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四爷说,若是--末将见到小四阿哥,就和小四阿哥说,‘阿玛不在家,弘晙要照顾好家里’。”
四福晋愣住,到了此刻,她的眼里才露出一丝丝情绪,精致的甲套掩饰了她指尖的颤抖,就好像她今天完美的大妆容一样。
林达瞧着四福晋愣愣地不说话,猜不透四福晋的心思,结结巴巴地将十三爷和王金的说法也说了出来。
“王金侍卫认为,这话不要说。十三爷就说,忘了就好。”
四福晋心里大痛。
理智告诉她,儿子听了他阿玛的这句话,就不会哭闹,可她也宁可儿子闹一场。可她也和四爷一样,宁可逼着儿子长大,也不想儿子闹起来伤到自己。
四福晋硬生生地将肠肚里的泪水咽回去,极力保持声音稳定不失礼,“既然十三爷说了,以后,这话儿就不要说了。如果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不让说。”
林达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是弯身行礼,“林达遵命。”
…………
四福晋耐住想要立即见到儿子的心焦,安排府里,带点行礼,一样样吩咐下去。
通州行馆,弘晙阿哥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想起十三叔他们都在,心里高兴,在床上翻滚两圈,犯懒不想起。
有亲人在身边,真好。
弘晙阿哥经历孤身一人的“凄苦”,现在很有体会。
可弘晙阿哥要去广东见阿玛,不能半途而废。
在床上又翻滚了两圈儿,想想自己的南下行程,弘晙阿哥挣扎着爬起来。
自己不能分成两瓣儿,一个留在京城,一个去南方陪阿玛,要坚强。
打定主意要坚强的弘晙阿哥慢吞吞地穿衣用饭,胖脸上的小表情带有一抹倔强,眉眼间还好似有一股子--气恼之色。?
行馆里的人忙乎着接待皇上即将到来的事儿,胤祥和胤祯好好地睡了一觉,早就起来用完早膳,安排好当地县令该做的事儿,还和王金他们见了一面,听到下人说小侄子起来了,进来见到小侄子的这个模样,都是心情复杂地想--笑。
小孩子的心思透明,他们看一眼就猜到他的心思。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南方找他阿玛?
行,还挺坚持。
胤祥想到汗阿玛发来的通知,笑笑没说话;胤祯想吓唬吓唬小侄子,又怕引得他大哭,到时候心疼着急的还是他。
可胤祯到底是心不平,故意大声说道:“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弘晙阿哥?你这才起来,嗯?”
弘晙正在用豆汁儿加烧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听到十四叔的话抬头看一眼,秉持着“寝不言食不语”,没有回答,只用眼神儿表示抗议。
胤祯更乐呵。
捏捏他鼓鼓的小脸颊,算是给自己这两天拼命不下马地拼命奔跑算了账,“你说说,你这折腾的,你要去南方,不会和我们说一声,犯得着偷跑?”
弘晙更不想搭理他十四叔。
和你们说了很多次,不光没人答应,还天天哄他说“你阿玛可能明天就回来了”。
胤祯摸摸鼻子。
按理说,大人应对小孩子“不合理”的要求,一般都是这个态度,而弘晙阿哥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已经提前享受到了一半儿大人的待遇,他应该觉得不能再娇惯才是。
可他就是在小侄子控诉的眼神下,心虚了。
咳咳,十四阿哥胤祯清清嗓子,“一板正经”地接着说道:“今儿暂时先不要上路,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十三叔和十四叔给你找船。”
“你也没个身份证明,大船上不去,你说说,你这四九城鼎鼎有名的小四阿哥要爬船舱,传出去的话,多丢人?”
弘晙……生气。
十四叔太不可爱了。
十四叔因为小侄子这个反应,开心的哈哈哈大笑。
“十四叔追你追了两天,你还跑去‘行侠仗义’去了,还收了一位小姑娘。你说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我们家,那用得着买丫鬟?”
弘晙阿哥一愣,想起来三妞,看向十三叔。
胤祥给他又盛了一碗鲫鱼汤,看着他喝下去,慢悠悠地说道:“都给处理好了。王金给县令银子,嘱咐县令派人送三妞姑娘去京城,若是合适的话,有朴嬷嬷给安排。不合适,就送到庄子里,找一户没儿女,或者是没女儿的人家,收养。”
弘晙点小脑袋,这个方法最好,三妞的家庭,不适合她。
胤祯瞧着小侄子端着小大人的样子,乐呵,“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你们费心思?我听王金说,那小姑娘挺有练武天赋,天生的力气大,心思单纯,是一个好苗子,可这天底下的好苗子多了去了,个人有个人的机遇。”
“不过弘晙你在李家庄救下的人,倒是救出来了关键人物,知道有谁不?”
弘晙本来想反对一下十四叔,三妞遇到他,就是机遇,听到下一个问题,瞬间起了好奇心。
弘晙阿哥的嘴巴没空,眼睛看向十四叔,催着要听。
十四叔偏偏不说,看小侄子吃得香,自己也用了一碗鲫鱼汤,放下碗,才在小侄子瞪大的眼睛下,慢腾腾地开口。
一字一顿。
“在逃的要犯,查日昌、查为仁父子两个。”
弘晙……真的吃惊。
查日昌、查为仁父子两个,怎么会到了李家庄?
胤祯哈哈哈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查日昌在长芦盐场经营多年,是天津卫一带,整个顺天府有名的大富豪,银子使出去,自然有人相助。”
“只是他们运气不大好,跑到宛平县的李家庄,遇到那帮子土匪,幸亏你早去一步,再晚个几天,等顺天府派兵过去,他们估计早就没命了。”
弘晙……眨巴眼睛,还有这样的事儿?
“世上巧事儿多,也是他们命不该绝。”胤祥拍拍小侄子的手,示意他专心用饭,自己想起王金和富鼎的汇报,也是忍不住感叹,“弘晙做了好事儿,救了一些人的命,他们都要给弘晙立长生牌位天天供奉。”
长生牌位是什么?
弘晙阿哥一口包子咽到喉咙口,大眼睛瞪得溜儿圆,呆乎乎的小样儿引得两位叔叔哈哈大笑。
故事说起来,其实还是弘晙阿哥的折腾引起的。
本来事情闹出来以后,查日昌、查为仁父子自知冤枉,可也知道他们牵扯到的事情太大,甚至和南山集一案有关系,心里害怕,即使知道顺天府尹和刑部大人都是明正的清官,也不敢去衙门。
父子两个打算朝北边方向跑,出了关就方便活动了,可是到处是清晰可见的画儿,他们不敢出城,就窝在远房亲戚的家里。
远房亲戚以前受过他的很多恩惠,但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知恩图报的人少。
装可怜,也是真的可怜,勉强在城南躲了两天,结果远房亲戚让新出的那个,自动画画的机器吓到,不光不敢再收留他们,还要偷偷报信儿,他们只能继续逃亡。
但是这样一个风声紧张的时候,谁敢和他们牵扯上?
没奈何,查日昌大出血,找到一个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还有能力送他们出城的人,又是威胁又是恳求,逼得对方答应送他们去通州坐船南下。
直接去通州的路查的太严,出来宣武门需要绕路。父子两个过了丰台,进入宛平县,宛平城外就是赫赫有名的卢沟桥,燕京八景“卢沟晓月”,人来人往的热闹,查的不大严。他们计划从宛平县拐弯,在一个路口遇到宛平县令专门派的人提醒,说前面有土匪。
查日昌、查为仁现在是惊弓之鸟,看到衙役就害怕,哪里顾得上他说的是什么?生怕被衙役看破伪装,大力抽打一下马屁股,就朝一个方向逃跑,恰好是李家庄的方向。
李家庄的土匪因为县令的严查提醒,和过年本来客商就少,正琢磨“生计”,突然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对父子,送上门的大肥羊,当然是丝毫不客气。
查为仁一个读书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亲眼目睹土匪一刀砍了一个李家村人的胳膊,两眼一翻,晕了。
查日昌那个后悔。
早知如此,跑什么?宁可和儿子一起去蹲大牢,也不跑啊。
可他们已经深陷困境,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靠银子贿赂土匪中的一个人,得点儿饭菜维持生机,祈祷官府赶紧派兵来。
父子两个每天生生死死的煎熬,得救以后再见到官府中人,好像见到祖宗一样哭喊着投案自首。
宛平县令、老村长、里长等人都惊住了。
这可真是一条“大鱼”。
后面赶来的王金他们,得知这对受害人父子的身份,虽然觉得他们的小四阿哥又牵扯进这些事儿,愁得慌,可总归是两条人命,救下来也是一桩功德。
因为平定作乱的土匪,还找到逃跑的要犯,更因为对小四阿哥的礼遇,顺天府尹王懿大人一高兴,整个宛平县,从县令到里长,王家村的所有人,都有赏,还上报了皇上,当然这都是后话,皇上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审理他们,只有一句,去牢里呆着。
刑部大牢里头,当然没有好日子过,可是查日昌、查为仁两个人,经历了李家村的磋磨,只觉得这里就是天堂一样。
放风的时候遇到同样蹲大牢的戴名世,因为各种原因牵扯到一起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田有老弟,瞧着面堂红润?”
“可不是,听说去年大丰收,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头,伙食好,当然面堂红润。”
“田有老弟言之有理。老弟在牢里还著书不停,愚兄感佩。我这儿子,打小儿喜欢读书,跟着老弟磨磨墨,肯定手脚灵活,保证田有老弟满意。”
戴名世早就从李光地和方苞那里听说了查为仁的事儿,笑着答应,“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第87章 依旧宅,保持谨慎
戴名世, 桐城人, 当世有名的散文大家, “桐城派”文学的奠基人、文学家,顺治十年生人。
幼时家境相当贫寒,窘困多艰,却也发愤立志, 少年时期就才思敏捷,闻名乡里。三十岁的时候应级试, 四十五年举应天试, 到康熙四十八年,中进士第一,殿试中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编修, 参与明史编纂,其才华让京城人敬慕, 也有此出了事。
同科的一甲一名,乃是皇上近臣,现在的户部尚书,当时的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 两个人闹了矛盾,恰好戴名世二十七岁所作时文《南山集》为天下传育,赵申乔可能是眼里不揉沙子,也可能是先下手为强,参了戴名世一本。
《南山集·致余生书》中引述南明抗清事迹, 使用永历年号,皇上大怒,由是,《南山集》案发,戴名世被录下狱……
查为仁没想到,自己进了大牢,能有幸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他仰慕许久的散文大家,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得到亲自指点,自是喜不自胜。
逃亡的生活,李家村的遭遇,让他进了大牢后少年的年纪也没有一点儿怨天尤人,反而适应良好,抓紧一切机会积极地学习,对老师恭敬备至,端水洗脚,就当成另外一个亲爹一样照顾,不光让狱卒们对他刮目相看,就是戴名世自己也没想到。
早年的生活坎坷不平,熬过来就是一种宝贵的生活磨炼,但也让他的性情变得不溶于世俗,桀骜不驯,甚至可以说是愤世嫉俗。后来年龄大了,与时代和解,做了京官,却又常常是极饮大醉,嘲谑骂讥,平白招惹很多怨恨。
哪想到,到了大牢里,居然能接触到这样生活经历和他完全不同,以往和他格格不入,现在却也能让他欣赏的人。
“嗯,今天的文章写得挺好。要记住‘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戴名世对小弟子很满意,但他习惯了板着脸,说话好像训诫一样。
“老师教训的是。”查为仁点头哈腰,那模样儿,不想是弟子,学生,倒像是小厮。
狱卒们和其他牢友们觉得这少年人实在的可爱,哈哈哈笑;戴名世觉得没眼看,查日昌在戴名世的牢房外头看到儿子的样子,觉得挺骄傲,儿子长大了。
刑部大牢里因为这些个文人的活动,倒是多出来一丝丝墨香味儿,就连几个狱卒也跟着学,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李光地大人,方苞先生等人进来看望他们,都是甚为欣慰;皇上得到消息,只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只管盯着自己乖孙孙的“惩罚完成度”。
惩罚,自从皇上见到乖孙孙,一颗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就针对弘晙阿哥离家出走一事,提出的处理结果,除了弘晙阿哥本人,其他人,都重重点头,满心满眼的支持。
弘晙自知理亏,而且玛法和额涅都和他一起南下,他高兴都来不及,再不乐意也答应了下来。
话说十一那天,弘晙阿哥在十三叔和十四叔的带领下,围着通州的大街小巷转了转,吃了通州美食,看了通州美景,十二那天上午,发现两位叔叔只管忙乎,忍不住了,立定就要自己跟船南下,生怕十三叔和十四叔哄他骗他。
通州运河的堤坝上,叔侄三个午饭后散步,十三阿哥胤祥轻轻捏捏他的小耳朵,故意生气地问道:“十三叔说给你找船,就是找船,能骗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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