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果冻
江氏面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道：“露露，我……我能进去说吗？”
白露道：“当然可以啊。”她迎着江氏进了堂屋，又给她倒了开水，“江同志请喝茶。”
江氏从来都不知道，白露的礼貌，会让她觉得这样难堪。可就算难堪，她还是想试试：“露露，我……我想问一下老四的情况，他……过年的时候，钱娟回了娘家，说老四结婚了，他真的结婚了吗？”
白露道：“是结婚了，对象是我们部队的医生，也知道四哥的情况，她看中四哥为人本分，工作又努力，所以是她先跟四哥处的对象，其实撇开不育这一点，我四哥也是现下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了。不过，不育这一点也不是绝对的，也许下次到首都的大医院就能看好了。”实在不行，以后可以做试管婴儿。不过到那个时候王有食年纪大了，估计也不会折腾了。
白露看着江氏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也不是估计说这些话的，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知道江氏的意思了。江氏和四哥已经离婚了，却还来这里打听四哥的消息，这不是想和好、复婚的意思吗？所以白露才说这些，让她断了想法，免得以后江氏再去缠着四哥。
可是，听在江氏耳中却不是这样一回事了，她觉得白露是看不起她，是嘲笑她。她比不上那个部队医生，离婚又是她娘家的主意，所以她觉得白露才嘲笑她。江氏有点生气：“他倒是好，现在结婚了，可是我呢？结婚前三年没有孩子，婆母怪我，大家说话也难听，我那三年是被谁害的啊？”
白露也没有想到江氏会听到这种话。结婚之后不能生孩子，并不能怪谁，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人如果会知道将来，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之前江氏性格温和，跟钱娟还挺像的，可是现在，说话却这样尖锐。而且，似乎还冲着自己撒气。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江氏又道：“露露，咱们都是女人，你说，这对女人是不是很不公平？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嫁给老四，被睡了三年没有孩子，结果离婚了。离婚之后呢？大家都好好的，可只有我不好了，这对我公平吗？”
白露：“你可以不离婚的。当时二哥问过你，只要你坚持不离婚，你娘家也没有办法逼迫你离婚。”不能说谁的错，男人和女人，在两性关系上，的确是对女人不公平。这不仅仅是这个年代，就算是21世纪，也是对女人不公平的。男人和女人谈恋爱，一旦发生关系了，男人没有处不处的说话，但是女人呢？再往后离婚了，二婚的男人和二婚的女人，市场行情又不同了。
所以自古以来，男人和女人，从来没有公平的说法。
江氏没有错，这个年代的子女，不管是男女，很多都是被父母拿捏的，父母要他们离婚就离婚、要他们结婚就结婚。但是如果当初江氏能坚持一下，她和王有食也不会离婚。
江氏道：“这件事还不是你二嫂的错吗？如果你二嫂没说这件事，我妈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她也就不会逼我离婚了。”
白露：“你也知道是逼了，既然你知道是逼的，为什么不反抗？我再说一句难听的，这件事我二嫂也没有错。”钱娟固然是大嘴巴，但是这件事也不能说她错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还不准别人说实话吗？再说，她也没有冤枉谁，她只是说出了事实。按照江家婶子的性格，就算暂时不知道这件事，将来知道了，难道就不会闹？我四哥的事情瞒的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虽然钱娟当时的确是讨人厌，但是说真的，她也不能说有错。
江氏道：“可是如果她不说，当时我和老四都商量好了，就算他不能生，我们都能抱养一个，到时候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孩子的身世，我妈也不会知道，她肯定会以为是我生的，根本不会逼我离婚。”
白露：“你能保证你不会对她说？暂时不会说，但是一年两年呢？永远都不会说吗？她是你妈，你很听她的话，我觉得你是会说的。再说了，如果你们抱养的孩子不好，不孝顺你们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埋怨四哥？埋怨他消耗你的时间，早知道如此应该早点离婚等等想法，你能保证不会有吗？”
江氏沉默，接着又道：“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谁会知道？但是现在已经发生的，就是钱娟破坏了我的婚姻。”
白露：“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控制别人的嘴巴，别人想说什么，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可以坚持自己，你管不到别人，难道还不能管自己吗？当初你如果坚持，你和四哥也许就不会离婚。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耳根子软，听婶子的话，才造成今天这样。”
江氏：“可是……”
“江同志……”白露打断她的话，“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四哥已经结婚了，你也不要沉迷于过去，我觉得你还是……还是先好好的照顾自己，然后找个老实一点的男人。就我的看法，男人穷没有关系，只要他上进，性格好，会疼人就好。当然，能没有孩子的就最好了，毕竟后妈的确不好当，再说，你也是想要自己生孩子的。”
江氏道：“你还不是自己当了后妈了？既然后妈不好当，你为什么要当后妈？大家都知道，是因为顾家的钱吧？不过你命好，顾琛阳醒过来了。”
“我妈妈是后妈？”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第157章
白露转过头, 看见顾坤站在门口, 他刚起床, 头上的呆毛还翘着，衣服也穿的乱七八糟的, 应该是着急起来。但是, 那双纯净的双眼睁的很大。他吃惊的看着江氏, 然后跨过门槛跑了进来，他撞向了江氏：“你这坏女人，你欺负我妈妈, 我妈妈才不是后妈，你这个坏女人。”
江氏被他撞的后退几步, 倒在地上。原本六岁小男孩的力道是不足以撞到江氏的, 但是江氏没有预料到顾坤会撞上来，更加没有料到生气的小男孩李琦会变大, 所以被撞到了。
江氏屁.股着地,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了上来。
顾坤双手叉腰：“你这个坏女人，我妈妈才不是后妈。”
江氏显然是被白露刚才的话气到了, 她觉得白露看不起她, 觉得白露势力。但是面对白嫩可爱的顾坤, 她也说不出狠心的话。她固然生气、固然愤怒, 但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小男孩。
江氏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一个小小的六岁男童都知道护着妈妈，如果她有儿子，何至于被人看不起？江氏什么都没说, 从堂屋里出去，离开了顾家。
白露赶忙顾坤，揉揉他的头：“坤坤起床了？咱们去洗个脸吃饭了，妈妈煮了粥。”
顾坤道：“妈妈，我答应过爸爸和哥哥，我要保护妈妈的，我是不是男子汉了？”
白露道：“咱们坤坤最厉害了，是男子汉了。”关于后妈的话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顾坤得意的挺了挺胸膛：“我就是男子汉了……妈妈，那个坏婶子为什么说你是后妈呀？”
白露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她想了想道：“咱们先洗脸吃饭，吃好饭妈妈再告诉你，好吗？妈妈现在肚子好饿，肚子里的小宝宝也饿了。”反正等顾乾和顾坤长大了，也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所以白露觉得，现在好好跟顾坤说也是可以的。毕竟他们的爸爸都是英雄，并不是见不得光不能说的人。
顾坤一听就担心了：“妈妈快吃饭，不能饿坏我弟弟。妈妈，我今天把水煮蛋给我弟弟是吧，我要告诉弟弟，哥哥把东西都给他吃了。”
白露：“……不用，你自己吃，你弟弟吃不了一个水煮蛋。”
顾坤：“可是我小的时候都能吃一个水煮蛋。”还不够，两个他都吃得下。
白露：“因为你弟弟还没有出生，等他出生了就可以吃了。”
顾坤：“那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能吃几个水煮蛋？”
白露：“……妈妈忘记了。”
顾坤有点生气：“妈妈你怎么能够忘记？”
白露：“……怀孕的人记性不好，以后等你弟弟出生，妈妈也会忘记你弟弟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能吃几个水煮蛋。”
顾坤赶忙道：“我会记得的，我会告诉弟弟，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个水煮蛋都吃不下。”
白露：“谢谢坤坤，坤坤记性真好。”
顾坤：“我最聪明了。”
白露：“对，坤坤最聪明了，去刷牙吧。”
顾坤拿着挤好牙膏的牙刷去刷牙了，他在院子的角落里刷的，因为弯腰，所以小屁.股敲着，看上去真是滑稽的很。等他刷好牙，白露已经兑好了热水给他洗脸。洗脸后又抹了想想的面霜，然后吃饭了。
吃好饭，小家伙就去玩了，什么后妈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白露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出去了，笑着摇摇头。随后，她把方亚芬昨天晚上洗好的衣服拿到外面来晒着。每天洗澡是现代人的习惯，白露洗澡后，内衣内裤是自己洗的，但其他的的确是让方亚芬洗的。也不是她矫情，如果是平时，她自己烧个热水都能洗，但是怀孕了，她总要小心一点。
衣服晒了没多久，王大哥来了：“妹子，我来给你挑水，水缸的水快没了吧？”
白露：“就等着大哥来呢，大哥早饭吃了吗？”
王大哥：“吃了，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呢。”早几年，都是吃个五六分饱，连七分都没有。这两年大队里开荒、种果树、制作面粉、水果罐头、做点心，大家分到的钱和粮食都不少，因为制作坊做出来的东西大队可以拿去换粮食，换来的粮食再分给大家，所以现在的大队每户人家不愁吃的，也因此，现在能吃个七八分、□□分饱。就算是不缺粮食，也没有吃上十分饱的，大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也要存点粮食以防万一。
长青生产大队因为制作坊的事情，在公社里、在县城是挂了名的，所以也没有人来打大队的主意。再说，当年白露的大名整个县城都知道，知道这个大队有名人，有关系，有坏心思的人也不会没有脑子。况且，县城都给大队颁发了文明生产大队的奖状，所以，大队里的制作坊更是安全了。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部队工厂的关系，因为部队工厂的出现，国家领导赞同老百姓的这种独立自主，所以也间接的鼓励老百姓这样“搞生产”，从某一方面来说，部队工厂的出现，加快了改革开放。只是，白露并不知道这件事。
以前王家条件不好，王大哥和王二哥帮她挑水的时候，白露都会给他们吃的，一种是不想欠他们人情的意思，另一种是间接的给他们补一补的意思。但是现在王家条件好了，也不缺一口吃的了，白露也是把他们当真正的娘家人了，所以也就没有以前那样客气了。
还没等王大哥挑满水缸，方亚芬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白露：“妈，你回来了。”
方亚芬从村门口到顾家，一路都是推着自行车的，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得瑟一下。
白露：“怎么样？自行车好骑吗？二伯娘敢坐你后面吗？”
方亚芬道：“怎么就不敢了？你妈我骑自行车可稳了。我们到供销社的时候，排队买肉的人可多了，他们看到我一个老太太骑着自行车，都来找我说话呢，都夸我厉害，还问我怎么学会的。”
白露道：“那当然，我妈多厉害啊，别说咱们大队里，恐怕算上全县城，都没有会骑自行车的老太太。”
方亚芬本来就高兴，被女儿一夸，就更加高兴了。
白露：“妈，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煮了粥，我和坤坤都吃过了，你快吃吧。”
方亚芬：“哎，好。妈去供销社之前也是想煮的，但是又因为起的早，如果煮了就会冷掉，温久了会胀。”
白露道：“我就煮个早饭，没事的。”她知道方亚芬担心她身体。
方亚芬喝了粥，也吃了水煮蛋，白露陪在旁边，说起了江氏的事情：“……当时听到坤坤的话，我真是担心，就怕他接受不了。我来的时候他还没记事，他一直以为我是他亲妈。虽然琛阳说过，这件事等他们长大些要告诉他们，但是毕竟现在他们还小。”
方亚芬也是听的惊呆了，不过她倒不是担心顾坤，她就是没有想到江氏会找上门。同时，她还被吓了一跳：“你可不要再糊涂了，下次江氏来了不要让她进门，这事情太危险了，万一她发起疯，推了你怎么办？”
白露道：“嗯，我知道了。”
方亚芬：“不行，我得跟你二伯娘说说，就把江氏会生其他的主意。”
白露道：“也好。”
方亚芬吃好早饭，把今天在供销社买的东西拿出来：“你看，这些都是今天买的，我买了一斤肉、三斤骨头，你不是喜欢喝骨头汤吗？可以喝好几天了。”三月份，才年初，天气凉，骨头放上两天也不会坏掉。虽然会有点腥味，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早就习惯了。
白露道：“骨头汤多放一点，中午拿些给爸他们喝。”
方亚芬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我待会儿先熬汤，你看着点火，我去找你二伯娘。”自从她住到这里，两边的饭菜是一起煮的，煮好她再拿过去。
白露道：“行。”
方亚芬把两斤骨头洗好下水，剩下一斤骨头明天煮，然后又洗了土豆去皮切好，等骨头熟了的时候再放。土豆放的早了，骨头还没熟，土豆就碎掉了。然后又切了肉片和萝卜片，拼成一碗。按照女儿说的，要煮的菜可以先洗好放在碗里，等煮的时候就快了。
方亚芬把菜洗干净切好，就把灶头交给白露，她去找二伯娘谈事情了。
二伯娘也在家里洗菜，看到方亚芬来了问：“你咋过来了？”她们上午才分开呢，这如果不是有事情，弟妹肯定不会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亚芬道：“早上咱们去了供销社之后，江氏一大早就来找露露了。”
二伯娘还没反应过来，江氏？谁啊？过了一会儿，她睁大了眼睛：“江氏？”她想到了，她儿子的前妻不就是江氏吗？“江氏她来干什么？她和老四都离婚了，老四还补贴了她一百块呢。她这是想干什么？”
第158章
二伯娘道：“江氏这么个老实的人竟然会……”她当然没有怀疑方亚芬的话, 只是有些没有想到。江氏在她眼中就是一个老实的姑娘, 儿子结婚前她打听的时候, 因为江氏性子好，所以才取她的。只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不过也是,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人都是会变的。“亚芬你放心吧, 我心里有数了，让露露也小心一些，她现在怀着身孕, 可不能出意外。”
方亚芬道：“我晓得。”
事实上，她们的担心是对的, 但是……又是多余的。
江氏没有再来长青生产大队, 她去了部队。
她坐了火车在三天后到了部队那边所在的县城。江氏也是个胆子大的，她带着身上的100块钱, 每天在县城门口等牛车, 是通往铁蛋他们大队的牛车。如果牛车没有来，她就回去住招待所, 反正有100块钱, 也是够她住的。
江氏在等了四天后, 终于等到了牛车。于是在下午, 她坐着牛车去了铁蛋他们村子。铁蛋他们村子的人有几个是认识江氏的，当时王有食带着江氏在铁蛋家住过几天，又因为他们是白露家的亲戚，所以大家对他们的印象特别深刻。只是年后, 王有食就搬出了铁蛋家，住在了部队的厂里，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事情，也不知道王有食和江氏其实已经离婚了。就算部队工厂里有铁蛋他们村子的村民，就算那几个人知道了王有食离婚的时候，也不可能到处嚷嚷。所以，现在认识江氏村民碰到了江氏，热情的打招呼：“你是那个……那个铁蛋家的亲戚吧？”说着磕磕碰碰的普通话。
铁蛋他们村的人现在基本都会说普通话了，大家也很愿意上扫盲班，这还是部队工厂引起的，因为被部队工厂招进去的人，基本都是要识字的，所以间接影响了铁蛋他们村，让他们认识到读书的好处。
江氏没有想到对方会认得自己，她笑了笑：“是的，我是铁蛋干妈家的四嫂，大姐您还认得我啊？”江氏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性格很好。
大姐道：“认得认得，铁蛋的干妈那么厉害，你们是她的亲戚，我们当然认得了。说到铁蛋的干妈，对我们大队真是好，如果没有她……”大姐巴拉巴拉的说了不少白露的好话，语气里都是感激。部队工厂越来越大，间接受益者就是铁蛋他们大队，多亏了大唐爷爷的“慧眼识英雄”，紧跟着部队的脚步走，当时白露透露一点信息，他就紧紧跟着。在他这种老百姓的心里，白露代表着部队，部队代表着国家，跟着国家的脚步走，肯定不会错的。
江氏道：“大姐您记性真好。”白露厉害？自然是厉害的，从县城里来的姑娘。但是，白露势力，看不起她。不过她也不会说白露的坏话，在这些人眼中白露是好的，在王老四心中，白露这个妹妹也是好的，所以她也是有分寸的。
江氏看着牛车在赶路，看着红星生产大队越来越近了，她的心也砰砰砰的跳。等马车到了红星生产大队的时候，江氏去了铁蛋家。
铁蛋家此时只有铁蛋奶奶在，铁蛋去上学了。
“婶子……”江氏笑着走进院子。
铁蛋奶奶看到江氏，有些意外，她是知道王有食和江氏离婚的，但是她没有想过江氏为什么来她家，她没有想的这样复杂。
铁蛋奶奶：“老四媳……小江。”本来想叫老四媳妇的，但是想想不合适，又改了称呼。
江氏的笑容一僵，以前铁蛋奶奶都叫她老四媳妇的，现在叫小江了，看样子铁蛋奶奶是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的。
铁蛋奶奶：“小江，你怎么来这了？”
江氏道：“我……”她双眼一红，“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家人逼着我嫁人，所以我逃出来了，婶子，我能在您家住几天吗？”
铁蛋奶奶道：“当然可以啊。”看在白露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拒绝。再说江氏曾经在这里住过，也算是认识一场了，所以她更加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