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又是三霄娘娘,周氏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说她这是什么破嘴,说什么不好,一早就不该提起这茬!
赵氏也气的不轻,在她印象里,姜桃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稍微哄一哄再吓一吓,就应该能把她给制住。可她现在虽然说话轻声细气的,却是半分都不让,竟变成了个油盐不进的!
欣赏够了两个人吃瘪的模样,姜桃的神情更轻快了几分,“两位伯娘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忙吧,我还要做女红,给阿杨赚来年的束修的。当然若是两位伯娘不舍得阿桃辛苦,愿意慷慨解囊……”
周氏拉着赵氏逃也似的快步出去了。
果然是两只铁公鸡,姜桃的笑容又快乐了几分。
…………
赵氏被周氏拉着快步到了院中,黑着脸甩开她的手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周氏道:“嫂子还没看出来?那丫头换了个人似的,根本没有认真听咱们说话,纯粹是在拿咱们消遣。”
赵氏当然看出来了,只是她这做长辈的,在小辈面前说话不顶用,就自觉很丢脸面,想找补回来。
“我劝嫂子冷静些,咱爹现在对这丫头愧疚着,要是真吵起来,只有说咱们的份儿。”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听听这丫头说的话,什么她爷奶和弟弟还要沾她的光呢,哪有半分把咱们看在眼睛里!”
“那丫头就是病糊涂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这针黹女红的,不说城里的,就是咱们村子上的,有几个不会几手的?就她那从来不曾认真学过的底子,难不成还真能卖出银钱来?”
赵氏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嗤笑道:“你说的也对,我进城的时候听绣坊的人说过,她们刺绣前都要下功夫描花样子、配线,就算是一方帕子,想卖出价钱,没个三五日也做不出。她那样闭着眼就胡乱绣的,能赚到什么银钱?不过是糟践东西罢了!”
安抚好了这个沉不住气的嫂子,周氏又接着道:“看来这丫头学精了,让她主动来提是不可能了。不若这样,我们主动去找男方,把她夸得好一些,等旁人来提亲,咱爹也就没话说了。”
赵氏无奈道:“她生那场大病之前,咱们就说要给她随便配个人,虽说咱爹不同意,但多少也放出了一些风,你看这些天可有一个上门来的?”
周氏道:“那是咱们从前目光短浅了,谁说她只能嫁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咱们往远的地方找,总有没听过她那恶名的,或者不怕死的。”
槐树村在十里八乡已经算是相对富庶的了,起码没听说过谁家会吃不饱饭。但是再往远了找,那可就是真的穷乡僻壤,或者就是白山采石场那种全是苦役的地方。
这种地方若是赵氏和周氏自己的儿女、侄女外甥女之类的说亲,那肯定是不会考虑的——嫁过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尤其是采石场那个地方,虽然那处的苦役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重犯,但都是涉过罪的,从前也曾风光过的,就算眼下娶了妻,也都是念着从前的荣光,不会好好过日子的。
槐树村附近几个村子也就少有和那些地方通婚的。
所以赵氏和周氏之前也没想起来这茬,但是前几日赵氏的亲戚上门送年里,正好里头有个在采石场当监工的,提了一嘴那边的事,给周氏提了个醒,默默记在了心里。
赵氏闻言也是不由面上一喜,立刻道:“这好办,我本家侄子就在那处领差事,我今儿个就回娘家问问。”
姜桃还想着赖在姜家,当绣娘做女红卖钱?做她的春秋大头梦,还是做个苦兮兮的苦役娘子去吧!
第15章 (捉虫)
天刚亮,白山采石场的苦役们就都起了身,开始准备干活。
萧世南是最后一个起来的,此时沈时恩已经打过了一套拳,打着赤膊,在院里用井水擦洗身体。
寒冬腊月,冷风嗖嗖的,萧世南看着都缩了缩脖子,觉得冷。
沈时恩擦洗完,将短褐穿上身,招呼着萧世南一道出门。
在这一处的苦役比其他地方的重刑犯待遇好上许多,十人为一个小组,每天干完自己分内的活儿就成,也不会受在监工手里吃什么苦头。甚至会来事儿一点的,能寻摸到赚钱路子的,多打点一些,连活也可以推给别人,自己只管逍遥去,只要每日定点在这边应个卯,监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沈时恩并不想惹人眼,所以到了这里三年多,还是按时按点地去上工。
萧世南刚来这边那会儿才十二岁,也不像沈时恩那样自小就练武,挑个石头都能把肩膀磨得血肉模糊。
沈时恩就去猎了一些野物,送给了监工,把萧世南的活儿也放到了自己名下。
这两年萧世南大了,也不好意思看他表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就也跟着一道上工了,虽然他还是文弱了些,但多少能帮衬一些。
萧世南摸了半块前一夜剩下的饼子分给沈时恩,两人正吃着东西,就看到一个身着粗布短袄、身形魁梧的年轻男人寻来了。
这男人他们都认得,是这边在本地雇的人,看守石场的,名叫赵大全。
赵大全,也就是赵氏的娘家侄子。前一天休沐回家,遇上了特地回娘家的赵氏。
赵氏同他说了姜桃的事情,说想给她在采石场这边寻摸一门亲事。
姜家同赵家是姻亲,两家素有来往的,赵大全对姜桃并不陌生。
甚至早两年的时候,赵大全都貌美娇憨的姜桃还萌生过一些朦胧的好感。
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姜桃的爹是秀才,又把他看的眼珠子似的,自然不可能把她许给像他这样的人。
所以赵大全也就断了念想,前几日送节礼的时候他听说姜桃病的不行了,被送到了三霄娘娘庙祈福,也是不禁一阵唏嘘。
但没想到姜桃的病居然神奇地好了,姜家又要为她安排亲事了。
赵大全为她高兴之余,又给自己惋惜了一把,若是他能等两年,说不定姜桃现在就是他媳妇儿了。
但惋惜归惋惜,赵大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自己是不怕什么带凶煞的恶命,但是家里的长辈肯定是不会要这样的媳妇的。
所以赵大全就想着好好给这个自己曾经心动过的姑娘挑个好夫婿,第一个人选,他就想到了沈时恩。
沈时恩的样貌身形不用说,连他看了都只有佩服的份儿,而且他身上还带着武艺,山上的野猪都猎过,虽说身边带这个看着有些文弱的弟弟,但他弟弟已经十五岁了,眼瞅着就也是个能扛事儿的男人了。
姜桃爹娘没了,两个弟弟都年纪小,家里自然是缺少能干活儿的人,沈时恩这样带这个少年弟弟的,反而成了助力。
只是沈时恩同这采石场的人关系都淡淡的,赵大全还是偶然和他多说过几句话,算是有些交情。
赵大全是个不会兜圈子的耿直人,上来就招呼道:“沈二,我来和你商量个事儿。”
然后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自家姻亲家里有个好姑娘要说亲,问他有没有成家的意向。
怕吓到对方,赵大全没说姜桃爹娘没了和她的批命,只说是秀才家的女儿,貌美又心善,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还不待沈时恩回答,萧世南就抢着道:“大全哥别诓我们,那姑娘真要有你说的这样好,能轮得上我二哥?”
赵大全忙道:“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何曾说过什么谎话,那姑娘真的是好姑娘,本身挑不出半点坏处,就是家里边……有点问题。”
还不等他细说,沈时恩就已经回绝道:“我暂时还不想这些,谢过你的好意了。”说着就去拿工具准备走了。
赵大全急的在后头直追,可惜沈时恩脚步飞快,如御风一般,实在是让他追不上。
不过他飞快地离开了,萧世南这个不会武的却还在。
赵大全就把萧世南给抓住了,忙道:“小南,你劝劝你哥,我绝对没有骗人。”
他姑姑说姜家那边急着给姜桃定亲,若是沈时恩不同意,那姜家肯定不会等的。可他也不想看到姜桃那样好的姑娘随便许人,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萧世南没有急着挣开赵大全的手,反而问他:“那大全哥好好和我说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姑娘,要是真像你说的那般好,怎么还愁嫁不出去,要到这苦役里头寻夫君?”
赵大全这会子也不想着瞒了,一五一十地把姜桃的情况全说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萧世南的脸色。
萧世南面色不变,他本人是挺不信命这种东西的。那姑娘只是父母意外去了,怎么也说不上就验证了克亲的批命。若意外这种事真有说头,最克亲的岂不是他表哥了?沈氏一族全都没了,只剩他这一根独苗了。
所以他道:“大全哥只要不骗我,这事我就替我表哥应下了,你去寻个时间约两家相看吧。”
“你能做你哥的主?”赵大全问他。虽然十五岁的年纪,在乡下也是可以说亲成家的大人了,但是这对兄弟在一处,怎么看他哥哥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
被人小看了,萧世南当然不服气了,说:“怎么不成?自然是可以的!”
赵大全把萧世南打量了一番,突然有了些别的想头。这沈二不一定能松口,但是眼前他这弟弟也是一表人才啊!虽说不如他哥哥,但是比起这采石场的其他人,那也是鹤立鸡群!到时候两兄弟都喊过去,总有一个能相中的不是?
赵大全便笑着应道:“成,那我就去给我姑回话了。定好了日子就来知会你们!”
这边厢,他们说完了话,萧世南就去追上了沈时恩。
沈时恩已经干起了活儿,听到响动,他头也不抬地问:“你没有替我瞎答应什么吧?”
一下子被无情戳穿,萧世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没、没,就是大全哥说约个时间去见一次,我想着咱们平日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沈时恩不悦地抬眼看他,萧世南立刻讨好地笑道:“二哥,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你说你都二十二了,翻年再过个生辰就是二十三了。我记得二哥曾经定过一门亲事吧,若还在京城,你这年纪都该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提到曾经定亲的事,沈时恩的脸色黯了黯,萧世南越说越理亏,声音越来越低,“你定亲的那家我依稀记得是宁北侯府,姓姜的?这次大全哥来说那家也是姓姜的,你看这是缘分不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沈时恩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白山下有个姜家村,那一村子就是姓姜的,都同我有缘?”
本地姓姜的太多,沈时恩完全没想过来说亲的会是他在破庙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她那么好,自然是不会到采石场这样的地方来说亲的。而且她说要等了年后才归家,就更是不可能了。
萧世南自知没理,只能歪缠着求道:“那我都应承大全哥了,现在反口往后还怎么在一处做活。好二哥,咱们就去看一眼,若是相不中,就……”
“就如何?”
“就我娶那姑娘成不成?”萧世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我也十五了,不小了。”
这话沈时恩倒是没有反驳。
萧世南是为了替他掩盖身份才到这处来的,眼下当今正值壮年,短时间内他们只能蛰伏,说起来全是他牵累了表弟。若是表弟能在此处成家,也不是坏事。
“你想好了?”
萧世南说想好了想好了。他十二岁就随着沈时恩出京来当苦役了,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就想着反正妻妾嘛,总归是要有的,他表哥要是看不上,他娶了也没有什么。他日要是能回到京城,不过是府里多一双碗筷的事情。
也得亏不通人事的萧世南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如实托出,不然凭这番话,少不得吃沈时恩一通教训。
“行,那我到时候陪你一道去相看。”
第16章
姜桃在屋子里埋头绣了三天,终于赶在年前绣出了四条满意的手帕。
四条手帕都是鹅黄色的料底,但用了不同配色的彩线,一条绣桃花,一条绣荷花,一条绣菊花,最后一条绣了梅花,正好凑成了一年四季的花卉,成了完整的一套。
尽管绣的是比从前慢了不少,但是成品出来之后,姜桃自己还是挺满意的。她怕惹人注意,没用师父传承的特殊绣法,只用了普通的针法,但绣出来的东西却比从前更有灵气。
她师父以前就说她天赋异禀,又有着旁人难及的耐心,有时还会冒出一些奇思妙想,已然比她年轻时强上不少,青出于蓝。但绣的东西却过于匠气,年纪小时可能还不显,但后头想更进一步,怕是困难。
刺绣这东西,也是一门艺术。就像画画似的,初时不过追求构图、画工,后头就该追求意境了。
那时候的姜桃虽然活到了第二辈子,但一直被病痛束缚着,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心境,就更别提手下作品能有意境了。
如今又重活一次,在生死边缘再次挣扎,得了一个底子健康的身体,心境便忽然豁达了。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些师父说的意境。
手帕绣好了,便是要城里去卖了。
姜杨说他正好有事情要去镇子上一趟,帮她一起送到铺子里就是了。
姜桃却说不用。这几条帕子她不准备贱卖,还是自己走一趟好。
于是这天一早,他们姐弟二人就在用过朝食后,和姜老太爷说了一声,准备出门。
赵氏和周氏正凑在院子里的角落嘀嘀咕咕的。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姜桃见过几回,起初还防备着她们耍什么阴招,但是后头她们迟迟没有动作,姜桃也就不管她们——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反正她也不怕她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