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出什么事情了?”
见到亲人,弘晙眨巴眼睛,好像刚刚回魂一样扑到十四叔怀里。
“十四叔,他们都大声喊‘小四阿哥’,他们都认识弘晙吗?”
人群围堵上来,大声喊着“小四阿哥”“小四阿哥”,他刚要和他们打招呼,就让侍卫们抱走,偶尔回头看一眼……群情激动的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
弘晙阿哥不是小系统口中的大明星啊。
弘晙“艺高人胆大”倒不是害怕,就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侍卫们浑身绷紧,好像有危险的样子,让他也莫名紧张。
胤祯瞳孔一缩看向小侄子的侍卫头头。
侍卫头头言简意赅,“老百姓认出来阿哥,一时激动都围上来,属下们害怕出事,就抱着阿哥离开。”
认出来了?
弘晙阿哥恍然,难道是小白虎玉佩?
十四阿哥胤祯则是眉头紧皱。
江南可不是北方。
“下次出门不能让人认出来,否则就不给出门。”胤祯板着脸,不容反驳地抱着小侄子进去行馆,“马上晚食时间了,今天的背书还没背完,赶紧的。”
…………
弘晙直接焉巴了。
背书,写大字。晚上的时候,皇上忙乎完,来看乖孙孙,听完背书,讨论完内容,倒是平静地问道:“是不是不明白?”
弘晙望一眼玛法不吱声,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小模样无精打采。
皇上叹气。
“你以前问有关顾炎武的问题,不是玛法不和你说。是觉得你年龄还小,现在说了,不光于世无益还徒增烦恼。”
“弘晙相信玛法。等弘晙学完了四书五经,玛法就让你看《日知录》一类的书籍。”
弘晙本来要答应了,玛法说的事情好像很重大的样子,可他听了后面一句,不乐意了。
学完四书五经?
那岂不是弘晙阿哥的头发都要白了?
“玛法--玛法--弘晙长大了。”弘晙阿哥眼神儿可怜巴巴,不光是因为很多事情玛法都不告诉他。
“弘晙刚刚用馆阁体,根据八股文章的格式,自己写了一篇文章。”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弘晙现在光复述一遍还觉得“吓人”。
“玛法,八股文章,每个段落中,都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所论内容都是根据宋代朱熹《四书集注》,每四股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玛法--这文章好僵硬……”
原来在书院的时候,弘晙阿哥听完杭世骏一番细致的讲述,就留了心。什么样的文章,从唐到明,不断地发展,到现在成为国家取士的必要手段?他很好奇,就自己做了一遍文章。
“弘晙没写完,弘晙写不出来‘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的文章。”
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弘晙阿哥的小脑袋耷拉着,因为自己的发现,无法接受。
皇上瞧着乖孙孙一副深受打击的小模样,心神一震。
小孩儿太聪明,试着写过一遍,估计就能明白个大概。
皇上拉着乖孙孙的手,对坐下来。
“江南商业发达,文风鼎盛,自隋唐时期起,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可是自从唐朝末年开始,江南和北方就分开。从北宋时期的燕云十六州,到南宋时期的偏安一隅,江南和北方,关外,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明朝时期……明朝一开始定都南京,虽然后来迁都北京,但是北方之地一直战争不断,南北矛盾日益加深,明末灭亡,大清进关,统一南北,包括关内外……”
这是皇上这段时间,在乖孙孙的影响下,脱开自己的身份,用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这份历史原因得出的新看法。
弘晙听得愣住。
这就是玛法和阿玛一直不让他知道的事情?这就是为何杭世骏身上会有排斥之意,而王先生他们不愿意入朝为官?
十四叔担心他的安危,侍卫们时刻防备?
乖孙孙就是聪明。皇上摸着乖孙孙小光脑门,沉重的心情消失,反而笑出来。
“从宋朝的党政,到元朝因为没有思想控制的教训,再到前朝认为八股文章有利于控制天下文人们的思想,压制文官们的做大,里面都有一个原因,君君臣臣,君强则臣弱,臣强则君弱,明白?”
弘晙点头,他学了《史记》和《资治通鉴》等书,以史为鉴,大体明白。
“可是玛法,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他自己很累啊。朱元璋自己亲政,可是他的子孙,勤政的不多。”
亲玛法乐呵,“所以玛法要让弘晙的阿玛,叔伯们读书啊。”
“以史为鉴,当然是要打小儿培养他们的勤劳吃苦。”
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阿玛的性情,将来他阿玛要是……肯定很累。
弘晙阿哥想起阿玛,又想阿玛了。
皇上哪能猜到乖孙孙在担心他阿玛将来太累?发现乖孙孙小表情好像是难过,误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将来也要这样读书,心里哈哈哈笑。
反正已经说出来一部分,皇上一个是哄好乖孙孙,一个是想着乖孙孙来到江南,那也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有一些警惕心。
“目前大清的文坛,主要是三大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其他的学派,南施北宋、宋诗派、浙西词派、阳羡词派……和他们多少都有关系,而扬州因为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气候条件,两淮盐商的汇集等等,各方学派之人汇集。”
“可不管他们是那一学派,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认清和接受南北统一,关内关内统一的事实,如何理清前朝灭亡和国家灭亡,文化灭亡的关系,如何分清满汉,当然,有识之士最思考的是,如何救‘国’。”
国,是哪一个国?弘晙阿哥听明白了,小眉头一皱,
他去一趟安定书院,多少感受到那份完全不同于国子监的学术气氛;和王先生、杭世骏一番接触,又出去深入民间,多少感受到江南人,江南文人对朝廷的排斥心理,隐隐约约的那种不认同。
弘晙对玛法和前朝一样实行八股科举,很不乐观。
“玛法你也认为,八股文章可以把南北,关内外,全大清人的心,统一吗?”
亲玛法乐呵,“我们的弘晙阿哥不认为吗?”
弘晙阿哥摇头,眼神清透澄澈。
“弘晙认为,八股文章,并不能让大清和大明一样收拢天下文人的心。玛法用人,主要是根据忠心和能力,可是在汉人的心里,玛法偏心于满人,玛法也确实偏心于在旗子弟。”
“八旗选秀指婚,明明是在旗和不在旗的不通婚,可是汉人直接说‘满汉不婚’,因为玛法给叔伯们指婚,都是出身满八旗或者蒙八旗。”
亲玛法一噎。
“行,将来玛法给你二十叔指婚,指一个汉军旗的人。”
皇上望着乖孙孙的小样儿无奈地妥协,“不过这个用人,玛法没有办法,前朝的教训,文官一旦势大危害太大,不得不防。至于八旗子弟,玛法不偏心不行。满洲相对来说,人口太少,文化知识底子太薄。”
“玛法也想他们能和其他人一样考八股文章,正经科举,这可,暂时就是做梦也达不到。这段时间八旗改革,好歹是有点收效,因为他们有军事上的底子,可这科举……”
皇上自己学贯中西,满人中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比如容若和曹寅,可是你让容若和曹寅去考科举……也不一定能考中。
皇上忍不住感叹一声,“八股科举,优缺点,利弊,玛法也有考虑过。可是要实行唐‘经贴’宋经义,估计也是换汤不换药。”
其他人十年寒窗苦读,苦哈哈地考科举,可是八旗人,只要考一个笔帖式,只要能说、写几句满汉蒙语言,就可以有职位,还不算固定的“铁庄稼”,父辈恩萌等等,这当然让想要那些想要和前朝一样“指点江山”的江南各家文人心存不满,更加怀念前朝。
这是一个结,可皇上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只能去维持这个平衡,比如考外考“博学鸿词科”的实行。
弘晙阿哥也愁,历朝历代的功臣都是一群特殊群体,只是前朝的功臣们在土木堡一战里损失太大,才让文官集团一家独大,然后一发不可控。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一样的愁。
可弘晙阿哥聪明,眼睛一闪,就有了主意。
“玛法,弘晙有办法,”弘晙阿哥大眼睛亮晶晶的。
刚要把自己的方法说出来,又觉得不大“成熟”,小鼻子一皱,不乐意地改口,“弘晙给玛法想办法。”
“弘晙保证给玛法想到办法。”弘晙阿哥着急地保证,“玛法你让老师给弘晙讲《日知录》那些文章,弘晙要‘知己知彼’才好想办法。”
亲玛法……嘴角一抽,很是嫌弃地说道:“要看《日知录》那些文章,就要学习四书五经,百家文章。”
“当世文人思考大半辈子,寻找救‘国’之道,找到理学的起源是宋朝,欲寻找救国文化,春秋战国太远,宋朝正好。”
“现在宋儒之风盛行,即使是王阳明的心学,起源也是宋儒文化。你不学《论语》《孟子》《诗经》……嗯?”
弘晙……
不甘心地追问道:“那程朱理学,阳明心学,玛法为何选择程朱理学?”
哎呦呦,还挺会问。皇上也没回避,直接回答:“朝代更迭带来的社会大动荡,使整个文人界开始沉痛的反省。明朝灭亡之后,各家学术自发的对王学展开批判,迎来程朱理学的理性复归。”
“他们普遍认为‘王学空谈误国’,严厉抨击王学的言论或著作,痛斥陆王‘言矜骄无实’‘长傲欺诈’‘阳儒阴释’……甚至有人说,王学流弊是导致明亡的一个原因。”
弘晙……小小的惊讶。
学术是学术,朝代更替,和学术的关系,有那么大吗?
“刀剑无罪,人都说他们是‘凶器’。”
弘晙认为这里某些人在找借口,眉眼间透着不屑的不认同。皇上……瞧这小脾气?
“是人都需要理由和借口,这是人之常情。知道不?”
“知道。”小嗓门不乐意。
皇上笑笑,“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对程朱理学大力提倡,大修孔庙,举行祭孔活动等等,只是希望借儒学来调和调和南北民族矛盾,后来儒学成为朝廷的官学,也就是民间文人说的庙堂学问,玛法当时--也犹豫过。”
“玛法对程朱理学和王阳心学都有深入研究,对西方的基督教也有研究,满洲的萨满,西藏的喇嘛,包括佛道两家,都有琢磨,最终选择程朱理学作为治国良方……”
祖孙两个一番交谈,解开了弘晙阿哥心里的一些问题,但他又有了新问题,用皇上的话说,小孩儿太聪明,给了他一个方向,他就能顺着竿儿朝上爬。
“赵知,江南人还有人要反清吗?”
赵知表情不变,很干脆地回答,“有。”
“据说前朝崇祯皇帝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找到,唯有第三个儿子没找到,很多心怀异心的人都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行事。”
统一的过程自然伴随战争,有战争就有流血和死亡,然后就有仇恨……可崇祯皇帝的儿子现在就是还活着,那多大岁数了?
“阳明心学不好吗?为何文人批判阳明心学误国?”相对程朱理学,弘晙更喜欢阳明心学。
赵知略做回忆,背出来一段话,“广自姚江提宗以来,学者以不检饬为自然,以无忌禅为圆妙,以恣情纵欲同流合污为神化,以灭理败常毁经弃法为超脱。
道术人心敝文坏极,若非东林诸子回狂澜于横流泛滥之中,燃死灰于烬尽烟寒之后,茫茫宇宙,竟不知天理、人伦为何物矣!”
“之前的理学大家,熊赐履先生说的。”
熊赐履?弘晙听方苞先生讲过,致力于儒家人的“内圣外王”。
“那理学家们,做了哪些压制阳明心学影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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