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没成想,姜老太爷根本没让人进堂屋,只让赵氏传话,让他们去旁的屋子候着。
沈时恩和萧世南都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当下就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后头没多久,姜老太爷的高声怒骂就从堂屋里传了过来。
沈时恩还没说什么,赵大全就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他哪里会想到今天这场相看全是他姑的自作主张,竟连姜老太爷都蒙在鼓里。
沈时恩见他脸涨的通红,想他也是不知情的,倒也没有怪他。
倒是萧世南吃不住这气,捏着拳头恨道:“大全哥,这就是你说的好人家,好亲事?!”
赵大全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解释,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算了,无妨。”沈时恩安抚地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膀,“他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萧世南仍不解气,烦躁地在屋子里直转圈。他自己倒是不值当什么,但是他表哥,那可是曾经叱咤京城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当年未出事时,多少大家贵女对他青眼有佳,何曾受过这种折辱?!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
姜老太爷的叱责一声声传来,沈时恩便起身道:“我去说一声吧,若是这家的长辈无意结亲,也不好强人所难,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萧世南说二哥你不许去,又道:“怎么就该你去说这样的话?是这家的媳妇诓骗我们来的,他们这家人自己治家不严,闹出这样的事儿,阖该给我道歉才是,怎么好这么简单就算了?!”
沈时恩虽然也有些不悦,但面上并不显。他经年蛰伏,他的心性已经沉稳了许多,而且他本来也无意结亲,今日不过是陪着萧世南而来。现下早些明白状况也好,这家人家风不正,若对了亲家,怕他这个胸无城府的表弟处理不来这些鸡零狗碎的矛盾。
萧世南不许他去,沈时恩就让赵大全把他捉了,自己去了堂屋。
然而刚走到院中,他就听到了一把清丽婉转、还有些耳熟的女声……
再定睛瞧去,那个纤细娉婷的背影不就是他在破庙里遇见的少女?!
还不待沈时恩反应,少女已经开始尽诉衷肠,从破庙说到了豺狼,带着一些少女的娇羞,后头说寻不着他了,话里的哀戚便更是让人动容……
“还请爷爷成全阿桃的一片真心!”
霎时间沈时恩头脑一片空白,说是如遭雷击都不为过,连该做什么反应都不知道了。
………………
姜桃的眼泪还含在眼眶里,正和沈时恩四目相对发着愣,眼泪就滴了下来。
而同时,姜杨小豹子似的向沈时恩冲了过去。
沈时恩没反应过来,一下子竟被姜杨的小身板给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其后萧世南也挣脱了赵大全的拉扯,跟过来看到自家表哥被人撞了,撸着袖子就骂道:“好一家子泼皮,诓了我们来竟还敢对我们动手?!”说着就也冲上前去。
这下姜桃和沈时恩也不敢发愣了,各自去拉自己的弟弟,只是一个怕弟弟被伤,一个怕弟弟伤了人。
姜杨和萧世南都在气头上,小野兽似的浑身蛮劲儿都使出来了。
沈时恩还好,一身武艺不是花架子,踉跄两步就稳住了身形。
可怜姜桃这个瘦弱无力的,刚拉住姜杨,被他一推就往旁边倒下去了。
沈时恩的肢体反应快过他的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接住了姜桃。
少女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他的鼻尖萦绕着一股像花香又似旁的的香味。他的手揽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便是隔着袄裙都能在手掌下感受到优美起伏的曲线。
沈时恩的气息不由乱了几分,而姜桃更是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呆若木鸡。
正在姜桃犹豫着要不要趁机装晕,姜老太爷将手边的茶碗摔了,大喝道:“够了!都给我停手!”
盛怒之下的老太爷还是有些威严的,一锤定音,便是姜杨再气恼也不敢再动了。
萧世南倒是不怕姜老太爷,而是看着姜桃觉得眼熟,视线在姜桃和沈时恩两个人身上不住地来回打转。
他思维也跳脱,方才的怒气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看来今天没他什么事儿了,媳妇儿得是他表哥的了!
姜桃立刻从沈时恩怀里挣脱出来,缩着肩膀低着头,真恨不能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平生几乎不扯谎的,难得扯个大谎,正演得真情实感、情真意切,还教当事人撞见了。她的尴尬癌发作了,治不好了,不想活了!
“到底怎么回事?”姜老太爷先看向两个儿媳妇。
赵氏和周氏虽然是今天这场相看的主导人,但她们也懵啊,刚才不还是姜桃在说自己的心上人吗?怎么姜杨就忽然和她们带来的人打起来了?
“阿杨,你说!”
姜杨这才黑着脸咬牙切齿道:“这个人,就是方才阿姐说的‘恩公’!”
堂屋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还真是巧,真真是老天安排的一桩良缘!”周氏嘴皮子利索些,虽然还觉得难以置信,当但是仍然没有忘记今日要把姜桃的亲事定下来这首要任务。
说着周氏拉赵氏,把一脸迷茫的赵氏拉回了神,不过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说什么,只跟着重复道:“天赐良缘,天赐良缘呐!”
妯娌两个唱和起来比唱戏的还热闹,姜桃尴尬地衣摆都快绞烂了。
姜杨的脸更黑了,姜老太爷到底是见多了风浪的大家长,脸色倒是和缓地比旁人都快,道:“你们都下去,我和这位沈公子单独聊聊。”
姜桃动了动嘴唇,刚想解释什么,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正为难着,姜杨气哼哼地把她拖走了。
赵氏和周氏窃笑着,把赵大全和萧世南也请了出去。
出了堂屋,妯娌两个立刻就嘴角上扬,刚要笑出来,就听赵大全憨厚地笑道:“我说姑姑怎么敢擅自做主给姜家妹妹说亲呢,合着是为了成人之美?看老太爷方才的模样是不知道姑姑的安排的,想来那一两银子也是姑姑贴补的私房。侄儿方才还误会姑姑是那等没规矩的人,真真是该死!”
赵氏和周氏立刻就笑不出了,先不说赵大全的话骂到了她们头上,只说那一两银子的事儿——
对啊,那姓沈的本来就是姜桃的心上人,只要双方一见面,这门亲事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她们费那个钱做什么?嫌银子放口袋里烫手嘛?!别说忙前忙后,计划来计划去,贴补了银钱,还挨了老太爷黑口黑面的一通怒斥。
你说她们这瞎忙活什么啊?!
赵氏和周氏齐齐捂着胸口,突然就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第20章
“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有猫腻!就上回在破庙里,你看那姓沈的眼神就很不对劲,跟嘴馋的猫儿见了鱼似的!你说说他有什么好?竟值得你豁出去名声,在全家人面前表露心迹。这要是爹娘还在……”姜杨黑着脸痛斥姜桃,但说到已经去世了爹娘,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反正这桩亲事,我不同意!”
姜桃有心想和他解释的,但是姜杨正在气头上,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好像一直对她和沈时恩的关系心存疑虑,估计现在她反口,他多半也不会相信了。
“我和你说话呢,你能不能应个声?!”
姜桃见他气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忙道:“好阿杨,不生气啊,咱们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你在爷爷面前说那番话之前,你和我商量了吗?”
姜桃又被吼的缩了脖子,心说事急从权,在路上想好了对策回来就那么做了,也没有时间和他商量啊。而且她更没想到的是,伯娘带来相看的人居然正好就是那位对她有恩的沈公子。如今倒好,局面越发混乱了。
“其实那位沈公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吧。虽然是眼下境况是穷困潦倒了一些,但是又有本事、心地又好,长得也那样好,就算爷爷真把我许配给他,我也不吃亏的。”
当然前提得是人家沈公子愿意。
唯恐把姜杨气出个好歹来,姜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想到她不说还好,一说姜杨更生气了,他道:“我说你是怎么看人的?不过和人在庙里认识了一日,就能把人的本性都看出来了?你这哪里就看清人家的品性了,你就是看人长得好,你……”
我就是馋人家的身子,我下流!被训得和孙子一般的姜桃在心理默默补充。
不过玩笑归玩笑,她虽然是觉得沈时恩身材和模样都好的不像话,却也不是因为这些外在条件就说他好。
的确,她和沈时恩的相处时间很短,但那会儿情况特殊,两人历经过生死、后头又共处一室过了一夜,这种遇上事儿了的情况,可比平日里的相处更能看清一个人。
要是真能嫁给他,那肯定比被姜家人随便配人好!
不过他那恩公方才也一副吃惊到忘了做反应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那番话对他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可别把人惊出个好歹来。
姜桃正兀自这么想着,却奇怪姜杨怎么没继续骂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姜杨的脸白到一丝血色也没有,连唇色都泛起白来,正捂着胸口,一副站不稳、喘不上气的模样。
“阿杨!”姜桃连忙上去扶他。
…………
而在姜杨训姐的时候,姜老太爷正和沈时恩单独说着话。
老太爷问沈时恩的姓名籍贯和家世背景,这些在采石场苦役档案上都有,沈时恩便照着沈二的身份如实相告。
姜老太爷起先听赵氏那囫囵的说法,还以为沈时恩和赵大全一样,是采石场的帮工。没想到他居然是在那处服役的苦役!
暗自把两个愚蠢的儿媳妇又骂了一通,姜老太爷再仔细观察沈时恩的样貌和谈吐、气度,好在看这些还真是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这事儿怎么说呢?他也是想把姜桃早些嫁出去的,但是对于苦役的身份,姜老太爷肯定是不满意的。但自家孙女儿对这人付出了真心,非君不嫁,又恰巧他又是来相看的人,好像真的是天赐命定的一桩婚事一般。
姜老太爷老神在在地想着事儿,沈时恩也不多话,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
其实别看他方才和老太爷对话都对答如流的,其实到了这会子脑子里还是懵地和浆糊似的。
破庙一别后,沈时恩并没有把姜桃忘了,不然也不会光凭声音和背影,一眼就认出她来。
在他看来,姜桃善良貌美,乐观豁达,绝对是讨人喜欢,也值得人喜爱的。早在破庙的时候,他就曾萌生过要把她妥帖保护起来的念头。但随即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那一闪而过的绮念便被他掐灭了。
可没想到,他断了自己的念想,姜桃却对他早就芳心暗许,甚至为了他不惜在长辈面前表明心迹,宁愿被赶出家门,也说要等着着他……他何德何能呢?哪里值得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这般待他?!
他们二人正静坐着,姜桃就着急忙慌地奔了过来,连声道姜杨看着不大好,让老太爷快去请大夫。
姜老太爷连忙站起身,沈时恩跟在其后,连带着院子里的赵氏周氏和萧世南也都赶过去看姜杨。
姜杨已经被姜桃扶上了炕躺着,初时还只是喘不上气,现下却是紧闭着双眼,晕过去了。
“老大和老二媳妇快去寻你们男人,让他去城里请大夫去。”
姜大和姜二这日和村里的男人一道去了山里烧炭,赵氏和周氏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们。
姜家正乱着,沈时恩站出来道:“不若我去吧。”
姜老太爷也没跟他客气,说了姜杨常看的医馆。
沈时恩并没怎么进过城,对城里的医馆也不不熟悉,所以他就让赵大全和他一起去。
赵大全连忙和他一道出去,一边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姜家看着有些乱,你留在这……”话音还未落,赵大全双脚一轻,已经被沈时恩单手提着扛上了肩头。
眼前的景象被调转过来,然后便是周围的房舍树木飞快地倒退……赵大全虽然早就知道沈时恩武艺不凡,却没想到他强到这种地步,扛着他这么个人高马大的跟扛袋米似的轻松。
沈时恩足尖轻点,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一般穿梭在田间小路。坐牛车都要两三刻钟的路程,硬是被他压缩到了一刻多钟。
进了城,两人没怎么费工夫就请到了大夫,这时候沈时恩就认得路了,背起了老大夫先行赶回姜家。
可怜老大夫连马车都没怎么坐过,被他背着赶到姜家的时候只觉得胃部翻涌,眼前发花。
姜家人也没想到沈时恩回来的这样快,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种细节的时候,姜老太爷立刻让老大夫给姜杨诊脉。
半晌之后,老大夫道:“小哥儿这两年调养的不错,底子已经好了很多。如今脉象也平稳,不似有事。老夫瞧着倒像是是累着了,情绪又起伏大了些,沉沉睡去了。等他睡醒了,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