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那个“寿”字绣的极大,需要两个宫人拉开卷轴,才能让整个字展现在人前。
乍看过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大字,但因为掺了金线的缘故,被光照到的地方都熠熠生辉。
而且还用了双面绣的工艺,正面和反面几乎没有区别。
“好。”太皇太后笑着看姜桃,“你居然还会双面绣,这技艺不下个三五年苦工可练不成。看来你和哀家一样,都是喜欢这些的。”
姜桃笑着点点头,说话的工夫宫人就准备把她的图撤走。
就在卷轴即将要合上的时候,太皇太后突然出声,“慢着,拿到哀家跟前来。”
宫人复又将那图打开一些,呈上了前。
太皇太后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摇着头笑道:“你这寿图居然是由数百个小字凑成的,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说着话她让其他命妇上前仔细看,原来那大大的“寿”字一笔一划都是由无数个小字凑成,一个字也就米粒大小,离得远了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是绣了一些佛经罢了,不值当什么。”姜桃抿唇笑了笑。
这下不止太皇太后,连曹氏都有话要说了,惊讶道:“这米粒似的字绣了成百上千个还叫不值当什么?尤其是刚我还仔细看了,这些小字也是用的双面绣。你月头才上的京,这寿礼总不是早就准备的吧?”
姜桃老实道:“这倒没有,就是最近半个月绣的。”
太皇太后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说:“你这孩子才叫实心眼,若不是哀家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呈到眼前仔细瞧,就让人随意收进库房,那样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心意?”
“便是不发现也没什么,心意心意,本就是尽了心便好。”
姜桃是真没想着以寿礼去讨好处。做这绣图一来是偿太皇太后亲自给她出诰命文书的情谊,二来是她本就喜欢做这些。从前针线日日不离手的,到了京城把贡缎做了几身寝衣之后就闲了下来,自己琢磨着寻乐子罢了。
“哀家前头还说你至少下过三五年的苦工,如今看着可不止那么几年,和哀家说说你师承何人?”
姜桃在县城的时候没对外公开和苏如是的关系,进了京城却是瞒不住的。
所以她答道:“早前只会一些简单的针线,后头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苏师父,有幸得了她的亲眼,将当时还是民女的臣妇收为义女。”
“居然是和苏如是学的?”太皇太后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几年她都在楚家江南的别院住,便是回到京城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哀家竟不知道她在外头收了你这义女。难怪去年都没听到她回京的消息,敢情是在外头得了你这么个宝贝。如今好了,你被哀家扣下了,看她还往哪儿跑。”
“义母本是要和我一同上京的,只八月那会儿染了暑热。冬天之前她也会回京了。”
太皇太后点头说好,还说等她回来,让姜桃劝着她多进宫来。
姜桃笑着应下。
中午的时候宫宴正式开始,太皇太后依旧让姜桃坐在她身边。
她不是个不好相与的,关心起人来让人如沐春风,陪在她身边也给姜桃省去了其他不必要的交际应酬。
宴席之后就是听戏,看杂耍之类的节目,一直热闹到黄昏时分,这场寿宴才算结束。
姜桃陪了太皇太后一天,众人散开之后太皇太后精神也不济了,没拉着她多说什么,只叮嘱她等苏如是回来了一道进宫来看她。
姜桃出了慈和宫就看到了等在宫道上的曹氏。
曹氏和她结伴出宫,路上还忍不住笑道:“我也算是经常入后宫的了,打太皇太后还是太后的时候就见了她老人家不知道多少次,从没看见她这么抬举人的。”
姜桃抿唇笑了笑没接话。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今天得她老人家的青睐,一是因祸得福,二就是沾了自家师父的光。
没多会儿两人到了宫门外,前朝那边也散了,沈时恩和萧世南早一步出来,都在宫门口等着。
萧世南很是心虚,见了她们都没敢上前,等她们走近了,才把曹氏拉到一边小声问:“娘,后宫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曹氏摇头说没有,又道:“我就说你纯属瞎操心,你嫂子是个有本事的。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抬举她呢!”
萧世南这才呼出一口长气,道:“这就好这就好,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和嫂子说宁北侯府的事,不该快进宫的时候才想起来,时间仓促只随便提了一两句,今天可担心死我了,得亏二哥忙着应酬没空管我,不然他问起来我多半要遭殃。”
曹氏脸上的笑一滞,“我半个月前就告诉你了,你一直没说?”
“我……我忘了。”
曹氏人都愣住了,愣完之后她反应过来了。
尽管姜桃一开始不知情,但后头自己把沈时恩和宁北侯府大姑娘的旧事都和她说了,她还能那样八风不动的……这人也实在太经得住事儿了!
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姜桃一眼,心道难怪姜桃之前敢那样给萧世南抱不平,也不怕得罪他们英国公府。就光靠她那样的心性,自己都能立起来,确实是不要旁人帮扶的。
而姜桃这边,她正笑呵呵地看着沈时恩。
沈时恩喝了不少酒,如今酒意发散,正是微醺上头的时候。
但不知道怎么对上姜桃满含笑意的杏眼,他突然背后有些发寒。
第158章
沈时恩突然早上进宫之前,姜桃听了萧世南的话就表现得怪怪的,不对他笑了,还气鼓鼓地瞪他来着。
他狐疑地看向萧世南,萧世南只做浑然不觉,拉着曹氏快步走向马车,然后头也不回道:“我随我娘的马车回去,二哥喝多了酒也快些上车去,小心吹多了风头疼。”
曹氏用帕子挡着嘴偷笑,等走到自家马车前,他笑着打了一下萧世南,说:“眼下可肯回家来住了?”
萧世南懊丧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娘快别调笑我了,我要吓死了。当时我很上心的,怎么就忘了呢!我这脑子!”
曹氏看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又是一阵笑。
这时英国公和萧世云也出了宫来,英国公也喝了不少酒,不同于沈时恩的清明,他是醉得脚步都蹒跚了,萧世云扶着他出来的,所以比旁人慢一步。
萧世云扶着英国公上了马车,转头看到曹氏和萧世南站在一旁头碰头嘀嘀咕咕的。
他面上的笑一顿,而后面色如常地上前,询问:“娘和大哥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啥都没有!”萧世南说着就去拉曹氏的衣袖。
曹氏好笑地跟着点头,“是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这种状况要是在萧世云幼时,他可以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曹氏自然会心疼他,自然也就把事情告诉他了。
可他如今已经是少年人了,若为这一句半句的做出那副样子,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你也喝了一些酒吧?和你爹一道进马车休息去。”
曹氏说着就让人把萧世云扶上马车。
英国公府的马车虽然宽敞,但英国公已经烂醉,完全横躺在马车里了,若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只一家三口坐着,倒勉强还成。但萧世南随他们一道,四个人一道乘坐便显得有些逼仄了。
曹氏还要和萧世南说今天宫里的事,干脆也没进马车,和萧世南各骑一匹马,母子两人并肩而行。
萧世云在马车坐定之后,车马就出发了。
萧世云看了一眼已经呼呼大睡的英国公,面色阴鸷地掀开车帘一角。
萧世南正在外头笑道:“娘可仔细些,要是摔下马,我不一定来得及拉你。”
曹氏笑骂他说去你的,“你小时候骑马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呢!”
曹氏是个大大咧咧爱热闹的性子,当姑娘的时候就很会骑马、打马球、冰嬉之类的。
萧世南也跟着笑,“好些年没和娘一起骑马了,都把这个忘了。”
曹氏想到母子俩缺失的那几年相处时间,心疼道:“不若选个好日子,咱们一道去踏青?”
“成啊,也不用特地选日子。入冬前不是要秋狩吗?到时候咱们一道骑马,我给娘打兔子!”说着他顿了顿,道:“不过得先给我嫂子选,娘看惯了好东西的,想也不会和我嫂子计较吧?”
这种事说开了,曹氏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当即就道:“那有什么?都是你的心意罢了。”
他们两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话,而马车里萧世云的面色却阴沉如水,掀着车帘的手紧紧捏着,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萧世南为什么偏要和他抢?
他已经在他的阴影里凄凄惨惨地活过了一辈子,这辈子苦心孤诣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爹娘的偏爱和世子之位。
难道他又要重蹈覆辙?
萧世云放下车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看来他还是太仁慈了,本是想着这辈子只争个世子之位、只等着看萧世南被新帝秋后算账的。
可没想到事情居然没按着他预想的发展。
秋狩么,一抹阴邪的笑容出现在了萧世云清俊的脸上,他要让萧世南有去无回!
…………
姜桃这边,萧世南和曹氏离开后,她也和沈时恩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沈时恩被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路,虽然觉得自己没犯错,但还是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问她说:“小南早上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姜桃弯唇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宁北侯府……”
她止住话头,笑看沈时恩的反应,沈时恩顿时移开眼不敢和她对视了,“宁北侯府怎么了?”
姜桃心说还挺会装!萧世南忘了和她说就算了,沈时恩自己不想着和她说自己定亲的人家。也得亏那原主就是她自己,不然还真得醋死!
“她们寻了个叫姜莹的姑娘带进宫,说是和他家已逝的大姑娘很是相似。”
“他们放肆!”沈时恩有些吃惊,但随即明白过来宁北侯府的用意,正色道:“我之前就和宁北候说了,立冢之后我就和他们家再无干系!他们借着我的名打秋风便也罢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姜桃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许是看你对那大姑娘用情至深,怕你伤怀吧。”
沈时恩也知道这事必须说清楚了,立刻道:“我早就和你说了,我和宁北侯府那大姑娘只见过一面。当时我十七八岁,也就小南这么大,哪懂什么男女之情。”
姜桃听着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沈时恩虽然说得不是假话,但是听着怎么像撇清似的?咋的,上辈子的她不值得他喜欢吗?
沈时恩看她不说话了,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又道:“之前没和你说是我的错,想着以后两家也没有来往,他家无权无势的,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但也没想着特地瞒你,你如今才进京半个多月,前头又忙着待客,又忙着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忙起来便不顾着自己身子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特地提起那不紧要的事情让你伤神?想着等你闲了再和你说也是一样的。我真不知道他家照着那大姑娘的模样寻了旁人。我有你就好了,还要旁人做什么?”
姜桃挑了挑眉,“那和你定亲的姑娘,你真把人忘了?”
“真忘了!”
沈时恩再耿直也知道这种事得撇清,而且他也没说谎,五六年前只见了一面的姑娘,眼下是真的连面容都记不清了,有印象的只有她那鲜活开朗的笑容。
可那短短一瞬的悸动,自然是无法与他和姜桃的感情相提并论的。
姜桃使坏地笑起来,说:“没事哈,本就是过去的事嘛。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也不止你和旁人定过亲嘛。”
沈时恩微微愣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
姜桃狡黠一笑,“我也有过未婚夫。”
说着话,马车停到了沈家门口。
小丫鬟帮着打了帘子,姜桃不等沈时恩问更多就下车了。
沈时恩连忙也跟着跳下了车,想拉住姜桃问更多,但小姜霖已经迎上来了。
他还太小,姜桃没放心让沈时恩把他带到宫里,因此小家伙已经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一个白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