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王姐姐是个有福的。”姜桃笑着说。
她虽然和王氏的男人打交道不多,但也瞧得出来他疼媳妇。
王氏忙道:“师父可折煞我了,莫再喊我什么姐姐了,唤我阿王或者和娘家人似的唤我阿花就成了。”
称呼这个事情,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姜桃就和她们说了——毕竟师徒在这个时代是仅次于父母和儿女的关系,徒弟得把师父像家里长辈那样敬着的。她和王氏、李氏在签了契书之后,就是类似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不必把她当成师父的。不过王氏和李氏在这一点上倒是很坚持,对她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就听到了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王氏一听就放了饭碗,拔腿就往李氏家跑。
姜桃就也跟着过去了。
李氏家的事在茶壶巷已经不算秘密了,大家都司空见惯了,所以除了王氏和姜桃,倒也没人来瞧热闹。
王氏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门边上的扫帚抄在了手里,想着要是陈大生还敢对着李氏动手,她也能给李氏壮壮胆。
李氏家里,陈大生又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指着李氏叫骂。
不过不同于以往的一味隐忍,李氏这回也抄了家伙在手里,所以陈大生只敢骂,却不敢像从前那样上手打她。
后头李氏看到她们来了,歉然地道:“是不是惊扰着你们了?”
王氏说没事儿,边说边把她拉出家门,问:“怎么回事儿啊?今天咱们刚赚到了银钱,他不说替你高兴,怎么还又骂你?得亏你知道抄家伙了,不然他怕不是还要上手。”
提到家里的腌臜事,李氏都没脸说。
得了六钱银子,抵得上从前陈大生最风光的时候——在大酒楼当二厨的半个月收入。
她告诉陈大生,说如今她也可以赚银钱了,往后她自己来负担女儿的吃用,莫要再逼着女儿嫁人了。
没想到陈大生不由分说就要抢她的银钱,嘴里还道:“这么点钱能抵得上别人给的聘礼吗?还不够老子吃几顿酒的?!”
若他答应不再逼女儿嫁人了,李氏可能就把银钱给了,反正她后头还能再挣的。偏陈大生竟还没歇了卖女儿的心思,她当然不肯,一番争抢过后,陈大生急眼了要打人,一边还骂道:“没用的蠢东西,挣了这么一点就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大头都让隔壁的那个小娘子拿了,你这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姜桃确实拿了大头,但是那大头也就是一两银子——或许从前的李氏会觉得十天赚一两很多很多,但是她现在自己十天就能赚六钱银子,而且她今天年掌柜说的,姜桃卖一条帕子就能赚四两半。那一两银子在她眼里,能算什么大头?
再加上前头那一旬姜桃对她们的悉心教导,傻子也知道她不是冲着赚银钱来的。
李氏自己被他骂也就算了,听到他把姜桃也编排上了,这才急了,冲进灶房就抄起了菜刀。
老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陈大生虽然醉了,却还不至于完全没了神智,这才不敢说更难听的话,也不敢和她动手了。
这些糟心事李氏不想和她们说,怕脏了她们的耳朵,就把菜刀收了起来,只道:“他惯是那样的浑人,从前仰他鼻息过活,只能任打任骂。往后不会了。”
没人生来就是带着奴性,愿意被人欺侮压迫的。不过是受到所处的环境影响罢了。
就像李氏早些年男人死了,婆家骂她是丧门星,把她和她女儿赶出了家门。她爹娘几年前就去世了,两个姐姐嫁到了外地,没有娘家可回。本地虽还有几房远亲,嫌她晦气,见都不愿意见她……所有人都和她说女人离了男人不行的,活不下去的……其实她针线工夫一直不错,人也勤快,那时候给人浆洗缝补的,虽然累点苦点,但也是能过活的。
但是架不住身边所有人都那么说,连帮衬她的主顾都跟着一道劝,说孤儿寡母的日子太苦太苦了。
这样的话听得久了,李氏自己都信了,后头来人给他说亲的时候,她虽然知道陈大生爱喝酒脾气大,打跑了前头的媳妇。但是所有人都和她说,她这样死了丈夫带着女儿,又没了娘家帮衬的,能有人愿意要她就不错了。
她也就嫁给了陈大生。
如今她在回想起从前,只觉得那时候自己带着女儿独自讨生活,都比现在过得好。
再加上她看着姜桃和王氏的生活——姜桃家就不用说了,她不敢比的,一家子都把她当掌珠呵护着,连她最小的胖墩弟弟得了什么稀罕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拿回来和她一道分享,就不说其他人了。
王氏家虽然一直不富裕,没少有磕碰吵嘴的,但是之前王氏跟着姜桃学做刺绣,他男人也是很支持的,忙前忙后地把家里琐事都一把抓了。
李氏也不奢望那样做什么都有人支持的好日子,只是不想再那么憋屈地活着了!
想法发生了改变之后,李氏面上带着的愁苦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显得比之前精神了。
姜桃自始至终都没给李氏什么建议,她只给李氏指一个方向,让她知道女人靠自己也可以过活,至于如何选择还看她自己。
不过眼下看她这样,她心里也有些欣慰,就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咱们商量商量招人的事。”
第85章
招人是姜桃早就计划好的,光靠李氏和王氏两个,别说打开外地市场,怕是短时间内连县城的供货都不能满足。
“师父,我能介绍我表姐来一道学不?”王氏道,“就是给我作保的那个。她在家里也是做惯了针线的,比我厉害多了。而起她人也老实。”
她当时寻她表姐来作保,她表姐还担心她上当受骗,但听她保证说没问题,她表姐也是信任她,就给她做保了。
其实王氏一开始就想让表姐和自己一道来学的,但是她相信姜桃,她表姐连姜桃都不认识,她也就没提。现在不过十天,赚到的银钱看得见摸得着,姜桃还要招人,她就想把帮了她忙的表姐推荐过来。
姜桃点了头,说:“那你方便的时候把你表姐请过来吧。”
王氏立刻道谢,又道:“这还找啥方便的时候,她就住附近,我先去知会她一声,让她下午就过来。”
姜桃又看向李氏,李氏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道:“师父,我家丫头也十四了,打小在家也没少做活计,您看……”
姜桃也是一样的说法,先把人领来瞧瞧。毕竟十字绣虽然好上手,但这是对于做惯了针线活的人说的,若是没接触过针线,又手笨没耐心的,就要另说了。
李氏家就在隔壁,她很快就把她女儿领过来了。
女孩叫冯溪,李氏说是十四岁了,但是瘦瘦小小的,并没有少女的模样,像个十一二的孩子似的。
冯溪也很怕生,捏着李氏的衣摆不撒手,说话声小的像蚊呐。
姜桃也不在乎她过于内向的个性,反正她的绣坊是靠手艺吃饭,并不需要交际能力。
正好小姜霖前一天把衣服划了个口子,她就让冯溪当场补来看看。
别看冯溪连抬头和人对视都不敢,拿起针线做活却很像模像样。一个大口子补了也就半刻钟,针脚很是平顺。
王氏去知会了她表姐回来了,正好看到冯溪的针线功夫,瞧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溪这手艺倒是比我还强些。”
姜桃就也同意冯溪过来一道学,不过她家也确实没有亲朋好友,保人还是难题。
王氏就还说她来做保,考虑到李氏母女情况特殊,姜桃就通融了一回,让王氏当了第二次保人。
当天下午,王氏的表姐——杨氏过来了,同来的还是杨氏的嫂子。
杨氏长得和王氏有几分相似,也是脸圆圆的看着很和气,他嫂子则是容长脸,吊梢眼。
杨氏进来了先告罪道:“我本来只是准备自己来的,但是没想到上午阿花来的时候,说的话让我嫂子听到了,她非要跟来。”
姜桃并不以为意,让杨氏和她嫂子都坐下说话。
杨氏有些拘谨,拿出自己最近纳的鞋底给姜桃看,讲话声音也低低的。
鞋底的针脚很细密平顺,姜桃看过之后,还挺满意的,王氏说的不错,她表姐针线功底确实很扎实。
轮到杨氏她嫂子了,她说:“来的匆忙,没拿什么东西来。但是我这个年纪了,也不会诓骗你这小姑娘,我也是拿惯了针线的。”
边说话,她的眼珠子边转,把屋里能看到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通。
不过在她们来之前,姜桃就把绣品什么的全收起来了,所以也不怕她乱看。
她这四处打探的样子让姜桃挺反感的,而且说话也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不把姜桃看在眼里,油里油气的。
所以姜桃只拿出了一份契约给杨氏。
杨氏她嫂子一看自己没被选上,当即就恼了,叉着腰道:“我还当是什么好活计呢,原来不过是个十六七的丫头片子在这儿虚张声势!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些蠢人了!”
姜桃蹙起眉头正要回击,李氏已经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那把她从家里拿出来,后头顺手放在姜家的菜刀,又被她拿在了手里。
杨氏她嫂子被唬了一跳,登时连退三步,说:“咋的,被人戳穿恼羞成怒,还想杀人啊?!”
李氏哼笑一声,也不回答,只死死盯着她。杨氏她嫂子也梗着脖子回瞪她。
不过李氏连一直打她的陈大生都不怕了,更不会怕个妇人,所以很快杨氏他嫂子就偃旗息鼓了,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中你呢!真当自己多了不起啊,还要签一叠契书,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江湖骗局!”
别看杨氏她嫂子嘴上凶,跑的比谁都快,说话的功夫都跑到门外头了。
杨氏都快臊死了,赶紧和姜桃解释道:“我们家是早就分了家出来单过的,今天我嫂子只是来串门的。”她听着她嫂子说的那些难听话,都不好意思说让姜桃见谅,只立刻福身道:“我掰扯不过她,只能代她向您道歉!”
姜桃看她急得脑门上全是汗,知道这是个老实人,也不难为她,伸手托了她起来。
王氏也跟着道歉,小声帮着道:“师父,我表姐人就是太老实了。她家男人待她是好,但是她家公婆偏心,她那嫂子也是多吃多占,她那小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姜桃就道:“不用解释那么多,既然是要签契约的雇佣关系,就只看本人,不论旁的。你鞋底纳得很好,如果看过契书没问题,找到保人,一道签了契,你就能开始学了。”
她们在屋里商量着事情,门外的杨氏她嫂子等了半晌,见没人追出来,还当是姜桃她们怂了,又把腰一叉,准备接着骂。
但还不等她开口,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冷不丁的被人一问,杨氏他嫂子想也没想,就道:“关你什么事儿啊?!我在这儿准备骂骗子呢!”
说着话,她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剑眉深目,身形精壮的年轻男人。
但是杨氏顾不上仔细看他的样子,眼神落在他的衣服上——他居然一身是血!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杨氏她嫂子两腿直打颤,“你你你……你干什么?”
沈时恩不悦地蹙起眉,声音里带出不耐烦,“该我问你才是,你站在我家门口,说谁骗子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面容严峻,浑身是血,尽管他什么都没做,看着就如地狱修罗一样,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杨氏她嫂子浑身都打起了哆嗦,哪儿敢再说什么。
沈时恩等着她回答,并没有上前。
杨氏她嫂子这才强撑着一口气,软着腿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边跑还边想,这一家子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亏自己跑出来了,杨氏那蠢货肯定要遭殃了!
沈时恩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没动手,二没骂人,这妇人跑什么?犯疯病了?
难怪会在门口骂他的阿桃。原来是个疯妇。
姜桃在屋里听到门外的响动,以为是杨氏她嫂子还要闹,就立刻出了来。
见到沈时恩站在门口,她就笑起来,说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随即姜桃也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再一看他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忙止住笑上前道:“是不是受伤了?”边说边仔细地把他身上都摸了一遍。
沈时恩见了她面色就和缓了起来,任由她检查完,才淡笑道:“今天在山上正好遇到了一只老虎,就把它打了。让大全帮着送去卖钱了,我回来换身衣裳。”
姜桃没在他身上摸到伤口,正放心一些,听到这话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叫“正好遇到老虎,把它打了”?!这话说的也太轻松了!就好像在说出门散步遇到了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槐树村那块都没什么凶猛野兽,你采石场附近来往的人更多,哪里来的老虎啊?!”她气得直跺脚,“你把我当三岁孩子骗呐!”
沈时恩确实是骗她的,老虎是在之前他听人说远处有个山头经常发生老虎吃人的事,特地请了一日的假赶过,从早上蹲守到快中午,才等到的。而且那确实是一只凶恶的老虎,吃人吃惯了的,膘肥体壮,和他缠斗了快一个时辰才被他打死。
姜桃看他一味只笑却不再多解释,就知道自己说中了——根本没有什么“正好”,是他特地去打的。
她要气死了!之前三令五申和他说家里不缺银子,不愁吃穿,她也不觉得辛苦,沈时恩后头一直没去猎什么大野物,她也就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这人一声不吭地去打老虎了!这是把自己当武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