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韧枝
赵秀禾目光放远,脸上仍是挂着淡淡浅笑,“数月前,你出嫁,我随赵家长辈去给你道贺,那日,他身姿挺拔的站在月光下,回眸时,我的目光便闯入了那一道修长的眸子,许是那夜的月光太温柔,我与他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共渡一夜。”
说这句话时,赵秀禾面上一片娇羞。
说完后却变了脸色,面色阴狠的盯着楚尤嫤,“要不是你父亲仗势欺人,他早和我在一起了。”
楚尤嫤神色未变,继续问道“那首童谣也是你找人放出去的?”
赵秀禾笑了笑,没说话。
楚尤嫤弄清了事情原委,看着赵秀禾的目光逐渐阴沉,沉默片刻后,楚尤嫤猛地抬手,赵秀禾脸上立刻多了一片红痕。
“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语气不屑。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楚尤嫤看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彭煜远远地看到楚尤嫤打了赵秀禾一巴掌,担心她受了赵秀禾的气,犹豫再三,大步如流,走了过来。
楚尤嫤转身,赵秀禾在她背后肆意的笑,毫不收敛。
看着越走越近的人,赵秀禾喊出一句“我这身子脏了,你又干净到哪去呢?”
彭煜恍若未闻,神色平静的走到楚尤嫤面前,犹豫问道“她都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仰慕将军。”
“还有吗?”彭煜试探问道,他着实害怕那个女人胡乱说,在楚尤嫤面前败坏他的名声。
“将军还想听什么?”楚尤嫤声音柔了下来,脸上带笑,笑不达眼底。
这却话听得彭煜心惊,彭煜许久没见到这样温柔的楚尤嫤,一时间,见惯了她的冷脸,乍然瞧见她对自己笑的柔和模样,彭煜心里竟有些发憷。
“没什么,你没事便好。”彭煜缓声道。
*
夜里,楚尤嫤站在营帐外,抬头望着高出遥远的月亮出神。
彭煜拿出来一件干净的披风,从背后搭在楚尤嫤身上。
“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答应过她要护着荆州的。
“赵家派人送了信给我,我担心你的安慰,便带着一部分兵赶了过来。”
“夜里风凉,回帐篷吧。”
“好。”
依旧是两相无言。
把楚尤嫤送回帐篷后,彭煜直奔关押赵秀禾的帐篷而去。
赵秀禾瞧见来人后,眼神一亮,道“将军,你是来看我的吗?”
彭煜看着赵秀禾,深渊般的眸子中是化不开的怒气。
“你今日与嫤儿说了什么?”沉声质问。
“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这话彭煜自然是不信,她说的恐怕与绝对不是那晚发生的事。
那日,她从背后抱住他,他推开了她,仅此而已,也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引人浮想联翩的话。
彭煜从营帐里出来,对彭副将道“既然她不说实话,那舌头留着也是多余。”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沉沉怒气在暗夜里想起,带着无边的阴冷。
第38章
暗夜沉沉,正直春日风大之际, 且在两山之间, 凹谷之处,正是飙风肆虐之地。
楚尤嫤未褪衫裙, 直愣愣的躺在行军床上,抬头望着帐顶, 漆黑中,她面容沉静, 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上一世的彭煜也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性情大变, 不仅带兵维护荆州,还拼上性命搭救她。
外面的风仿若凶暗的猛兽, 在黑暗中呼号肆虐, 山间青树被吹得飒飒作响, 就连驻扎的帐子也被吹得仿若下一刻就要被掀了顶。
楚尤嫤听着外面怒吼的狂风, 心却逐渐平静,突然自嘲一笑, 他府里的美娇娘正等着他,他怎么会有心思来管她呢。
或许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冲着冯羽来的,先是带兵守在扬州,后听到她说冯羽要去荆州后又匆忙赶了过去。
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 无不让楚尤嫤不得不疑心。
他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刻意掩饰过,光明正大示于人前,经历过上一辈子的事,她无法全然信他。
可眼下他又确实对荆州和她有所助益,一时间,楚尤嫤心里乱的很。
正当此时,帐篷似是不堪受力,终是败在那狂吹不断的嚎风之下。帐篷被掀顶而去,徒留一张行军床和躺在床上的楚尤嫤。
没了帐篷的庇护,风猛地吹了过来,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和床一起扬翻。
春日的风并不冻人,只是刮在脸上,那力道吹得人生疼。
楚尤嫤将被子裹在身上,正不知所措之际,迎着浅淡的月光看见站在对面山下的一道人影,那人正快步向她走来。
近了一看,是彭煜。
“这帐篷扎的如此不结实,明日揪出扎帐篷的人来,我定好好罚他。”彭煜眉毛蹙起,声音带着微薄的怒意。
“今夜的风着实大了些,扎帐篷的人未必能未卜先知。”楚尤嫤看向身披月光的彭煜道。
似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短,彭煜束好的发被吹散了几缕,给他冷硬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意。
“将军为何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看银光入山林,临月下思美人。”
彭煜目光灼灼的看着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的楚尤嫤。
风不歇地吹过,扬起楚尤嫤身后的一片青丝,月光模糊照出她的面庞,清丽又娇柔。
彭煜生的壮硕高大,楚尤嫤此刻坐在床上,仍矮他一头不止,她抬着头看他,眼中含笑。
“将军家中的美人说不定也在思念将军,等回了城,将军也能与其尽快团聚。”
彭煜没想到她会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忽然一片酸涩。
这山间的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在耳边嗖嗖吹过。
楚尤嫤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眼眸不再看他,却忽然身下一空,被人抱着凌空而起。
彭煜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抱着楚尤嫤,走到自己的帐子里,将她轻轻放下。
随后彭煜低下身子,一条腿半跪在在地上,神情认真的看向楚尤嫤。
“嫤儿,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从未有攻占荆州的心思,且我说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许是这帐篷阻隔了呼号的风,彭煜的声音尽显深情。
“彭将军,我们既已和离,便没了情意,有的或许也只是情分罢了,如今彭将军的这番话,不该对着我说。”楚尤嫤心里有些许波澜,但她对彭煜的情意早在上一世就已经湮灭殆尽。
彭煜眸子中的亮光瞬间熄灭,最后看着楚尤嫤犹豫问道“嫤儿,你,……”
话到嘴边,绕着唇舌滚了一圈,却没能问出来。
上一世他不过是听到半夜间她喊了一个男子的名字便误会了她,以为她对自己只是一时的情意,并不会长久,谁知,这不过都是他的胡乱猜测。
彭煜一颗活泛的心似蒙了灰心般沉寂下去,终究是他上一世不信任她,伤了她的心。
如今她还愿意理他,对他而言已是值得欢喜之事。
楚尤嫤抬眸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神情不冷不淡,亦没追问他要问什么,两人走到这个地步,属实不需质问和解释。
清冷的月光并未透过帐篷洒进来,是以只有一盏临时点燃的蜡烛,蜡烛似是感受到了外面正在肆虐的风,摇摇曳曳,黄光昏闪。
待外边风小了些,彭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他靠近行军床,弯腰将手中的东西至于枕边。轻声道“夜深了,你赶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烛光照出他的轮廓,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说罢,彭煜逃似的出了屋子。
帐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风随之逆着彭煜吹进来,蜡烛随之熄灭,没了那一点昏光,又重新陷入了昏暗。
翌日,天蒙蒙亮,远际蒙着灰白,将士们的晨练声便回荡在山谷里。
楚尤嫤睁开眼,眸子中一片轻薄水雾,带着些许困乏,昨夜里昏昏沉沉的许久才入睡,今早又要早起赶路,楚尤嫤有些休息不足,但却不娇气,她整了整衣物,随手挽了个发髻。
目光瞧向断成半截的那只白玉簪子,心里微叹,转身去拿了昨晚彭煜置于枕边的那只木簪。
木头只是普通的木头,簪子秃溜溜的并无任何花样,虽简陋了些,却并不粗糙。
楚尤嫤用这只木簪挽住发髻,出了帐篷。
彭副将此时正带兵操练,见她出来,问了声早,就给她拿早饭去了。
没过多久,彭副将拿着一只烤好的兔子腿和一碗野菜汤走到楚尤嫤面前。
彭副将殷勤道“这兔子是将军早上现去山里打回来的,正新鲜着,夫人快趁热吃,若凉了,就失了味道。”
楚尤嫤瞧了一眼,那兔腿看起来确实肥美鲜嫩,但只一眼,楚尤嫤便有些想呕,那日冯羽射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楚尤嫤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兔子。
忍下胃中不适,楚尤嫤只接过那碗野菜汤,挥手让彭副将把兔腿拿走。
待楚尤嫤将野菜汤喝尽后,彭煜出现在了她面前,仍是披着那件玄色外裳,不过这件外裳干干净净,没了血迹,想来是洗过了。
楚尤嫤没来由的有些惭愧,这件衣服是披在她身上后弄脏的,该由她来洗才对。
彭煜走到她跟前,把楚尤嫤手里的碗拿走,却在那碗时,瞧见了楚尤嫤那双从袖口里漏出来的手。
手中的碗跌落在地,彭煜不由分说的将那双布满裂痕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力道不大,却也不容楚尤嫤挣脱。
先前楚尤嫤有意识的将手藏于袖中,是以并未让彭煜瞧见,却不料还是让他看见了。
“这是怎么伤的,是不是他虐打你了?”声音里沾惹着浓浓的怒意。
楚尤嫤将手往后缩了缩,同他说了那日的走水一事。说的不细,只讲了个大概。
彭煜听后眸中尽是心疼,沉默半响后,他道“还疼吗?”
“不疼了。”过了这些日子,早就不疼了,只是没用消痕膏,看着有些可怖。
彭煜没在提这事,但心里却想着等刘椎即位后,让他找出宫里最好的药膏,到时他派人给她送到荆州。
随后将眸中的深情掩在黑长的睫毛下,声音却是掩盖不住柔意,“可吃饱了,一会启程路上可没有吃的。”
楚尤嫤嗯了一声道“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