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岸灯
阿木的视线落在王座左下方的陆离身上,她始终没有摘面纱,但一双眼睛能看出虚假的笑意, 正在同今上说话。
离得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瞧见今上时不时指一些在场的青年才俊。
指到他的时候,陆离很明显地摇了摇头。
阿木远远望着黎云郡主的眼睛,面容冷峻, 目光深邃,煞神一般,金刀大马地坐在那儿。
顾瑾城休沐在家,太傅离他又远,他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便显得十分违和。
旁边的东胡使臣见了,俱都对他这态度心生不满,可又敢怒不敢言,毕竟江锋在他们东胡,是可以拿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存在。
一曲终了,今上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便接着吃喝,家中有适婚儿孙的,便借机打量着黎云郡主。
黎云郡主始终端坐着,面纱外的双眼一刻未见松懈,似乎是有些紧张。
阿木的视线紧锁在她身上,她是习武之人,定然早就察觉了,但眼神却刻意避着他一样,两人视线从未有过交汇。
冷笑一声,阿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想要看她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他生就一张英武的脸,常年征战练出一身宽肩窄腰的漂亮骨架,不少人都在瞧他,可他却浑然不觉。
黎云郡主不禁暗暗叫苦,对阿木不满又增加几分。
他一定是认出自己了,黎云郡主心想,不然怎么防贼似的盯着她看?
她心生退意,可眼下机会实在难得,若错过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
只能按照计划进行,硬着头皮也要往前冲!
向身边的婢女递过去一个眼神,婢女回之以坚定的点头,于是,黎云郡主站起来,说东胡也十分看重此次盛会,特意准备了表演。
今上自然会给她这个面子,大臣们便停下筷子,等着看东胡的舞蹈。
婢女便结果内侍递过来的木剑,开始了事先准备好的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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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穿着东胡传统的服饰,两鬓坠着颜色鲜艳的珠链,舞动的时候,珠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如特殊的伴奏。
虽然是木剑,但一招一式凌厉飒然,配上一身飘逸的红裙,旋转跳跃间,翩若惊鸿。
大臣们欣赏的眼神追着她,唯有阿木,仍盯着黎云郡主不放,两人距离不算近,黎云郡主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真可恶,这人莫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如此冷漠?黎云郡主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肩膀有些僵硬。
但此事迫在眉睫,她必须要做。
于是,从袖口拿出一枚极细的银针,要当做暗器,趁机刺杀庆云皇帝箫忠熠。
婢女剑舞接近尾声,若她还不动手,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着,心下一横,便要将银针向箫忠熠脖颈处出击。
她知道江锋在盯着她,可两人之间距离这么远,他又不会瞬间移动,根本不用怕他!
而且,这银针极细,远处根本看不见,他若贸然起身阻止,扰乱宴会,给他们庆云国丢人,箫忠熠怕是饶不了他。
虽然这一针下去,若得手,她也将死无葬身之地,但能让庆云国皇帝陪葬,值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被阿木看在了眼里。
不禁冷笑,瞧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他虽然看不见黎云郡主手里的银针,但他武艺高强,能看出她的动势——她都已经蓄势待发了,那么明显,以为自己瞧不出来?
是吃准了他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罢?
可谁说,他只有亲自上阵,才能阻止的?阿木英武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他似是百无聊赖般,终于把视线从黎云郡主身上收了回来——落在了面前的果盘之上。果盘里有一串葡萄,阿木慢条斯理地摘下来一颗……
指尖一弹,葡萄在舞动着的婢女脚腕处炸开。
极轻的响动,隐没在了珠链撞击的声下,婢女只觉得脚腕一通,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御前失仪,乃是大罪!
黎云郡主即将出针的手猛地一颤,下意识收了回来,紧紧藏着,生怕被人瞧见。
看看疼得脸都白了的婢女,再看看一脸促狭的江锋,黎云郡主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阿木却微笑着举起酒杯,隔空向她敬了敬,意气风发的表情与黎云郡主的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家伙!黎云郡主攥紧拳头,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一顿,但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错过了这次机会,必须等待下次,所以,绝不能冲动!
没有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陆离转身面向箫忠熠,行了东胡的晚辈礼:“宁儿一时紧张,丢了人,请陛下莫要见怪。”
席间议论纷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东胡使臣的脸色极其难看,连脑袋都不敢抬。
婢女宁儿更是跪在台上,瑟瑟发抖。
“郡主也只是想要添个彩头,朕能明白。”箫忠熠望着她,眼里的嘲笑都快溢出来了,“快带下去罢。”
“谢陛下。”陆离挥手,让人将婢女带下去。
东胡使团面上闪过不甘心,可事出突然,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闹剧结束,席间继续推杯换盏,箫忠熠也十分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但全程未提及和亲一时。
陆离猜不出他的用意,愈发的紧张,直到宴席结束,和谈一事都未敲定。
东胡使团食不知味,箫忠熠却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退场,宴会由宰辅代为主持。
箫忠熠一离席,气氛轻松了许多,陆离便也没有必要与他们虚与委蛇,当即退场,带领东胡使团回了驿馆。
阿木作为负责接待的人,也随之离席,送他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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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任务失败,十分沮丧,回了驿馆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直到深夜都没有出来。
婢女宁儿原本想要以死谢罪,被她拦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失误。而当她看到婢女脚踝处沾染的葡萄汁时,了然的同时,江锋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越想越气,陆离问另一个婢女:“他在外面?”
婢女往外看了看,点点头。
江校尉负责接待东胡使团、保护东胡使团的安全,这又是他们到京都的第一天,他守在驿馆,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陆离十分愤怒,对婢女说道:“叫他进来。”
“郡主,这、不可!”婢女慌张地说道,“庆云国重礼教,您是来和亲的,未出嫁的女儿绝不能和男子有接触。”
陆离当然知道,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与他说几句话而已 。”陆离坚持,“你只管去喊,其余别管。”
婢女只好顺从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阿木就在门外,婢女说郡主叫他,他便拧起眉头,似乎是对这个决定不太赞成。
男子穿着一身铠甲,稳稳地站在那儿,院子里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摇摇晃晃,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来,婢女慌得说不出话。
这可是用一只小队重创他们东胡,与顾元帅齐名的男人!
而且,今日若不是他,任务也不会失败——他明知道郡主的想法,也知道东胡此行的目的,却为了两国和谈,忍常人所不能,不仅没有揭发郡主,而且还给她守门。
婢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觉得一种本能的畏惧,传了话之后就离开了。
结果,陆离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身影,让婢女来催了几次,阿木都跟木桩似的,杵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几次下来,陆离更生气了,摔了只杯子:“不来就不来,说的我好像会怎么他一样!”
想到他那张脸,陆离就没办法平静,从她到京都开始,这个人就不停刁难她,先是在宫门口让她下不来台,后又让她的婢女当中出丑。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捏紧了拳头,又放开,又捏紧,陆离猛捶了一下桌子,“腾”的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
“他不来见我,还不能让我见他?”说着,推开门,瞪着不远处的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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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纱已经摘掉了,露出一张清丽柔美的脸,因为生气,眼角有点红,带着几分怨怼,她望着阿木,想要开口控诉,但嘴巴一张,声音却有点哽咽。
“你想怎么样?”她道。
阿木一开始没有理她,雪松一般站在廊下,目视前方。
陆离让他这副态度给激得难受,几步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眼睛,又问:“我让人叫你,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阿木垂眸瞧她,表情仍冷静而漠然,“我拒绝,是为你好。”
“不愧是江校尉,真是好样的。”陆离气个半死,“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不用。”阿木语气轻得如一片纱,“别自寻死路就行。”
这话说的就太明显了,让陆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这是在威胁?
可是,为什么要把威胁说得这么缠绵?好像是在担心她一样。
陆离想到那一晚,这人也是以救她为由,阻止了她的刺杀——明明是敌人,却说的好像是为了她好。
“你能阻止我一时,能阻止我一世吗?”陆离不再生气了,只觉得无奈,“我命如此,你大可不必这样假好心。”
如果她没有吃过糖,不知道世上有除了苦以外的滋味,就可以一直忍受苦涩。
他的关心,会让她舍不得死的。
“愚蠢。”阿木怜悯地说。
他还记得渔灯节上,她英姿飒爽的剑舞,很少女子能把剑舞出刚毅之感,她的一招一式却充满了坚韧,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也是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人武艺高强,绝不只是过来舞个剑那么简单。
原本,他跟萧惊尘关系也算不上亲近,同时觉得这样的好苗子,就这么毁了,未免可惜,这才放过了她,没成想,她竟是黎云郡主。
——这一次,她即便放弃刺杀,也可以通过嫁给皇家子弟,潜入庆云内部,继续受制于人。
把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不是愚蠢,是什么?
“你……”陆离没想到他会骂自己,顿时觉得无比委屈,又竖起了浑身的刺,“你懂什么?”
“生来就国力强盛、家庭和睦,根本就不懂活着有多难。”陆离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死死捏着拳头,倔强地说,“我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更多人和我一样,朝不保夕、水深火热,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阿木却道:“这是当局者该做的事情,不是你该扛的责任,被人当枪使还觉得自己很伟大,这不叫愚蠢?”
“你!……”陆离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气得发抖,“你才蠢,为了家国付出一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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