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庭
“姐姐吃糖!”
手心上是一颗水果硬糖。
这是刚刚一个胖警察给她的,呦呦没舍得自己吃,一直攥在手心,想给姐姐。
看着小团子一脸期待的模样,对这种殷切示好还很不习惯的顾妙妙僵硬地把糖推了回去。
“我不吃。”她顿了顿,又补充,“我不爱吃糖。”
呦呦歪歪头,困惑于竟然有不爱吃糖的小朋友。
但她也没强求,转身跑去拿什么东西。
“姐姐你看你看!给你的!”
呦呦将买来的小提琴捧到顾妙妙面前,那琴对于她来说有点大,然而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胳膊却高高举着捧给了她。
琴盒上方露出的那半张脸满是纯粹的热切,澄澈透亮得几乎发着光,好像整个人都会被这信赖而期待的目光照亮——
然而这个小姑娘自身,却只是一副觉得自己做了好事求表扬求抚摸的模样。
顾妙妙把到嘴边的责骂咽了回去。
“……刚刚那个,是人贩子。”顾妙妙很努力地板起脸,尽量不被她的卖萌带偏,“你差点被他拐到山里去当童养媳了,知不知道?”
呦呦歪歪头:“童养媳是什么呀?”
“……”
顾妙妙不知道如何跟一个三岁的傻白甜解释,敷衍道:
“总之,那个人就是想把你抢走,让你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吃不饱饭不听话还要挨打。”
顾妙妙自以为这番话说得够吓人,这话也确实吓得呦呦愣住。
然而她想了想,又试探着问:
“……草莓牛奶也不能喝吗?”
?
顾妙妙被小孩子的脑回路搞得一怔:
“废话!”
呦呦这才害怕地扁扁嘴:
“呦呦不要喝不到草莓牛奶。”
“……”
“不过……”呦呦又忽然思维一歪,不知想到了什么,欢天喜地地拍手,“呦呦有姐姐!姐姐会保护我的!呦呦不怕!”
顾妙妙顿时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呦呦却很笃定,用雏鸟一样天真信赖的目光望着她,认真地吹彩虹屁:
“因为姐姐是全天下最好!最善良!最最可爱的姐姐呀!”
“……”
顾妙妙觉得,准备放狠话时被这双眼睛望着,的确是很考验良心的一件事。
她抱着被呦呦塞到怀里的小提琴,抿着唇沉默半响,才故作冷淡道:
“好吧。”
“不是为你,只是……作为你送我琴的谢礼罢了。”
——
很快,郁澜赶到派出所将呦呦和顾妙妙接了回去。
被呦呦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郁澜心情大起大落,哭着把呦呦数落了一通,又心疼地问她有没有吓到,受没受伤。
而得知是顾妙妙一个人出来找到了呦呦,还把人贩子绳之以法后,她心情又有几分复杂。
“我没事的,妈妈不怕。”呦呦反过来小大人样地拍拍她后背,“多亏姐姐救我,不然呦呦就见不到妈妈了,都是呦呦不好,呦呦不该乱跑的。”
见呦呦一颗心全偏到她姐姐身上,郁澜又是气又是无奈。
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她亲妈被顾妙妙母女害得多惨?
她和顾启洲明明是在顾妙妙母亲方茹去世后才在一起,却因为公众无法接受顾启洲短短一年多就闪婚再娶,而让她背上小三上位气死原配的骂名。
郁澜也因此放弃自己在巅峰期的事业,转而回归家庭。
虽然她也知道这一切不是方茹和顾妙妙的错,但想让郁澜把顾妙妙当自己的女儿看,那显然也是高估了她的善良。
“小傻瓜。”郁澜戳了戳呦呦的脑门,“也不知道是随谁。”
回去之后,郁澜默许了顾妙妙学小提琴,也没有追究呦呦拿自己攒下的压岁钱给顾妙妙买琴的事情。
不过对顾妙妙而言,当她拿起呦呦给她买的琴,用着郁澜给呦呦请的小提琴老师时——
她还是觉得这一切有几分荒谬。
上一世的她,直到上初中才偷偷用攒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了第一把琴。
也并没有名师教导,耽误了许多年,要付出比常人多很多倍的时间才能弥补童年缺失的基础。
她原以为这一世,自己拿的是斗赢心机后妈,打脸恶毒妹妹,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走上人生巅峰的剧本。
然而等她摩拳擦掌都做好准备了,这一家人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将她想要的一切就这么拱手送到了她面前。
——她刚来时的一身戾气,简直无处安放。
不过郁澜到底还是郁澜。
呦呦的小提琴老师改去教顾妙妙的同时,她也很快买了台钢琴,给呦呦聘请了一位年轻的钢琴家来教她弹钢琴。
“既然你非要你姐姐也跟着学小提琴,你自己又比不过人家,那你就给我学一样别的。”
好胜心爆棚的郁澜,毫不犹豫地给呦呦小小的肩膀上又添一个新的负担。
呦呦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小脸,欲哭无泪地对顾妙妙道:
“姐姐你以后不能再不许我进你房间了,我为你做了好大好大的牺牲呢。”
看着呦呦被趴在钢琴琴键上的可怜模样,顾妙妙恍然。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可能只是有个被逼着练钢琴的小可怜,在替她负重前行罢了。
——
这天晚上,洗漱完准备睡觉的顾妙妙,不出意外又在自己的被窝里发现了凸起的一小团。
小团子缩在床脚,看形状大约是抱住小腿团成了一个球,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似的。
走近了,顾妙妙还能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小声认真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妙妙努力将自己想象成一个瞎子,掀开被子一角,躺上了床。
小团子难得的沉得住气,没动。
“顾呦呦。”顾妙妙淡淡开口,“再不出来你要抱着我的脚睡觉吗?”
被窝里凸起的那一团这才扭了扭,慢吞吞地从床脚爬到床头,顾妙妙微微侧头看去,就见一颗乱蓬蓬的小脑袋瓜从被子里钻出来,甜甜地冲她展颜一笑:
“嘿嘿嘿,姐姐香香,脚不臭的。”
她细软的发丝乱成一团,像某种刚破壳而出的雏鸟。
而这只雏鸟紧紧抱着怀里的鲨鱼玩偶侧卧在枕边,撒娇似地望着她眨眨眼,用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眸全心全意注视着她。
于是顾妙妙只能默许了顾呦呦今晚可以挨着她睡觉。
呦呦的大眼睛果然噼里啪啦闪亮起来。
顾妙妙关上了灯。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响起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
“……姐姐我今天学会唱小燕子了。”
“哦。”
“你睡得着吗?要不要我……”
“我睡得着。”
不用看,顾妙妙也知道对方已经不满地撅起了嘴。
“不,姐姐你要说你睡不着。”
……这玩意儿还带强买强卖的?
“我就是睡得着。”
呦呦惊呆了:“……姐姐睡不着!”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顾妙妙懒得再玩弄一个三岁小朋友,敷衍道:
“……好吧,我睡不着。”
“嘿嘿嘿。”
被窝里暖烘烘的,带了点小朋友身上的淡淡奶味。
一只小肉手勉强伸到了顾妙妙的背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像是在哄她睡觉。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团子唱得并不好听,甚至没几句在调上。
然而在顾妙妙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多年的经历之中,就没有被人唱着儿歌哄睡觉的经历。
照顾她长大的外婆没有。
生下她不久就离世的母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