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岸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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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街住着的,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
郑府最好认,因外公平时比较节俭,并不在衣食住行上面花费太多,相较其他官员,府邸多少显得寒酸一些。
但是,只门上那块金匾,以及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就凸显了太傅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才华。
钱可以赚,但这一手好字,却可能是寻常人几辈子都练不出来的。
兄妹几个让人把东西送回了家之后,就只剩下一辆马车。平时换洗的衣服都在包裹里面,已经单独拿了出来,放在马车里面。
让不认识他们的人瞧见了,自然就觉得不够排面。
太傅到朝中议事去了,此时不在府上。门房又不认识他们,虽然客气,但并不见热情,说要去通报,让他们在门外等等。
话一说出来,被太傅派去找他们的郑府护卫连忙出面劝阻。
“今日可是又喝高了?”护卫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咱们家公子和姑娘,通报什么?这几日,全府上上下下焕然一新,你以为是迎接谁的?”
门房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还想说什么。护卫却假借打闹之势,将他挤到了一边,不然他拦着,也不许他多嘴。
等兄妹几个进门去,才压低声音凶他:“你脑子遭门挤了?说了是咱们公子和姑娘,还非要去通报。喝酒喝傻了是不是?事儿都拎不清。”
“夫人吩咐的。”门房无奈地说,“我这不是……”
“快闭嘴罢!”护卫喝他一声,“还不快点儿把马牵到马房去?若让老爷知道了,你且等着!”
门房觉得有些冤,却也知道护卫兄弟是好心提醒他,让他认清事实,免得稀里糊涂犯了错,饭碗不保。
其实,府里这几天焕然一新是不假,可老爷、夫人刚回府上,丫鬟们就在背地里偷偷说,夫人瞧着并不高兴,老爷也唉声叹气的,半夜三更都不睡觉,望着烛火发呆。瞧着挺吓人的。
丫鬟、仆从们都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了跟他们一起去沬州的人,对方却说,老爷把死了二十多年的姑娘给认回来了!
众人自然觉得无比惊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府上的氛围就奇怪的很。
府上的丫鬟、仆从大多数都是这几年才来的,来了十几年的老人也有,但不多,一番打听之下,也只知道老爷青年丧妻,续弦后又中年丧女,之后,没继续要孩子,所以,府上才这么冷清。
而这偌大的家业,眼看着就要被那几个子侄给瓜分了。
却冷不丁认回来一个姑娘!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对于他们这种看东家脸色吃饭的人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而且,府上如今最年长的嬷嬷,也是在姑娘死后才来的。
也就是说,当年经历过姑娘去世的人,全都已经不在府上了!许是怕老爷见了伤心。总之,眼下连个打听事儿的人都没有。
再加上,跟夫人一块儿从沬州回来的人还告诉他们:小周氏这回让老爷给收拾得不轻!
以前夫人最疼这个表姑娘,他一说,众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老爷竟然会为了别人而让小周氏当众下不多台,最后还给送进了大狱!
——兄妹几个还没到京都,消息已经在府中传开了,惹得大伙儿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郑府下人的眼中是这样的形象,毕竟是第一次来外公家,只能由仆从带着,让他们到正厅等候。
外公人不在,向仆从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仆从只是客气地说他也不清楚,老爷事忙。
等了半天,大周氏连个影儿都没有,仆从说他让人催了几次,可兄妹几个根本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让人去催的。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先前赶路的时间,在读书上面,二哥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些进度,此时已是身心俱疲,只想快些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继而专心读书。
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才到了外公家,大周氏和这些刁奴却故意让他把时间,浪费在了无谓的等待上面!
愠怒的情绪一点点积累,伴随着仆从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嘲讽的假笑,二哥坐不住了。
冷着脸望着厅里的一副字画,想着,再等半柱香的功夫,若还没人来,他当即就走!
很显然,大周氏这是故意为难他们,把他们当穷亲戚打发呢。
先是让门房拦着,现在又让他们在这儿死等——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来,若是不不知道,临时有事、没个准备,当然可以理解,等就等了。
可她明明知道,外公甚至事先让她把府上收拾了一遍。眼下他们人都来了,却要这样糟践他们,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妹妹不见了一天两夜,所有人都要急死了,外公更是上下奔走不说,这么大年纪了,刚从城外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出去斡旋。
她倒好,不说担心一下,起码别这么明目张胆地恶心人不是?!
二哥越想越气,连半柱香也不想等了,当即站了起来,拉着蜚蜚,拾步便往外走。
“既然周夫人这么忙,你去告诉她,不用麻烦了。”二哥对仆从说,“我们还有事,日后等周夫人有空,再来拜访。”
说完,带着怒气往外走。
没想到,还没出正厅,一个嬷嬷就小跑了过来,似乎是怕他们就这样走了,急的微喘。
见他们顿住,顿时又换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眼神扫过兄妹几个,说道:“夫人请你们过去。”
二哥都让她给气笑了。
——把人晾在这儿半晌,见他们要走了,才出来拦。事后,外公问起来,大周氏就会说,是他们自己硬要走的,自己拦了,没拦住。
若是旁人,定然要以为,这几个孩子可不知好歹!
长辈让他们来家里住几日,他们却硬是要走,拦都拦不住,有意伤他老人家的心。
阿林现在算是知道,小周氏为什么会那样对阿娘了。原来,都是这个大周氏给惯的!
跟他使阴招?阿林觉得好笑。
这些东西,不是他当年在花江村玩剩下的吗?
“敢问,夫人在忙什么?”阿林不走了,坐回原位,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茶是粗梗,乃是最次的那一等茶叶,恐怕拿去喂马,马都不愿意喝,他却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并未发作。
嬷嬷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是真的尝不出茶叶好坏,还是故意隐而不发。
“府上事忙,夫人又刚回来,自然脱不开身,”嬷嬷冷哼一声,开始拿架子,“你们做小辈的,也没让你们等多久,怎么?这就不耐烦了?开始问起长辈的罪责了?”
一旁的仆从满头是汗,望着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听说这几位公子和姑娘可都不是好惹的,等会儿不会打起来罢?
可是,二哥并没有发作,反而笑了。
仆从瞧见他的笑容真挚诚恳,不像作假,可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一时间,只觉得心情起起落落,很是纠结。
三哥却没有二哥的沉稳,早就忍无可忍了,当即站了起来,想要与嬷嬷反驳。
嬷嬷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是想让他们发火、闹事,闹得越难看,越好把他们赶出去!
她是大周氏老家那边的亲信,自然向着大周氏和那些子侄。只是听说老爷不知道从哪里认回来一个姑娘,她就觉得不妥,得知她的孩子还要来府上借住,顿时就主动请缨,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周氏听了她的提议,并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所以,她才这样肆无忌惮。
不料,三哥正要开口与她理论,二哥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说。
“既然周夫人这么忙,咱们做小辈的,应该懂事。”二哥笑笑,“咱们在这儿等就好,等周夫人忙完了,再叫我们就是。”
说着,还塞给嬷嬷一锭银两:“辛苦嬷嬷跑一趟了,天热,请嬷嬷吃些茶水。”
塞过来的银锭不轻,嬷嬷心里好受了些,心想:这还差不多。当是什么人物呢,来了京都,还不是三言两语就给吓唬住了?
“夫人也不是有心怠慢,只是府上事务实在太过繁杂,”嬷嬷假意说道,“得知你们要来,全府上下都给收拾了一遍,为了操持此事,夫人都累得轻减了。”
“呦,那得好好歇息才是。”二哥立马说道,“嬷嬷回去伺候夫人罢,咱们这儿,不妨事,再等多长时间都使得。”
嬷嬷听了,愈发觉得他没出息,捏着银锭子走了,连茶都没给他们换。
她一走,三哥就不满地说:“咱们又不是没地方住,何必在此受她这鸟气?”
二哥冷静抿茶,但笑不语。
阿柔笑了笑,说道:“再等会儿,外公就回来了,大周氏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不等你喝完这碗茶,她就得亲自过来,求咱们住下。”
有那么神?
三哥隐约明白点儿意思,但仍然咽不下这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泄愤似的,恶狠狠地仰头喝了一口。
结果,刚一入口,苦涩难喝的草腥味就直充脑门。
三哥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脸色更加难看:“这什么破茶?!”
被喷了一脸的仆从:“……”,,
第94章
等了一会儿, 大周氏果然端着架子来了正厅。
嬷嬷跟在她的身后,脸上挂着通红的指印,低眉顺眼的,显然被教训过了。
阿森冷着脸坐在那儿,见她从门口一直走到主座, 坐定后,才朝他们假意笑笑。
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些刁奴。”大周氏语气轻缓地说,“竟然自作主张,没有通报于我,让你们白白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简单解释了这么一句, 就很快引开话题:“都累了罢, 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快去歇着。”
几个孩子都没有说话,三哥表情难看、二哥和阿柔似笑非笑地望着大周氏, 蜚蜚则有些累了, 乖乖坐在那里,望着她的表情像是在发呆, 却最让她觉得汗毛直立。
“怎么了?”大周氏一脸茫然,反问他们,“是下人们有哪里做的不周到吗?”
一听这话, 三哥的火气顿时直冲脑门, 但二哥方才让他不要说话,他也知道不好发作,便倚着靠背, 一脸嫌弃地望着大周氏。
想看看她能演到什么程度。
“夫人做事,自然面面俱到,没什么可挑剔的。”二哥将茶碗放在桌上,没有盖茶杯,里面的茶水喝完了,碗底剩下一层厚厚的茶梗。
“左右咱们也没什么事儿,”阿林说道,“等久些也无妨。”
大周氏脸色有些难看,方才让他们去房间里休息,他们都当做没听见,会不会是想在这儿等老爷回来,告她一状?
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把旁边的嬷嬷扇死!
在府上时日也不短了,竟然看不出这几个小崽子的想法,差点儿就把她给害了!
——老爷对这几个孩子可是宝贝的很,要是知道她这样做,肯又要说她。
大周氏本来就比太傅年纪小,遇上事儿,倒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着,只是把脸一冷,先是不理她,等她越来越害怕的时候,再拦着她说教,一说就是几个时辰,完全拿教学生的那一套来折腾她。
十几年来,她还是没办法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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