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家桃花
刚才怕人等急了,她连味道都来不及尝,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
“嗯。”
李钦远还是低着头,没有抬头,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厨房太小,门窗又紧闭着,里面的热气还涌在一道,顾无忧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哥哥,你慢些吃。”
她一边说,一边握着帕子替人擦拭了脸上的汗,然后柔声同他说道:“原本是想给你做长寿面的,但我手艺太糟糕了,做了好几回都不成,又不想假于人手,只好改做面疙瘩了。”
她说着,又不大相信自己的手艺。
从一旁的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拧着眉说道:“真的可以吗?”
她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
“我尝尝看。”她说完就拿着小碗,夹了一筷子。
李钦远刚想出声阻拦,但顾无忧已经凑过来夹了一筷子,然后……他看见本来就拧着眉,一脸狐疑的小姑娘,这会连脸都皱了起来,没一会功夫,她就撂下筷子,转过身握着帕子把嘴里的那口吃的吐了出来。
“这么难吃,你怎么吃得下?”
顾无忧明艳的小脸又是羞臊又是尴尬,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得那么难吃,南瓜还硬着,肉丝又太老,面疙瘩倒还好,但因为调料没放好的缘故,味道又太咸了。
眼见李钦远还握着筷子,她哪里舍得糟蹋他的身体?
“你,你别吃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说着,她就站起身,打算去把碗里的东西倒掉。
可那双白嫩的手刚刚碰到碗的边沿,就被人抓住了,顾无忧垂下眼眸,小脸还是有些臊的,就连声音也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李钦远握着她的手,抬头直视她,“好吃的。”
顾无忧小声嘟囔道:“怎么可能会好吃?”
这么难吃,估计给他们府里最下等的奴仆,都不会吃,也就大将军舍不得让她伤心,才会这样骗她。
“蛮蛮——”
李钦远喊她的小名,嗓音又低又哑,那话中仿佛涌着无数复杂的情愫,目光却纯挚干净,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很好吃,我很喜欢。”
“可是……”
顾无忧还是有些犹豫,可看着李钦远的那双眼睛,顿时又说不出话了,半响,她才收回手,眼看着李钦远重新扬起笑脸,吃了起来,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能替人倒了一盏水,省得他待会吃完觉得口渴。
“那你慢些吃。”
她说完就重新坐了回去,目光看着继续吃起面疙瘩的李钦远,小声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也不会做。”
顾无忧有些气馁,她本来还想得很好,谁想到开局就那么糟糕。
说话间,李钦远已经把那碗面疙瘩吃完了,里面的南瓜丝和肉丝一根都没剩,就连汤也全被他喝完了,干干净净的一只白瓷碗,在烛火下冒着油光,若是低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眼见对面的小姑娘一脸失落的模样。
他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调平缓又温软,“我觉得很好吃。”
小姑娘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抿着唇,抬着一双圆碌碌的杏儿眼望着他,李钦远也没移开目光,仍是看着她说道:“是真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这么满足了。”
他每年过生辰的时候,心情就不算好。
尤其今天吃着祖母为他做得长寿面,让他不由又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从李家走来的这一路,见证了无数的孤寂和欢闹,看过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出来散步,也看过茶楼酒肆灯火喧腾。
本以为今天仍是一盏孤灯,一壶清酒过一夜。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如果说从前的欢喜是怦然心动,是爱不释手,那如今的贪恋就更像是久处不厌,仿佛历经千帆,只要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碗面,喝完茶,就很开心了。
只要。
他们在一起。
“怎么也不知道提前和我说一声?也不怕我不来?”
他还以为她当真忘了。
顾无忧一听这话就笑了,跟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似的,眼中满是机灵的狡黠,“我想着给你一个惊喜,而且,我早就遣了小厮出去了,要是你过来就不出声,要是你没来,就和你说一声。”
“对了——”
她想起一事,牵着他的手就要站起来,“我还准备了烟花,我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吧。”
这里离东城门太远了,瞧不见烟花。
所以她自己早早准备了烟花,打算和李钦远一道看。
可还没有迈出步子,就被人抓住了手。
“怎么了?”顾无忧停下步子,转头看他,目露疑惑。
李钦远目光无奈地看着她,见她还是一脸迷糊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人身旁,“坐好,我帮你梳下头发。”
顾无忧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一面菱花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发髻松松垮垮的,就连簪子都是欲坠不坠的样子,想到自己居然就顶着这样一幅乱糟糟的模样坐在李钦远的面前,她都快羞死了。
不肯乖乖坐着,只道:“我,我去找白露。”
李钦远却不让她动,他手按着顾无忧的肩膀,也没使劲,但愣是让人没法再站起来,“乖,坐着,我替你梳。”
少年的嗓音已经带了一些成熟的醇厚,让人心生安定之余也没法拒绝。
顾无忧就这样乖乖坐了下来,她两只小手安静的交叉放在膝上,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身边少年看去,过了这个年,李钦远就十七岁了,相比初见时他还有些青涩的脸庞,现在灯火下垂眸敛目的他,已经变得有些成熟了。
像后来的大将军,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后来的大将军悯怀世人,眉宇之间一直涌着一层浓浓的悲伤,而身边的少年郎,他少了旧时的戾气,变得沉稳内敛,但他骨子里还是带着傲气的,像一只冉冉升起的雄鹰。
不惧世事,不畏风雨。
恣意翱翔。
“怎么了?”李钦远见她一直抬头看着自己,不由挑眉问道。
“没事。”顾无忧笑着摇摇头,见他已经收回梳子,问道:“好了吗?”
见人点了头,她又重新拿出菱花小镜看了起来,不大不小的一面镜子正好可以映出她的面庞,刚才还歪歪散散的发髻,现在已经被人重新梳好了。
虽然和白露她们比不了,但也不错了。
顾无忧不由想到以前听过的那些话,“那位李七郎流连烟花之地,有不少风月佳话呢。”
她白皙的手指依旧握着镜子,嘴巴却轻轻抿了起来,抬头去看李钦远。
李钦远见她话也不说只盯着他看,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听说……”顾无忧看着他,声音不疾不徐,是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你以前一直去烟花之地,还全了不少风月佳话,现在还有不少女子盼着你去呢?”
刚才还神情沉稳,一副很成熟的少年郎,这会突然瞪大眼睛,急道:“你听谁说的?”
眼见顾无忧不说话,他急红了一张脸,蹲在人神情,同她解释道:“我以前是有去过,也听人唱过曲,但我真没跟她们怎么样,我就是去那喝酒,都没让她们陪。”
说完还怕人不信,口不择言的说着,“你若不信,我就带你过去,让你亲自问问她们,你就知道我做了什么了。”
顾无忧本来还绷着一张小脸,听到这话却绷不住了,她眼睛弯成月牙样,微微张开的红唇也溢出一串笑音,那双纤长浓密的眼睫更像是在花丛中飞舞采蜜的蝴蝶,一眨一眨的,眼睫上都沾了不少水迹。
“哪有你这样的?”她看着人笑个不停。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她的大将军是个连牵手都会脸红的人,她也只是想逗逗他罢了。
李钦远见她这样也就明白过来了,他脸红得不行,这次倒不是急得,而是臊得,眼见顾无忧笑得都停不下来了,小李公子臊得站起身,掐着人的腰低下头,压着嗓音威胁人,“不许笑。”
顾无忧才不听他的,仍是弯着眼眸笑。
“还笑?”
李钦远知道她怕痒,便在她的腰上挠了一把,果然刚才还笑得十分肆意的小姑娘身子一僵,顿时求饶了,揪着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得说道:“别,哥哥,我不笑你了,你别挠,我怕痒。”
原本只是想让她乖一点,别再闹了。
可看她这幅可怜巴巴求饶的样子,李钦远只觉得喉咙有些痒,更想闹她了,他的目光变得晦暗起来,在氤氲的热气中,就像两汪深深的漩涡似的。
他一点点靠近人……
刚才还求饶着的顾无忧也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她小脸红红的,刚才还说着求饶话的红唇却不再动了,而是安静得望着他。
就在两人快要亲上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轰”的一声,是东城门那边的烟花秀开始了。
虽然隔得远,但那个响声,即便是这也能听见。
仿佛突然惊醒似的,李钦远眼睫微动,然后猛地就站了起来,他轻咳一声背过身,手扶着衣摆一寸寸抚平,又似乎是为了遮掩似的,拿过原本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斗篷披在身上。
然后和顾无忧说道:“不是拿了烟花吗,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好。”
顾无忧的脸也有些红。
她跟着李钦远站起来,由人替他披上斗篷又系好带子,就被人牵着往外走去,等走出门外,那股子寒风一吹,刚才两人身上还残留的旖旎气氛倒是散了一大半。
她到底是给人做过几年媳妇的,这样的事情也经历得多了。
余光瞥见身边的少年还有些臊,便主动换了话题,“哥哥,你怎么会梳头发啊?”
“以前……”李钦远出声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哑,又咳了一声,等嗓音恢复正常了才又说道:“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我替她梳过。”
顾无忧听到这话,有些后悔自己说这个话题。
刚要开口,就见身旁垂眸敛目的少年郎重新抬起眼帘,他偏头看着顾无忧,指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眼中也没再跟以前似的,带着怀念亡母的悲伤和不忿,他垂着一双潋滟的笑目望着她,然后把藏在怀里的那把雕刻着梅花的白玉梳递给她。
“给你的。”
顾无忧一怔,呆呆地看着那把梳子,还没说话呢就听到李钦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前几天买的,一直带着,想着什么时候看到了再给你,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那把梳子就被人接了过去。
“我很喜欢!”顾无忧握着那把梳子,就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这样的梳子,既可以用来梳头,也可以当做装饰,她舍不得藏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梳子往髻上簪去。
然后红着脸问人,“好看吗?”
此时明月当空,四周积压着几日的白雪也未被清扫,而少女一身红衣,在苍茫天地下,羞红着脸问他,李钦远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扫过,又像是砸进了一块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刚刚才涌下去的欲望又腾得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