定没什么好事,沉着脸道:“你来这做什么?”
长宁公主笑道:“皇兄不会以为我是来玩的吧!我哪有那么不知轻重,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的。”她说完轻轻一拍手,便有五六个宫女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皇上有旨,朕身体微恙,不能亲来,特赐果品点心六道。”
谕旨当前,太子也不能与长宁公主多计较,只好领着众人上前谢过旨意。
长宁公主眼风扫过下面坐着的沈默,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坐在赵忱身侧,“好长时间不曾见皇嫂,她身子可好?”
赵忱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上却不能不敷衍,“好多了。只是她身子一向弱得很,这次小产又差点要了她的命,所以我让她在东宫好生将养一段时间。”
苏氏小产的事,虽和李贵妃没有直接关系,但对方也脱不了干系,是以赵忱决定让苏氏称病不出,好好养好身子再说。
长宁公主一向是只顾自己玩乐,从不打听别人的闲事,李贵妃和六皇子知道她的性子,大事上从来不跟她商议,因此李贵妃与苏氏小产脱不开关系的事,长宁公主一点也不知情。
如今听赵忱提到苏氏小产,长宁公主才回想起来,好像之前的确听人说过此话,不过别人的事,她一向不怎么放在心里,听过就忘了。
“我本来还想请皇嫂参加榴花宴的,没想到这么不巧。”长宁公主说到榴花宴的时候,便没忍住望了一眼沈默。
赵忱就坐在她的身边,又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看见她朝沈默的方向看去,目光又流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由来就有了几分明白。
“长宁。”
长宁公主听得赵忱这一声呼唤带有些警告的含义,望向对方时,目光中便透出迷惑之色,“皇兄唤我做什么?”
赵忱沉着脸道:“你跟我来!”
赵忱这话落下,便起身朝外走去。长宁公主知道这个皇兄的脾气,无法,只好起身跟着他一起离开。
一直走到琼林宴外的一片空地,赵忱方才停下步子转过身:“长宁,你老实说,你今日来为的是什么?”
长宁公主挑起眉梢笑道:“刚才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呀,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的。”
赵忱沉声道:“你在自己府里胡闹我不管,可是这是琼林宴,是朝廷宴请新科进士的地方,由不得你胡来。”
他这样毫不留余地的训斥长宁公主,后者也忍不住冷了脸色,“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你来得,我来不得。我又不是胡乱闯入,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谕。”
“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分明是看这科的沈状元生得好,心里动了歪心思,才会向父皇请旨过来。”赵忱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长宁公主的心思,“我劝你少打这位沈状元的主意,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就算他没有妻室,也做不得你的驸马。”
长宁公主没想到赵忱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由不得心里一阵恼怒,“为什么做不得我的驸马?”
“就凭他是三元及第,我们大齐朝建朝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有三人能够获得如此殊荣。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断送到你的手中。”赵忱道,他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如今实在看不下去长宁公主的行为,方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长宁公主却是气极反笑:“好啊,做了我的驸马,就是断送他的前途。这话我要到父皇面前去分说。”
赵忱本想斥责长宁公主几句,让她熄了对沈默的那番念头。哪知他不了解长宁公主的性子,一向喜欢跟人对着干,这一番斥责下来,却激起了长宁公主的脾气,一定要拉着他到元洪帝面前分说。
赵忱此时却有了几分退意,父皇这两年越发对他多疑,真要是到了父皇面前,该如何解释他知道沈默有妻室的事。也是他一向没把贪图享乐的长宁公主放在心上,说话就没留意,把沈默有妻室的事说了出来。
长宁公主却不依不饶,她被元洪帝娇惯坏了,养成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要是什么都顺着她,她还收敛几分,如今却被赵忱几句话激起了火气,一定要拉着赵忱去元洪帝跟前分辨。
赵忱没想到这个妹妹这样难缠,有心想扬长而去,却被长宁公主拦住了去路,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最后赵忱硬是被她拉到了元洪帝跟前。
元洪帝小睡一觉,醒来正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闻听长宁公主求见,便宣她进来。
哪知长宁公主身后竟然还跟着太子赵忱,元洪帝看长宁公主脸上的怒容,心下猜到几分,不由问道:“你们兄妹这是怎么了,长宁你来说。”
长宁公主便一字不差的把和赵忱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还道:“父皇你来评评理,为什么做了我的驸马,就是断送了他?”
元洪帝把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略过其中关键的两句话,当下便用一双凌厉的双眼看向赵忱,“太子是如何知道那沈默已有妻室的,莫非你们认识?”
沈默又不是京城人,太子怎么会认得他,难道他是太子暗中培养的人才,元洪帝想到李贵妃平日里吹得那些枕头风,由不得不起疑心。
赵忱心下苦笑,父皇果真信不得他。不过这个问题,早在他摆脱不掉长宁公主时,已经想好了答案。
“回禀父皇,儿臣之前微服出巡的时候见过这沈状元一面,不过当时儿臣并未吐露过身份,所以沈状元从始至终不曾知道儿臣的身份。至于他已有妻室一事,是儿臣亲眼见过他的夫人。父皇若是不信,可唤沈状元前来相问。”
最后一句话,赵忱一语双关,明面上是说若是不信沈默已有妻室,大可叫对方过来相问,可是暗地里却是在自证清白,若是不相信他与沈默只见过两面,大可叫对方过来质问。
知子莫若父,元洪帝岂能听不出赵忱话里的含义,太子的为人,元洪帝还是信得过几分的,他便去了几分疑心,“不必了,既然你亲眼见过他已有妻室,那么此事也就不用再提。”
赵忱心中一松,父皇这么说,看来是相信他的话了。
哪知长宁公主却不依不饶,“父皇,有妻室算什么,让他休妻就是了。难道我堂堂一个公主还比不了一个寻常妇人吗?”
第100章
长宁公主那番休妻的话刚刚落下, 元洪帝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长宁,这事到此为止吧!”
元洪帝再纵着长宁公主胡闹, 也不会真的由她逼着臣子去休妻。
长宁公主性子娇蛮不假,可她知道元洪帝的底线,如今见他开口这么说, 就知道这一次他不会纵着自己了。不过长宁公主却不肯放弃, “父皇, 若是他出于自愿休妻, 您可否把他指给我为驸马呢?”
若是他真的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而自愿休妻, 那么这样的人,也不配为朝廷官员, 元洪帝便点头道:“若他心甘情愿休妻,那朕便为你做主就是。”
长宁公主便嫣然一笑:“父皇说话可要算数。”
元洪帝道:“朕既是天子, 说出的话当然算数。”
长宁公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赵忱却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开口警告了长宁公主一句, “若是这样, 那么你不可用公主的权势威逼利诱, 更不可用他人的性命做威胁。不然我会如实禀告给父皇。”
长宁公主听了这番警告却不生气,反而一脸骄傲的笑道:“皇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赵忱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有关这个皇妹的劣迹, 自然不会信她的话, 不过当着元洪帝的面不愿多说而已。
元洪帝则拍了拍长宁的手, “好了, 朕也累了,你们两个没事的话,就都退下吧!”
从元洪帝的寝殿出来以后,赵忱不愿和这个妹妹再多说,举步就走。长宁公主却是心情甚好,快走几步追上了皇兄。
“皇兄,等等我。”
赵忱却不想理她。
长宁公主笑吟吟道:“皇兄莫不是生气了?”
刚才她脾气上来,硬拉着赵忱来了这边,如今又这样笑语吟吟,赵忱懒得猜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言不发走得飞快。
哪知没走几步,长宁公主就在后面道:“皇兄,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赵忱脚步一顿,但很快就迈出了右脚。
“事关你的太子之位,你也不要听吗?”
长宁公主这话一落下,赵忱果然再次停下了脚步。
长宁公主笑了笑,挥退身边的侍从,慢慢朝赵忱走了过去。
“刚才在父皇面前,皇兄似乎对与沈状元认识一事表现得极为紧张。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长宁公主问道。
赵忱看都不看她,如今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有他这个一心贪图享乐的妹妹不知道罢了。
长宁公主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又说下去,“要是我猜的没错,皇兄的太子之位似乎坐得不太稳啊!”
赵忱觉得有些好笑了,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人罪魁祸首是谁,不就是她的母妃吗,想到李贵妃,赵忱由来就一阵心烦,语气里不由带出一丝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皇兄你要是助我得到沈状元,我可以帮你在父皇面前多说好话,皇兄觉得如何?”
赵忱越发觉得好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要是被你母妃知道,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长宁忽然叹了口气,“皇兄,我说了这么半天,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说实话,我觉得最后是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皇兄你也好,老六也好,反正你们谁坐了皇帝,肯定都不会像父皇那样对我这么骄纵,所以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实话,也只有能从他这个一向骄纵任性的妹妹口中说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赵忱忽然有两分心软,不过很快他又把那一缕升上来的念头压了下去,淡淡道:“怎么可能一样?六皇弟和你始终是一母同胞。”
“是不太一样。”长宁公主面上似乎在赞同赵忱的意思,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完全相反,“正因为他是我亲弟弟,所以我比旁人更知道,他要是真坐了那个位置,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牺牲我。所以我倒是更希望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皇兄你,起码你对我还有几分容忍。”
赵忱忽然轻轻笑了笑:“我倒是庆幸,皇妹你幸亏是生成了女儿,你若真的生成了皇子,只怕我的太子之位早就不稳了。你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让人想不帮你都难。不过可惜,你这些话对我没用,我是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做违背良心的事的。”
赵忱说完这几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宁公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了会儿神,方才转过身来,吩咐跟过来的侍从们,“走吧!”
琼林宴结束后,沈默作为状元,自然被灌了不少酒。不过这次林溪事先给他喝了一碗能醒酒的汤药,所以他被方忠扶着回到宅子时,脚步虽乱,可是头脑却还清醒。
林溪因为身孕,没有到外面去凑热闹,但早就从底下人口中得知了沈默被点为状元的事。
如今见到一身酒气的沈默从外面进来,刚想迎上前,却被对方身上的酒气熏得往后退了几步,只好捂着鼻子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默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大好闻,知道林溪现在在孕期,鼻子敏感的很,便先去净室洗澡。
林溪又特地给他拿了瓶自制的佛手香露,等沈默洗完澡,身上便带了一股淡淡的独属于佛手的清香味道。
林溪方才觉得满意,上前抱了抱沈默,笑道:“还没给状元公道喜呢,恭喜你如愿以偿,家里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高兴坏了。”
林溪高兴得很,就连男主顾文轩当初也只是得了个探花回来,沈默不仅中了状元还是三元及第。三元及第啊,这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啊!没想到这个天大的好事会砸在自家头上。
等林溪那股高兴劲过去,这才发现沈默的不对劲,“夫君,你怎么了?”
原本中状元是喜事,可是沈默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默原本正在酝酿该怎么跟她才好,毕竟她现在有了身孕,有些事最好瞒着她比较好,可是另一方面沈默又记得当初在府城的事,只怕这次瞒是瞒不过去的。
沈默想了想,才斟酌好了要说的话,“你可听说过长宁公主这个人?”
长宁公主,林溪当然知道,这个公主终其一生活得恣意张扬,却又懂得适当的收敛,不管是六皇子登基以后还是赵忱登基以后,她都活得很好,算是书中下场比较好的一个人物。
不过沈默不会无端提起这位公主,林溪想到这位公主的那些桃色事迹,不由猜到了什么,扬眉道:“你提起她做什么,难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沈默没想到她如此敏感,自己略微一提,她就明白了。沈默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本来我觉得游街的时候,她可能是无心之举。可是当她出现在宴会上,我就知道她应该是对我起了心思。”
沈默之所以这样确定,是因为长宁公主看他的目光和之前的周敏一样,而且还比后者多了几分炙热,由不得不让沈默多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长宁公主刚刚与驸马和离,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林溪的反应却不像沈默所想的那样生气,“夫君不用担忧,长宁公主虽说是贵为公主,可是驸马却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别说夫君没有得这个三元及第,就是状元,也没有尚公主的先例,何况你还成了亲。”
自从府城一行后,她已经预料到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周敏,只是没想到第二个觊觎她夫君的人竟会是长宁公主。
本来夫君遭人觊觎,林溪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和上次见周敏时一样生气,可是长宁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对对方身份的忌惮很快超过了心底那一丝不悦。
沈默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担心的是你,你现在怀着身孕,为着安全,以后还是不要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