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家桃花
“是。”
盛泽小心翼翼扶着他,可昨天旧伤未愈,今天又跪了这么久,赵承佑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好歹是咬着牙走上马车,等坐到放了薄垫的椅子上,他才哑着嗓音问道:“他人呢?”
“永安侯说还有事,让您先回去……歇息。”盛泽替他倒了一盏茶,小声开口。
赵承佑轻轻撇嘴,知道盛泽这是自己加话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让他好好歇息,恐怕回头又得想法子折磨他,他并不关心这个,只是在意……没了顾家这门亲事,他那位好父亲又会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叩茶案。
顾家这里肯定是行不通了,以赵昇的为人,恐怕是会让他另择人选。
而这些人选中——
最合适的,便是……王昭。
若是往日,换人选便换人选,王昭虽然比不过顾无忧,但也是王家的嫡女,最主要的是,如今的王昭比顾无忧更好控制,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若是娶了王昭,他跟顾无忧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这颗心就像是被人刺了一根针似的,疼得厉害。
“您怎么了?”盛泽本来正在拿药膏,看到他紧拧的眉,还有发白的唇,就担心的皱了眉,“是不是身上又疼了?”
赵承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哑声问道:“盛叔,你……”
盛泽疑惑,“什么?”
赵承佑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算问了又如何?他对他那个好父亲而言,原本就是让他上位的一枚棋子,除非他不想要这个世子位,也不管那对母子会不会占据母亲和他的地位。
不然。
他只有咬着牙去接受这一切。
“小少爷?”
“……没什么。”
后头几日。
家里倒是没再来什么客人。
顾无忧知道李钦远这几日很忙,也就没去打扰他,而是乖乖待在家里,偶尔陪祖母说话,偶尔便去找二姐和阿瑜玩,真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看着十五画画。
有时候也会拿着李钦远送给她的白玉梳发呆。
好在没过没几日,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也终于开始了。
第101章
这日天朗气清,和风徐徐。
有不少马车并着马匹浩浩荡荡地朝东山驶去。
每年皇家围猎都是在东山举行,除了天家贵胄之外,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参加,也算得上是天子与臣下同乐了,因为路途有些远,不可能一日赶回,众人便会在东山那边扎营住上一晚。
顾无忧有些年没参加过皇家围猎了,她从前过完年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琅琊,几乎每次都和这围猎错开,底下的丫鬟怕她在外头住着不舒服,上到被褥锦缎软枕,下到梳洗用的帕子、脸盆,几乎全给她带全了。
要不是不方便,又怕招了旁人的眼,恐怕就连床都得给顾无忧搬过去。
可就算是只有这些,也还是多了一辆马车出来,好在顾家势大,随行的人瞧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顾无忧和顾瑜一道坐在马车里,除了顾迢身体不爽利没来之外,其余他们家的小辈全来了,顾容和顾九非在外头骑着马。
相比坐在马车里吃茶嗑瓜子,她们倒是更想跟她们的哥哥弟弟一样去骑马,可今天出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顾无忌说什么都不肯,姐妹俩也只好乖乖待在里头。
好在自打出了城。
这两边的车帘也全都给她们掀了起来,免得她们坐马车闷坏了。
白露在一旁跪坐着煮茶,姐妹俩就靠着马车看着外头的风景,顾瑜手里捏着一颗糖雪球,先前在顾无忧这边吃了几嘴之外,她也爱上了这酸酸甜甜的东西,这次出门还特地让小厨房里备了不少。
“我听说这次永安侯和赵承佑也会去?”顾瑜嚼着糖雪球,闲来无事,就随口提了一嘴。
“嗯。”
顾无忧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她对赵承佑父子并不在意,左右婚事退了,爹爹那头也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任凭赵家父子翻了天去,也碍不到她什么事,她更在意的是……
把头贴在支开的窗棱边上,一双清亮的杏儿眼一眨不眨地往外头看,似乎是在人群里梭巡什么人似的。
“看什么呢?”
顾瑜顺着她的目光往外头看了一眼,可前前后后全是乌压压的马车和人群,哪有什么稀罕的?又见顾无忧柳眉微蹙的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糖霜,有些无语地同人说道:“行啦,魏国公府在咱们后头呢,你这样是瞧不见的。”
说完。
顿了顿,又压着嗓音问:“不过,李钦远真的会来?”她可有很多年没在围猎场上瞧见李钦远了。
顾无忧目光还落在外头,闻言便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他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你倒是相信他。”顾瑜撇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见她还往外头看,又扯了下她的胳膊,“行啦,别看了,没多久就到了,等到那边,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想想这话说得不大对,又改口道:“你也别总盯着人家,没得旁人瞧出什么端倪。”
“不过,他怎么想到去经商了?”顾瑜先前听哥哥提了一嘴,还挺诧异的,经商辛苦不说,每日还得和那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全国各地四处乱跑。
先不说李钦远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就说大伯父日后知道了会高兴吗?
哪有乐意把自己女儿嫁给商人的?
虽说就算李钦远考科举,或是做其他事,也不见得大伯父会同意,但怎么着也要比经商好吧,她娘这些年最不甘心的就是哥哥明明有这样好的成绩,却偏偏走了一条经商的路,这不,每次说亲,高不成低不就的。
顾无忧瞧不见李钦远,索性也乖乖坐了回来,余光瞥见顾瑜望着她的目光,哪里会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她笑笑,一双眉眼弯成新月样式,随手从果盘上拿了一个橘子,慢慢剥着,“我问过爹爹的意思,爹爹说为人在世,受不受人尊敬不是看他身居什么位置,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一半,自己拿着另一半慢慢吃着,“我倒不怕爹爹觉得经商不好,只怕他……”
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一些,“辛苦。”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不希望大将军去吃这样的苦。
对她而言,无论李钦远成不成功,都没关系,他就算真的只是一个寻常人,没有官职没有爵位,也没事,她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
可她也很清楚——
无论是后来的大将军还是如今的李钦远,都不会甘心只做一个普通人。
他是雄鹰,理应翱翔在宽广的天际。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硬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爱一个人,不该让他困于方寸之地,而是鼓励他想要做的任何事,无论成功与否,都应该让他去试一试。
顾瑜其实有些看不懂顾无忧对李钦远的爱,但也看出了顾无忧那张尚且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充斥着的温柔,那是只有提起李钦远时才有的表情,就好像那是她一切希望的源头,是她的朝日,是她的神往。
她也不知怎得,心突然就被狠狠振动了一下。
原本心里要说的那些话,也有些吐不出来了。
外头的风穿过窗棱打到马车里,顾瑜生平头一次认认真真去想这男女之间的事,倘若男女成婚,不是为了两家的利益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缘故,只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双方心中有着彼此,这样的爱情其实也挺好的。
等马车到东山的时候。
下人们先去扎营安置东西,白露怕她们弄坏顾无忧的东西,也跟了过去,便只留了顾无忧和顾瑜两姐妹,她们打算先寻个地方休息会,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像一只不知烦恼的小喜鹊,边跑边朝她喊道:“表姐!”
顾无忧循声看去,便瞧见一个穿着嫩黄色胡服的少女正朝她跑来。
“长平?”顾无忧看到她,眼睛也跟着亮了,她没想到长平这次居然也会来,眼见她跟阵风似的跑过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你也不怕摔倒。”
她如今虽然看着只有十六岁,但心里到底还多了个灵魂,见她这样,免不得有些担心。
萧无瑕却一点都不怕,反而还笑她,“表姐怎么还说我了?你以前可比我还虎,哪回不是你带着我四处乱跑的?”说完又去看顾瑜,也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不过语气却是淡了一些,“顾七小姐。”
顾瑜到底不比顾无忧同她亲昵。
尤其她从前和萧意交好,算是萧意那一派的人,可这位长平公主平生又是最不喜欢萧意的,两人虽然从来没起什么矛盾,但关系也一直不冷不热。
这会听人喊她,便也只是低头同她打了礼,喊道:“长平公主。”
萧无瑕点点头没说什么,朝她笑笑就转过脸,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的矜贵全然不见,凑过去亲昵地挽上了顾无忧的胳膊,嘟着小嘴开始数落起她的罪过了,“表姐真不够意思,回京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皇宫看我,我都快无聊死了。”
“我本来还在想,要是你这次不来围猎,过会我就偷偷跑到顾家找你玩去。”
她是嫡出的公主,和太子萧景行一母同胞,又是大周唯一一个公主,打小就被人捧着惯了,却没养出一副骄纵性子,瞧着十分娇俏可爱。
或许是因为没有姐妹的缘故,她从小就喜欢和顾无忧一道玩,以前顾无忧还没去琅琊的时候,隔断日子就被抱进宫里,姐妹俩年岁差得不大,都是同吃同睡的。
后来顾无忧去了琅琊,两人之间的书信也没有间断过。
所以萧无瑕对于这次顾无忧回来那么久,都没进宫看她,特别不高兴,撅着个小嘴,一脸“你不哄我,我就不同你要好了”的样子。
顾无忧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段时间一直顾着大将军的事,的确是忽略长平了,认认真真地同她道起歉,“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年前一直在上学,也没时间进宫……”至于年节里,宫里事务多,她也不好随意进宫。
见她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顾无忧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柔着嗓音说道:“好啦,我错了。”
萧无瑕也不是真生她的气,这会被人哄了一会也就重新绽开了眉眼,仍旧笑盈盈地说道:“那你今天得陪着我,得跟我一起骑马,一起打猎,而且晚上还要和我一起睡。”
“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想了想,又看了眼顾瑜,问她,“顾七小姐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她跟顾瑜其实没什么纠葛,顶多就是不喜欢以前她跟萧意凑在一起的样子,又觉得她欺负了表姐,便看她不大顺眼,既然现在她们姐妹都和好了,她自然也无所谓给顾瑜这个脸面。
顾瑜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之前和卢雁她们约好了,待会和她们一起去玩。”
她还是不习惯和萧无瑕相处,正好听到身后那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她转头看了一眼,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便笑道:“你们玩吧,我去找她们。”
顾无忧也知晓顾瑜在这边拘谨,便也没说什么。
等她离开后就挽着萧无瑕的胳膊,问她,“姨妈这次来了吗?”
她有些想她了。
“没。”
萧无瑕领着她往休息的地方走去,边走边同她说道:“母后近来头疼的毛病又起来了,受不得风,这次只有我和太子哥哥还有二哥陪着父皇过来。”
顾无忧皱了眉,话语之间掩不住焦急,“怎么又疼了?若是宫里的大夫不好,便去民间看看,总不能让姨妈一直这样疼着吧。”
“找了。”
萧无瑕也叹了口气,雀跃的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耷拉着一个小脑袋,蔫声蔫气的,“太子哥哥不知道寻了多少人,可那些人都说母后这是旧疾,只能缓和,不能根治。”
顾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