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岸灯
刘桂云白了她一眼:“管她因何如此?日后你能对她好些,便是她的造化了!”
说着,抱起小豆丁儿就往外走。
王氏的牛车停在后门,她动作麻溜地将蜚蜚藏在里面,转身同王氏拿钱。
蜚蜚被一堆破烂堵在角落,脸上全是泪水,却表达不出来,急得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呜呜。”
连着打了几个哭嗝儿,她努力开口说话,“不要、卖我……”
她哭得伤心。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前面拉车的老牛突然低哞着,躁动地踢踏着牛蹄。
蜚蜚重复着她的话,几遍之后,那老牛竟“哞——”地长嚎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尥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王氏还在和刘桂云讨价还价,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倒是刘桂云瞧见了,指着咣当作响的牛车,大喊:“牛!牛跑了!”
“牛!我的牛!”王氏反手将钱从刘桂云手里抽了回来,撒疯一般追过去。
刘桂云攥了攥摸过铜板的手心,只得跟上。
此时正值冬种,劳力都下地做活儿去了,守在家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瞧见这疯牛跑得口鼻冒烟的架势,躲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拦?
一时间,居然真叫它把两人给甩开了。
蜚蜚坐在颠簸的车里,透过扬起的挡帘看到苦苦追车的两人,那哼哧带喘的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觉着有些滑稽,大眼睛眨了眨,不再哭了。
前面的老牛短短地“哞”了一声,渐渐放慢奔跑的速度,长尾巴愉快地轻扫着。
蜚蜚觉得不可思议,努力拨开身前的东西,想要仔细看看这牛。
“孩子!车里有孩子!”眼看着牛车往人多的方向跑去,王氏大喊,“帮帮忙啊,拦住它。”
听到王氏的喊叫,蜚蜚一阵心慌,又缩回了车里。
车帘摆动间,她瞧见路边田地里有不少冬种的人,心下稍定。
想了想,又磕磕绊绊地对老牛说:“找、姐姐。”
老牛听见她的话,当即调转方向,闷头朝王氏冲了过去!
王氏本在路中间使劲挥着手,没想到它还真的回来了,心中无比欣慰,喜笑颜开地想要迎回失而复得的财产。
结果老牛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顶着一对尖锐的牛角直直就要往她身上撞!
“啊啊啊!”
王氏吓得大叫,下意识往路边闪躲……
冬日易旱,家家户户都在田地两头挖了沟渠用来蓄水,她这样猛地一跳,竟在惊慌之下,直直掉进了半干的水渠里面,摔了一头一脸的稀泥!
田里的人瞧见这架势,还以为她是让牛给撞进去的,半是看热闹,半是关心地凑过去看。
事实上,人都好面子,当她孤身一人的时候,怎么都能忍,一旦出糗被人围观,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淤泥有一股古怪的土腥味,沾在身上,一里地都闻得见。
王氏既心疼牛,又害怕买孩子的是被人发现,这会儿给折腾得像个乞丐一样,还被人围着指指点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惊慌,淤泥又滑,一时竟怎么都爬不上来。边上人越围越多,她觉得自己就像只可笑的猴子。
真是糟了!王氏心想,还好没人认识自己,不然这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诶?这不是刘三儿家的吗?”她这想法刚一出,边儿上就有个婆娘指着她,说,“隔壁小井村的,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这句话,简直比挨牛角顶还要可怕!
吓得她一把挡住脸,冲着那妇人扬声骂道:“瞎眼的臭婆娘,再胡咧咧,老娘撕了你的逼嘴!”
“好你个王麻子!”那婆娘气得捡起路边的枯草往她身上扔,“上我们村来闹事,让里正把你抓起来都是轻的!你还拿上劲了?来!你来撕我,谁不撕谁孬种!”
“就是,我们都忙着冬种,可没听说谁家有你这号亲戚。寒冬腊月的,你浪过来作死啊?”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问了句:“她刚刚一直孩子孩子的喊,什么孩子?”
大伙儿闹归闹,若她真的遇上了事儿,那也不可能不帮。人群便安静下来,等着王氏说话。
王氏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这么多人,要是知道她是偷偷来买孩子的,非把她抓起来不可!
“我胡说的、胡说的。”低垂着脑袋,王氏赶紧道歉,“是我嘴欠,惊扰各位乡邻了,对不住对不住。”
她原本是想着,赶紧服个软把这些人劝走。
但没想到有些个眼尖的,方才竟然看到了车里的蜚蜚,当场拆穿她:“刚刚那牛车里坐着江二叔家的小傻子,你们没看见?”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什么?”突然,人群炸了锅,“江家和她没联系吧?人家的孩子,怎么在她车上?!”
眼看着事迹败露,王氏腿都软了:“误会,这都是误会……”
动静闹大,村里管事的不得不站出来调解:“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把王氏从泥地里拎上来,几人不由分说,押着她去找江家人。
刘桂云远远瞧见,弄死王氏的心都有了。
——先不管他们会不会报官,单是让二房知道此事,都少不得撕扯一番。
二房又管着账,日后不定怎么折磨她呢!
不行,必须和王氏撇清关系!
刘桂云脑子一沉,一个略显阴损的法子就迸了出来……
第2章 狗拿耗子(捉虫)
此时,江家人都在花江边上的田里做农活,离人群有些远,所以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花江村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地主豪绅只寥寥几位,大多是做买卖的,从不恶意囤地租佃,所以村民大多是有地的,只是不多。
江家一共六亩七分地,不算多也不算少。
现在还没分家,除了二房的江敬武在郡里做工,其他无论大人小孩儿,农忙时都要下地做活。
只蜚蜚连路都没走明白,不得不在家养着,所以刘桂云才敢让王氏来家中交易。
可现在,行迹败露,她自然不能任由王氏将自己供出。
——只要家人相信她是无辜的,随王氏怎么说,她都可以咬定是她胡乱攀扯,与自己无关!
然而,等她到了田里,要恶人先告状的时候,竟瞧见王氏的老牛正慢悠悠地在不远处吃干草,而本该藏在车里的蜚蜚,此刻却被她母亲抱在怀里,心肝肉儿似的哄着。
更可怕的是,她一出现,家里几个孩子的眼神就变了,简直要将她活刮了一般!
这……这?
刘桂云心里陡然一跳,若不是她知道蜚蜚是个傻子,不会说话,简直就要以为: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要做的事!
“诶呦!”
她假模假式地猛拍了一下大腿,大步跑到蜚蜚跟前,悔恨难当地道,“一转身蜚蜚就不见了踪影,可吓死我了!”
蜚蜚见她过来,就很害怕地埋起头,浑身僵硬着,缩在母亲怀里。
“不怕不怕。蜚蜚乖,娘在呢。”柏秋轻拍她的后背,同时瞥了刘桂云一眼。
霎时间,刘桂云冷汗直流。
“蜚蜚怎么来这儿的?”她还在装,僵笑着,“真是让我好找。”
没人理她。
事实上,牛是自己跑来他们田里的。
拉着个破车斗,咣当咣当的,一到田埂就停下不走了。如果不是阿柔听到蜚蜚微弱的哭声,他们还不知道,车里竟然有个孩子!
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蜚蜚身体不好,绝不可能自己爬到车里去。何况这车他们还不认得。
家里只有刘桂云一个大人在,无论怎么说,这事儿都和她脱不开干系!
面对众人探究的视线,刘桂云无比心虚,下意识望向婆婆张氏。
张氏今年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动作却麻利,众人都停下来说话了,她却仍在做农活。
层层叠叠的眼皮下,藏着两道锐利无比的目光。
公公去的早,江家四个弟兄并一个小姑,全是她拉扯大的,在家中的地位完全可以用不可撼动来形容。
——只要她愿意相信自己,那么就是谁来怀疑都没用!
当然,也比一般人更难糊弄就是了。
众人都沉默着,仿佛在等她坦白。寒冬腊月的,刘桂云的鬓发都给冷汗湿透了。
旁边的小阿柔歪着头看她,突然来了句:“妹妹娇弱,劳烦四婶费心照顾。四婶身子可好些了?”
“好、好多了。”后背又一阵发寒,他们不会留她在这儿做农活吧?
这死丫头真多嘴!
“什么,可作了?你说谁作?”柏秋:不解地望着她。
柏秋几年前受过伤,耳朵落下了很严重的毛病,时常听不清楚别人的话,交流基本上都是连蒙带猜加比划。
“蜚蜚话都不会说呢,哪里就作了,怎么就作了?”
刘桂云使劲摆手:“不是!二嫂,你听错了,我说我身体好多了。”
“是我可作了?”柏秋拧着秀眉瞧她。
她生的十分好看,皮肤是常年娇生惯养才有的白净,脖颈儿修长,连着单薄的锁骨和两段流畅的肩。
袅娜娉婷,宛若少女。丝毫不像是五个孩子的娘。
“不是,不是诶!”刘桂云叫苦不迭。
在那儿拼命解释,可柏秋就是弄不明白,还一个劲儿说她找茬儿,她都怀疑柏秋是不是故意的!
“既然你说我作,那我可得把这名声坐实了。”柏秋轻声细雨的,“你身体不舒服在家看孩子,为何孩子却出现在那不知道来历的牛车上?”
即使是质问,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若那老牛没有自投罗网,是要把我女儿带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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