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见春深
“回来了。”
“爸。”
田旺发点点头,和善道:“回家吧,这雪马上就下大了。”
他脚下那片地上的雪粒子已经被踩干净,头发和肩上都有堆积的雪花,眼中担心神色不似作假。
王菊香笑呵呵的说:“大哥,那我回家做饭,宁儿她还是个孩子,可别再吵她了。”
“欸,知道。”
田家静悄悄的,只有田卫星在带着田兵兵玩耍,梁小双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瞧见田宁笑眯眯:“妹妹回来了,外面冷吧,来,上屋里烤烤火。”
她不由分说拉着田宁去厨房,李凤英正在厨房切萝卜丝,宽大的案板被她切的咚咚响,抬头时可以看到脸上肿起的抓痕。
田宁想起下午两个女人打斗的壮观场面,忍下眸间一丝笑意。
“妈。”
李凤英没答应,这并不奇怪,她和田旺发吵架的时候也习惯冷战,甭管对错,都要等到田旺发来道歉,两个儿媳妇都知道她的小性子,递上台阶说句好话也就过去了。
从前田宁也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偏偏,现在不一样了,喊声妈之后跟平常一样,没有丝毫做错事的悔意惧怕。
梁小双从灶膛里掏出来一块烤好的红薯递给她,田宁先握在手里取暖,再认真的剥皮,该吃吃该喝喝跟没事人似的。
李凤英余光瞟见这一幕幕,抿了抿唇角,神色越发僵硬。
梁小双正在絮叨一些田宁走后的事:“本来咱爸妈都要下地去找你的,知道二婶先过去了就没去,你大哥在村里转一圈还去大河边了,宁儿,你可把咱家人吓了一跳。”
哪壶不开提哪壶,田宁没兴趣接话,吃了红薯给自己倒碗热茶。
过了一会儿,田爱民垂头丧气的从外面回来了,看到田宁在家,动了动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爱民,金玉咋样了?”
田爱民挠挠头:“她在她妈家,说肚子有点不得劲。”
李凤英忙问:“那孩子没事儿吧?”
“好像没事儿。”
田爱民想起来丈母娘说的话就心里没底,王黑妞指着他鼻子骂,说要是他妈和他妹不上门去请刘金玉,就绝对不会让闺女回来,但这会儿说出来无异于雪上加霜。
田宁看他神色就能猜出一二来,仍是当个路人,今天一天体力消耗巨大,她一心等着吃饭。
晚饭上桌,多数人是无心吃饭的,他们都若有似无的盯着正常吃喝的田宁,除了田宁外能专心吃饭的也就田兵兵一人。
田旺发习惯饭后抬腿就走,今天却耐着性子坐在那儿等所有人吃完。
“小双把碗筷刷了,你们一家子睡觉去,田宁和爱民留下。”
梁小双遗憾答应一声,她还以为能留下来看好戏。
碗筷刚端出堂屋,田爱民就把堂屋门给关上了,往常一家子人一起生活最忌讳把儿媳妇排除在外说小话,现在是明明白白单独清算。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堂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田旺发坐在长条凳上颇有一家之主的架势,李凤英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田爱民一直低着头,鼓足勇气悄悄看一眼田宁,发现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抠指甲。
田旺发皱眉:“咳咳,说说吧,到底闹啥?”
这谁先说?
俩人都沉默,李凤英看看田宁,忽然开口问:“那镜子到底是谁砸的?”
田宁抬头眼睛都不眨的笑笑:“我啊。”
嗯?连田旺发都惊讶了一下:“你砸的?你不是说刘金玉砸你……”
“我去她屋里找书不是故意把她的嫁妆被子弄乱的,她一直想打我,再说她说话太难听了,我忍不下那口气,就砸了镜子。”
李凤英提高嗓门:“那镜子是钱买的!你咋说砸就砸?”
“那我的书,刘金玉也不是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拿走?”
三人沉默,李凤英瞪大眼睛:“你二嫂怀着孕,你就这么跟她闹?要是孩子出事儿了咋办?怀的可是你小侄。”
“你要我咋办?”
田宁心内冷笑,表面眼神倔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你是不是跟二嫂想的一样,我命不好也没福,所以随便她欺负呗?”
李凤英一噎,这话她可不同意,要是田宁命不好,那田家能好到哪儿去?
田旺发听着娘儿俩对话越发沉默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仔细打量一番小女儿,家里孩子多,里里外外都忙,他极少关心孩子,现在的有口饭吃能活着就不错了,田宁又胆小,极少和他这个当爹的说话,他就很少注意到她,可现在看着她一脸倔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说到底,田宁还是对辍学的事儿有怨言吧?
李凤英后怕又生气:“那她要是出点事,你咋跟你二哥交代,咱这一家子都得被王黑妞指着鼻子骂。”
已经被这么骂过的田爱民心有戚戚焉。
田宁抿唇:“二哥二嫂不当我是妹妹,我又怎么能想起来别的?我是二哥亲妹妹,我们血缘关系总比你小舅子亲,都说过书要留着,他还让二嫂拿走,那么一摞书,二哥不会说没看见吧?”
自己命都没了,还顾忌别人的孩子?田宁没那么好心,况且,刘金玉的肚子有没有还是两回事。
“我还在书上放了个老鼠夹子,刘金玉都被夹着手了还要拿走,不就是想欺负我欺负到底么?”
整件事里,田爱民的沉默纵容是主要罪魁,李凤英浑不在意,却也没有让田宁强制性把书给人家,但凡当时田爱民阻止了,刘金玉都不会把书拿走。
所以,田爱民活该两边不是人。
田旺发叹了一口气:“爱民,你妹妹说得对。”
他思维里,儿子闺女才是一家子人,要是田爱民清醒,就不会有今天的闹剧。
李凤英沉默一瞬,又刻意强调:“那你明知道你二嫂怀孕还跟她计较,你要是跟我们说,我给你把书要回来不就行了?”
田宁笑笑不说话。
李凤英自觉面子上挂不住,正要再说,田宁却不想她的睿智言论,淡淡道:“不会的,奶奶说小侄子没事,二嫂能平安生下来。”
啥?
“你奶奶啥时候说的?”
田宁笑容神秘:“梦里啊,初一那天晚上我梦见奶奶了,奶奶跟我说以后我有俩侄子,都能给我撑腰,还跟我说小侄子皮实要多管教,所以我就知道二嫂不会有事儿。”
田爱民眉眼间透出喜色,这么说他会有个儿子?
李凤英脸色不大好:“胡说啥,你奶奶都死了半年了……”
田宁眨了眨眼:“我今天下午也看见奶奶了,奶奶知道我受委屈,还说要给我做主呢,她说要回家来看看。”
气氛顿时惊悚了起来,田旺发这个亲儿子还好,李凤英甚至有点想冒鸡皮疙瘩的冲动,托梦还能说是牵挂子孙,田宁在坟头看到老太太,可就超出他们的心理预期了。
尤其是李凤英,婆婆已经死了,就该干干净净的在家里消失,她一点都不想老太太回来看看!
“别瞎胡说!你是不是在坟地里吓着了,我说从你回来就看着不对劲!”
田宁不明所以的看来看去,最后无奈的耸耸肩:“ 我说的都是真的呀,真看见奶奶了,说不定晚上奶奶还会给你们托梦呢,奶奶想你们了,到时候你们多说说话嘛。”
她这么说着,李凤英白毛汗都窜出来了,她不想跟婆婆说话!
“别说了,快回去睡觉!”
李凤英几乎是吼出来的,田旺发也不由自主的摸摸后脖子,咳嗽一声:“你去给宁儿煮一碗姜汤,让她喝了睡觉,估计是今下午吓着了。”
“中,田宁你快去屋里躺着。”
这么简单?
田宁想再解释,还没张口就被田旺发一个眼神制止了,她不太高兴的转身出去。
猫在堂屋墙角偷听的田卫星连忙躲开,改天他要挨打的时候能不能说奶奶托梦不能打他?不过他也怕啊!
姜汤很快煮好,喝完洗漱,李凤英迫不及待将田宁关在房里睡觉。
田宁躺到被窝里都是暖洋洋的,她有点遗憾的想,要是知道老太太的令牌这么好用,她就再加一句老太太吩咐她晚婚。
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目前重要的是为自己争取一份选择的时间。
田宁实在累极了,伸个懒腰就睡着了。
堂屋里的田旺发和李凤英半宿没睡着,李凤英总觉得卧室角落里有个黑影子,该不会真是婆婆回来了?
她动来动去不睡,田旺发被搅的心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赶紧睡。”
鬼字他说的很含糊,得对老娘尊重一些。
李凤英沉默不语,老太婆该不会不满意她给田宁的婚事吧?
这晚上,李凤英烙了一晚上煎饼,清晨起来的时候眼下黑青,偏偏刚出房门就看到梁小双愁眉不展的。
“妈,兵兵昨晚上拉了好几次,眼睫毛打缕,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
梁小双只是随口一语,李凤英心里有事,吓的差点被门槛绊倒。
厢房还没起床的田卫星听到这话又往被窝里钻了钻,他昨下午偷偷给田兵兵吃凉苹果来着,拉肚子这事儿可不能找到他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人说眼睫毛打缕是被鬼吓着了,要叫魂什么的。
熟记核心价值观,一身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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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年初三早上一场大雪覆盖,梁小双又怨又忧心的冒雪给儿子洗尿布,吃早饭的时候李凤英给孙子炖了俩鸡蛋,田宁和田卫星一人一个煮鸡蛋,宣布鸡蛋归属的时候,李凤英一脸复杂。
田宁只当没看见,认真给鸡蛋吃了,喝碗红薯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疑似鬼上身的人,食欲还挺好。
田旺发觑一眼她的神色,皱了皱眉。
饭后,外面的雪还在下,田旺发站在堂屋门前咳嗽了一声,李凤英探头看看他,小声问:“不是得下地给咱爹咱娘烧纸?”
年初三是祭拜先人的日子。
“嗯,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