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她直觉是死丫头搞的鬼,却又说不出来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话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哪里能有假。
怎么办?难不成她就要这样完了吗?
衙役们推搡着发愣的她,她呆呆地,眼泪成珠子般滑过脸庞,痴痴地望着郁亮。郁亮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憎恨,看到她的表情,有瞬间的失神。
方氏此时的模样,有些像许多前年。
那时候,方氏还是他的妾室,每每自己她的屋子,她都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却决口不说成氏的坏话,也不提自己受过什么委屈。
彼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觉得成氏看不上自己,对于弱小的方氏疼爱有加。一看到爱妾的模样,就认定是成氏磋磨妾室,对成氏越发的不满。
现在想想,都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将军,刚才妾身是一时气话…妾身就是受不了…受不了您到现在都还记着姐姐。妾身受冤枉不要紧,只要您病能好,能站起来,便是要了妾身的性命,妾身亦是无怨无悔。」
好一朵大白莲!
如此厚的脸皮,郁云慈都要为她拍掌叫好。方氏说过的话,不光是郁亮听得清楚,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一句因爱生恨的话,就想洗脱所有的罪名,简直是痴心妄想。
郁亮不过是短时的失神,回过神来,只觉得怒火更旺。这毒妇还在妄想迷惑自己,难不成真当自己是蠢物?
成氏瞧不上他,他觉得理所应当。但原本是妾的方氏也想耍弄他,他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他怒目而视,呜呜出声。
孟大人高喊一句,「押下去。」
方氏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郁霜清嘴里咒骂着,骂成氏死得好,骂郁云慈和郁亮为何不去死。
字字毒恶,怨气十足。
孟大人叹了一口气,走下台阶。
「老天有眼,将军还能站起来,亲自揭穿那毒妇的伪面。本官希望将军能大好,将来还能一起坐下来喝酒谈天。」
郁亮被他一说,脸色激动。
郁云慈见事情已了,趁机道:「孟大人,还有一事,妾身想替父亲说出来。」
「还有何事?」
她看了一眼郁亮,郁亮眼露疑惑,却没有阻止。她低着头,声音有些落魄,「事关家丑,妾身原本不想说出来。但妾身的父亲实在是可怜,一辈子都活在他人的欺骗之中,身为女儿,妾身替他不值。」
孟大人有些感慨,同时觉得自己的妻子泼辣,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情比那什么温婉的女子要好许多。
至少,妻子心直口快,不会在背后阴人。
「景夫人有话但讲无妨,本官是你父亲的好友,理应帮衬。」
「如此,妾身就不再瞒着。事关我们郁家的血脉,妾身不得不谨慎。」她边说边看了一眼郁亮,见郁亮没有反对,压低声音,「说起来也是丑事一桩,妾身的弟弟胜哥儿,是方氏与其表兄的儿子…」
孟大人惊得张大了嘴,望向郁亮,郁亮沉痛地点了一下头,手抖得更加厉害。
「既然姐弟一场,总归是有些情份,不如将胜哥儿送给史家,从郁家家谱上除名。若是父亲不反对,此事就要麻烦大人做个见证。」
郁亮又点点头,孟大人略一沉思,应承下来。
☆第71章问诊
他们一行人到将军府时,郁全胜还没有醒,正拥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下人们人心惶惶,四下奔走相告。
有人开始打起小算盘,尤其是方氏和郁霜清院子里的下人们,乱成一团。一时间,谁都记不起府里还有一位少爷。
孟大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今日所见所闻真是令人唏嘘,他一日所叹之气比过往一年都要多。郁亮算是他的好友,因为舅舅的关系,他与郁亮走动频繁,常一起喝酒聊天。
看着昔日的好友一夕之间妻不妻子不子的,还不良不行,走路都要人搀扶着,怎能不让他感慨万千,连连叹息。
郁亮黑着脸,床上的郁全胜犹不知,还沉浸在美梦中。
若不是有今日之事,恐怕孟大人还不会往那方面想。如今郁家父女都承认此子是方氏与人私通所出,细看之下,确实像那史家的大公子。
心里越发同情郁亮,一个男人娶妻不贤已经够丢脸,加上不贞,那简直是抬不起头来。郁亮哪能看不出老友眼里的深意,羞臊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郁云慈命人去叫醒郁全胜,那下人唤了几声,郁全胜半睡半醒间骂了几句脏话,接着倒头又睡过去。
郁亮见状,脸越发的黑,嘴歪得更厉害。他呜呜出声,挤出一个恶狠狠的打字。这个小孽种,就是他窝囊的证明。
要不是现在行动不便,他恨不得亲自上前了结,省得每回看到,都会提醒自己眼瞎,错把方氏那样的毒妇当贤妻。
还把别人的儿子视如珍宝,百般疼爱。
郁云慈朝那下人使眼色,下人状了胆,上前推摇郁全胜。
郁全胜正梦到美人投怀,肆意亵弄,猛然间地楼阁开始摇晃起来,美人尖叫着四散逃去。他愣在当场,吓得泄了一声。
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下人在摇自己,火立马冒起来。
「该死的奴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瞳孔中映出黑脸的郁亮和青脸的孟大人,还有他们身后的郁云慈。
「爹…孟世叔,你们怎么在此?」
「快到正午,你还没有起身,真真是有些不象话。赶紧穿衣,我们在厅堂等你。」孟大人说完,率先走出去。
房间里人都走了,郁全胜心头冒起不好的预感。
「我爹…怎么站起来了?」
那个服侍的下人低着头,不敢看他阴郁的脸,「少爷,府里出大事了。夫人和大小姐一早被带到顺天府,没有回来。现在孟大人上门,奴才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时候的事?我娘和大姐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为什么?」
下人的头低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身体,「奴才听人说…夫人和大小姐想害将军…」
郁全胜怔住,他娘和大姐在害父亲?那怎么可能?
京中人的谁不知道他爹娘恩爱,大姐知书达礼。她们会害爹?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事情。他眼神茫然起来,环顾着自己的屋子,莫非自己还在梦中不成?
他双手一摊,重新倒在床上。
下人急了,「少爷,将军和孟大人还在前厅等您呢?」
不是梦!
他睁开眼,催着下人赶紧替他穿衣,慌慌张张地跑去前厅。
孟大人正喝着茶,郁亮黑着脸坐在一旁。也是郁家没有族人,若不然长子除谱一事就不会如此简单。
郁云慈端正着脸色,神情平和看不出喜怒。
「史大公子可来了?」孟大人问道,命人到门口瞧瞧。
既然要归还史家的骨肉,史大公子怎么能不到场?是以,在他们从衙门出发时,就派人去史家通知史文轩。
史文轩不知详情,只知道方家表妹出事,顺天府尹让他去一趟将军府。心里忐忑着,最近他已极少登郁家的门,一路上想了无数的可能。
却没有想到最坏的一种。
当孟大人说出郁全胜是他与方氏私通之子后,他几乎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不想正对上郁云慈嘲讽的眼神。
难不成都是这个女子在捣鬼?
「孟大人,凡事得讲证据。在下与表妹方氏一直亲如兄妹,万不可能做出如此有违天伦之事。不知孟大人是听何人所言,怎么能听风就是雨,随意污辱别人的名节。」
顺天府衙内发生的事情,传得没有那么快,所以史文轩还没有听到风声。他看了一圈,没有看方氏,心里犯起嘀咕。
还有将军,不是瘫痪在榻无法起身吗?怎么会突然坐起来?
「郁将军,表妹这些年对您如何,您是最为清楚的,怎么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就怀疑表妹的清白,还不认亲子?」
史文轩嘴里的旁人指的当然是郁云慈。
郁云慈既然敢说郁全胜是史文轩的儿子,就不怕史文轩狡辩。古代可没有什么亲子鉴定之类的,仅凭郁全胜长得像史文轩,而且他又和方氏走得近。她就敢断定,十人之中,有八人会相信他们是亲生父子。
史文轩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抵不过众口铄金。
郁亮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恨。
孟大人抚须沉吟,「史大公子,郁将军是何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身强体壮,怎么会一夜之间瘫痪如废人?今日景夫人替父状告方氏谋害亲夫,郁氏弑父,两人当堂认罪。郁将军念父子之情,虽然不是亲生,但养育多年,唯恐养子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有心成全你们父子的情分,此乃心胸极其开阔之人做出的善举。换成旁人,必会铭记郁将军的大恩。至于史大公子是否要认回儿子,端看史大公子自己的想法。」
史文轩瞳孔猛地一缩,暗道难怪?
方氏那个蠢妇,自己不是再三规劝她要忍耐,笼络好将军才是正理。她居然蠢到自毁前程,去谋害自己的丈夫,当真是妇人短视,不知顾全大局。
自寻死路,不值得同情!
郁全胜脚步虚浮地踏进来,也听到孟大人的那席话,只觉得五雷轰顶。
「孟世叔,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是我爹的儿子?」
方氏母女的作为,他刚知道一些,倒是没有太大的震惊。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不是郁府的少爷。
「没错,你是方氏与史大公子的儿子,郁将军养育你多年已是仁至义尽。以后你就回到生父那里,本官想着虎毒尚且不食子,史大公子不会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吧?」
史文轩没有做过那事情,叫他如何认下郁全胜?要不是方氏蠢到谋害郁亮,何至于郁亮现在一口咬定胜哥儿不是亲子?
当真是个蠢妇,以前看着聪明有心机,怎么最近频出昏招。
「将军,在下敢指天发誓与表妹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点逾越,胜哥儿千真万确是您的亲子。如有一字虚言,在下甘受雷火焚烧之罚,永世不能轮回!」
「天公太忙,哪里能看清世间每一个恶人。若事事都有上天做主,人间哪有那么多的冤屈,各州县及京中又何必要设衙门刑司,审理案情,替人申冤?」
郁云慈话音一落,孟大人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郁亮的这个次女,以前他根本没怎么注意过?只知道极听方氏的话,疏远真正的外祖家成国公府。
自己的妻子不止说过这个女儿不像成氏生的,太蠢,不及成氏的十成之一。现在看来,传言不实。
此女言谈举止,淡定从容,颇有以前成氏的气韵。
「景夫人说得没错,断案论证,岂凭一个子虚乌有的誓言就能洗脱一切罪名?史大公子执意不认亲儿,那是史家的家事。今日本官是替郁将军作证,将郁全胜从家谱除名,此后他不再是郁家的子孙。」
郁全胜一直都是懵的,他实在是不明白,事情会到今天的地步?
他是堂堂将军府唯一的嫡子,以后将军府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的。谁知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他不是郁家的子孙,而是史家的孩子,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爹…」
郁亮扭过脸,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刺眼。
「史…公子,史大公子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孟大人提醒着,接着道:「史大公子,你是要接儿子回去,还是不认儿子都是你的事情。现在郁府还有家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们。」
史文轩脸色渐变,隐晦地看一眼郁云慈。郁云慈平静地回视着他,没有半点的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