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加上大灾之后,大伙儿都觉得今年不大吉利,说亲成亲的人家都推迟了,钱氏没了进项,母女俩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
后来钱氏听说姜桃的绣坊得了县官夫人入伙,正在扩大规模。
她针黹上说不上多有造诣,但基本的缝补还是会的,就动了心想来求一求姜桃。
过去钱芳儿和姜桃还好的和一个人似的,钱氏还是姜桃和沈时恩的媒人呢,也算是老相熟了,虽然后头钱芳儿和她闹得不愉快,但是钱氏觉得姜桃不是那等记仇的人,她们家眼看着就揭不开锅了,放下身段来求一求,姜桃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可钱芳儿知道了可了不得,非不让钱氏来,还说就算她饿死,也不会吃姜桃一口饭。
今年这个年,钱家母女过得很不容易,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安毅伯来了!
钱芳儿被安毅伯府的人寻到家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勋贵之女!
果然啊,她就是和普通人不同的,姜桃那秀才家女儿的身份更是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这几天她吃上了从未吃过的美味食物,穿上了芙蓉绣庄里卖得最昂贵的绫罗绸缎,而且马上就能跟着亲爹回京当伯府贵女了。
不少过去他们相识的人都听到了消息,上赶着来阿谀奉承她。
钱芳儿根本懒得理会他们,但就是想看他们那种羡慕嫉妒的表情。
但是她等啊等,等到今天就该离开这小县城回京城了,钱芳儿都没等到她最想见的人——姜桃。
试问还有什么比过去永远压她一头的人,被她彻底比下去,再无可能越过她去,更让她爽快的呢?
所以她离开之前特地来了一趟茶壶巷。
她趾高气昂地对着姜桃扬了扬下巴,说:“姜桃你放肆,见着本姑娘还不行礼?”
姜桃的脸上没出现她预想中惊讶或嫉妒的神情,只是挑了挑眉,抄着手不紧不慢地问她:“不知道你现在是哪家的姑娘?”
钱芳儿身边一个老嬷嬷板着脸道:“这是我们安毅伯府的十三姑娘。”
姜桃倒不意外。其实早在黄氏和她说安毅伯来寻人的时候,她就想到了钱氏母女还挺符合的——钱氏是十几年前来到槐树村的,当时就大着肚子,说是夫家已经没了,旁的只字不提,生下钱芳儿之后连她父亲的姓氏都没给她冠上,依旧跟着钱氏姓钱。
不过她当时想的也可能只是巧合,而且这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如果真是钱氏母女,安毅伯府的人早晚能把她们找到。钱芳儿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去搀和这个做什么,所以她也就没再关心后续发展。
“十三姑娘好。”姜桃抿唇笑了笑,心道这安毅伯果然是出了名的能生女儿,这都排到第十三了。
钱芳儿本来是来耀武扬威的,但看到姜桃脸上的笑就觉得无比刺眼,她沉下脸呵斥道:“你怎么不给我行礼?你这又是什么态度?放肆!来人呐,给我掌嘴!”
她一声令下,身边的人却都没动,反而都去看那个嬷嬷的眼色。
那个嬷嬷点了头之后,才有仆妇朝着姜桃过来。
姜桃开口同钱芳儿说话之后,沈时恩便退开了一些,此时听到钱芳儿居然想对姜桃动手,他就黑着脸往前一挡。
他之前退到一边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他站到人前,煞神似的黑着脸,便再也没人敢忽视他了。
他是上阵杀过敌的人,动怒的时候威压非比寻常,那两个仆妇都是在高门大户待惯了,极有眼力见儿的人。她们不过上前了一步,就立刻站住了脚,再不敢上前了。
“没听到我的话吗?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一个做什么?给我打啊!”
钱芳儿焦急地催促着,因为语速过快,她的声音都显得尖锐了。
那站在她身边的嬷嬷不屑地撇了撇嘴,但随后又隐藏了那笑,劝道:“十三姑娘,伯爷说今日就要出城的。现下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钱芳儿当然不肯,她还没有收拾姜桃呢!
还不等她接着发号施令,姜桃就不徐不疾地开口道:“十三姑娘,我提醒你一句。你如今虽然成了伯府的姑娘,是比我这样的普通人身份高,但你身上又没有品级,我也不是你家的家奴,你带人闯进我家,又对我呼呼喝喝的,你要是再这般无状,你也别急着离开这县城了,咱们先上公堂去说道说道吧。”
“你胡说!”钱芳儿恼了,随即转过脸问那嬷嬷道:“我是伯府的小姐,她就是个民妇,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对我无理?”
那嬷嬷木着脸道:“这位小娘子说的不错,您身份是尊贵,但没有品级在身,她确实没必要和你行礼。”
这嬷嬷早先时候想着帮钱芳儿出出气,应付一下,回去交差了,也不至于耽搁了回京的行程。
但没想到这小夫妻两个居然还是硬茬——姜桃说话这般有条理,沈时恩精壮魁梧,看着就不好惹,她也烦了,懒得帮钱芳儿了,就想催着她快点回到安毅伯府的车队中。
“那我就奈何不得她了?”钱芳儿不甘心地问道。
她没想到自己都成了勋贵家的小姐了,却还是奈何不得姜桃。
那嬷嬷心道办法自然多得是,勋贵的身份和普通百姓那就是云泥之别,对付个普通百姓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但钱芳儿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她也不想和她多说,只道:“不若姑娘回去问问伯爷?”
提到那个前几天只见过一面的父亲,钱芳儿脸上流露出了挣扎犹豫的神色。
她当时听到身为安毅伯的父亲千里迢迢来寻她,心里也是很热络的。但没想到不过见面之后,安毅伯对她却很冷淡,之后也没再见她,只说要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就说要回京了。
“走吧姑娘。”嬷嬷说着话对着其他人抬了抬下巴,众人立刻鱼贯而出。
钱芳儿看他们都走了,愤恨地跺了跺脚,还强撑着对姜桃笑道:“我这就去京城当高门小姐了,你就在这小县城里窝着吧,我倒要看看你当个苦役娘子能有什么大出息!等我有空了再回来收拾你!”
说完她也拔腿往外走,生怕其他人把她落下似的。
姜桃好笑地这些人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去,走到门边检查了门板,还故意提高声调说:“什么勋贵人家,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得亏没把我家门板踹坏,不然还得让你们赔银钱呢!”
这带刺的话听得钱芳儿又要回头,但她刚停下脚步就被那嬷嬷拉住了,而后就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姜桃轻哼一声,把院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却对上了沈时恩满含愧疚的眼。
他突然说:“都是我不好。”
姜桃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才道:“你为什么自责?怪自己没把门板加厚吗?没事奥,咱家的门板之前不是你亲自做的吗,虽然被人踢开了但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这话把沈时恩说的也跟着愣了一下,半晌之后他笑起来,宽厚的大手摸着姜桃柔软的发顶。
“嗯,等得空了用铜铁做一扇新的,看谁还敢踢咱家的门。”
第125章
钱芳儿被嬷嬷拉扯着上了马车。
马车立刻动了起来,她一个没坐稳就栽倒了,发出“咚”一声响动。
马车外的仆妇听到了便嗤笑道:“到底是乡野长大的,这规矩仪态啧啧啧……还不如方才那家的小娘子呢。”
另一个仆妇就也跟着笑道:“就是,方才那小娘子模样气度真是没话说,比咱家正经姑娘都不差什么。这十三姑娘么,呵呵。”
两个仆妇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没有可以压制,钱芳儿坐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转头看向同在马车里的嬷嬷,那嬷嬷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假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钱芳儿再蠢笨也知道现下不是发作的时候。
她紧紧地握着拳,恨恨地想这些人且等着吧,等她日后飞黄腾达了,不管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姜桃,她都不会让她们有好果子吃!
……………………
说回茶壶巷这边,铜和铁在这个时代都是受朝廷管制的东西,价格昂贵,若是用来造门,那是真的造假斐然。
所以姜桃听着就觉得沈时恩在开玩笑,笑了笑就接着回屋做刺绣去了。
沈时恩跟着进了屋,欲言又止地询问她:“你……”
姜桃道:“我心情没有受到影响,钱芳儿成了安毅伯府的姑娘对我又没什么影响。她都去京城了,还能把手伸到这小县城?当然如今她身份确实比我高贵,勋贵之家想整治普通百姓,私下里多的是办法。但看她家下人对她的态度,谁会为了她动用那些见不得光手段呢?再说安毅伯有多荒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家里估计也是一团乱麻,她可能还不知道她那‘十三姑娘’可不好当,等着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
她对着沈时恩不觉地就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不对。
安毅伯府的荒唐事确实是人尽皆知,但那是在京城上流圈子里。
普通百姓应该知道的不多,更别说这偏远的小县城了。
像黄氏,都是县官夫人了,她就不知道安毅伯府的具体事情。还因为对方勋贵的身份战战兢兢的,生怕伺候不好要被怪责。
而其实安毅伯就是个虚架子,他自己没有任何实权,如今正牌夫人一死,没了岳家的助力,家里连个能承袭爵位的儿子都没有,眼瞅着这家就要塌了。
姜桃在黄氏面前还知道注意,没提这些,但在沈时恩面前自然是没有防备的,不自觉地就说秃噜了嘴。
她止住话头,正想着如何描补,却听沈时恩接口道:“不错,安毅伯夫人没了,安毅伯自身难保。更别说她家的姑娘了。且我觉得安毅伯这时候兴师动众前来,他府里的下人对他寻到的女儿却轻慢的很。他此行本来的目的怕不是寻女,而是寻子袭爵。所以当得知流落在外头的只是个女儿,他的态度自然变了,下人也就那样了。不过他安毅伯人虽不着调,却不至于这么莽撞,我猜着京城应该是要出大事了。”
得,她也不用解释了,沈时恩比她分析得还彻底呢。
“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大事?让安毅伯千里迢迢来寻子?”
两人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京城的大事自然是宫里的事情了,能让安毅伯在这时候急着要找儿子的,自然是关乎到安毅伯府的生死存亡。比如新帝继位,这种时候可能会对旧臣子施加恩典。像安毅伯府这样一直没有世子的,在新帝手里请封一个世子就不会是什么难事儿。
沈时恩望着京城的方向静静地出神,他觉得他等了那么些年的机会,或许真的就要来了。
“我还真挺好奇你从前的事情的。”姜桃看着他笑了笑。
她从前一直没具体打听过沈时恩从前的事,想着那多半是不愉快的,等以后他总会自己说的。
可随着她和沈时恩相处得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想错了。
沈时恩不像是附属在上流贵族之家的人,而像是就出身在那种家庭里。
可若是他本身就是高门子弟,没道理家人都没了,他却只是做个虽然辛苦却量刑不算特别重的苦役——按着律法,家人犯下株连满门的重罪,他最轻应该也要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回的。
沈时恩也早就存了和她交底的心思,现下家里正好只有他们,他正要说话,门板却又被人拍响了,到嘴的话又只能咽回肚子里。
姜桃起身出去开门,这回来的就是黄氏了。
黄氏见了她先焦急地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呼出一口长气道:“我听说那安毅伯找回的姑娘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寻你了,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姜桃摇头,说:“没有的。我家二哥在家呢,她不过就是来耀武扬威一番,没讨到什么好就走了。”
黄氏自责道:“你以前同那伯府姑娘有仇吗?我之前听说那姑娘和你是同村,但是想着你也不是那种看人发达了就贴上去的人,就没想着来知会你一声。得亏她没把你怎么样,不然我真是……”
姜桃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我真没有怎么样。我和她也不算有仇吧,从前还算有几分交情,后头起了龃龉也就不来往了。便是你提前知会了我,我也想不到她会特地过来找我。”
姜桃压根没把钱芳儿放在心上,就像姜家其他两房的糟心亲戚一样,他们过得好和她没有关系,过得不好她听到了最多私下里乐呵两声,自己该咋过还是咋过。
她哪里会想到钱芳儿把她当成生平最讨厌的假想敌呢?
居然离开这小县城之前还特地想着来寻她一遭。
那狐假虎威的样子可够好笑的。
“对了,您怎么有空过来的?今日那安毅伯离城,您不是应该准备送行事宜吗?”
黄氏一拍脑子说对,“本来是要跟着我家老爷一道去送行的,但是我派去外头驿站的人放了飞鸽传书,说你家阿杨已经回来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该进城了。我想着来和你说一声,然后来的路上看到了安毅伯府的人和车马,一打听才知道他家姑娘特地带人离队来找你了。”
姜杨回来自然是好消息,其实早些日子他就应该考完了,但在府城等到了成绩出来了才回来,因此就又耽搁了几天。
姜桃立刻笑起来,说:“那您先去忙,我不留您了。”说完喊上沈时恩,两人就出了家门去城门口等着了。
这天傍晚,姜杨和楚鹤荣回到了小县城,在城门口就远远地见到了姜桃和沈时恩。
楚鹤荣从马上跳了下来,把缰绳往小厮身上一扔,快步上前笑道:“姑姑和姑父怎么特地来接我们了?亏我还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