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岸灯
——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要喝他炖的汤,识货!懂事儿!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够他可以现煮!
“不用的,我跟蜚蜚喝一碗就成。”说着,端起妹妹面前的小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突然,他的表情僵住了。
不信邪地动动嘴巴,眉头又倏地拧了起来,仿佛是在强忍。
“怎么样?”宁大夫有些心虚地问。
阿森五官都皱在一起,实在是没忍住,飞速跑到门外,扶着门剧烈地咳嗽起来,还不忘隔空喊话:“好、好难喝!”
宁大夫:“……”
诶?
原来阿瑾是知道这汤难喝,才要阻止她的吗?不是舍不得!
蜚蜚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明白他为什么只吃白米饭了。
——连三哥那么心大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可见那汤难喝到什么程度!
“对了!有、有好吃的。”蜚蜚说着,跑到柜橱边上翻找。
他们送的年货都放在这儿,除了肉和水果,还有一只大海碗,碗里盛着炸至金黄的萝卜丸子。蜚蜚捧着它,谨慎地走到桌边。
宁大夫“呦”了一声,两眼放光。
“吃这个。”蜚蜚把碗放在桌上,“今日、刚炸好的。”
阿瑾没见过素的丸子,只觉得这东西圆圆的,闻着有面粉和油炸的香味,叫人食指大动,但里面掺了他不认识的蔬菜,又让他有些犹豫。
他其实很挑食。葱姜不吃,内脏不吃,菜梗不吃,生的不吃……
毕竟是蜚蜚给他的东西,若是当她的面儿表现出不喜,岂不是伤她的心?
宁大夫已经率先吃了。
丸子是刚炸的,还脆着,一口咬下去,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面粉里加了盐,鲜香可口,萝卜丝在炸过之后,有些微的甜,与暄软的面粉纠缠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风味。
叫人吃了还想吃。
两个丸子下肚,宁大夫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柜橱那儿看了看,发现江敬武送来的年货竟已堆成了小山。
不禁脸色一慌,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惊惶地说他送的太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他一出去,桌边就剩下蜚蜚和阿瑾两个。
阿瑾已经半饱了,但见宁大夫吃得香,不禁迟疑地看着面前的萝卜丸子。
“这个,很好吃的!”蜚蜚没有筷子,便上手捏了一个,放进嘴巴里,小仓鼠一样嚼啊嚼。
她挨过饿,就格外知道珍惜食物,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阿瑾将信将疑地夹了最小的那个,放在面前仔细研究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讨厌这个味道,才斯文地咬了一口。
结果,当即就让那朴素而夯实的味道震慑住了。
毕竟是跟宁大夫吃过几天饭的人,胃口早就给养荒了,连白米饭都吃得下去,何况是这种过年必吃的经典美味?
说是被瞬间俘虏也不为过。
“好吃,对罢?”蜚蜚有些得意,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阿瑾边吃边点头,至此,才终于和他受伤后的第一顿饱饭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蜚蜚捧着脸看他逐渐不受控制的吃相。
心想,这个小哥哥真可怜,连过年必吃的萝卜丸子都没有吃过,他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阿柔收拾完草药进来,就见他们保持着这样诡异而平和的动作,不禁十分茫然。
不就吃个饭吗?有什么好看的?
“来,我诊下脉。”在桌边坐下,阿柔语气随和地说着,并向阿瑾伸出手。
阿瑾却面无表情的搁了筷子,以示拒绝。
还以为他在不好意思,阿柔勾勾手,表情相当冷酷,无声地催促着他。
“不必。”阿瑾的声音更酷,“谢了。”
阿柔:“???”
“啊。”蜚蜚惊呼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阿瑾缓和了下语气:“嗯,不多。”
此时,一位成天被他以各种由头挑衅、甚至一次都没吵赢的、饱受他言语摧残的孤寡老人推门路过……
不多?呸,这小崽子可真够不要脸的!
“我、我也不多。”蜚蜚还以为找到了知己,兴冲冲地说,“我们一起,学!”
阿瑾郑重地一点头:“好。”
宁大夫:“……”
“好了阿柔。”看着自家徒弟的脸色,宁大夫也觉得找到了知己,忙安慰她,“不用给他诊,死了拉倒。”
蜚蜚:“!!!”那怎么行?
-
只在宁大夫家待了小半天,就让阿瑾给气了好几回,偏他对蜚蜚体贴又温和,让阿柔有苦说不出,不多时就忍无可忍,提出回家。
江敬武和三兄弟想去山神庙看看,自然同意。
只蜚蜚聊的热火朝天,比划着说她们家过年还有什么好吃的,而这些,阿瑾都没有吃过。
“我下回、再给你带。”蜚蜚十分大方。
孩子之间是没有客套话的,她是觉得这个小哥哥实在太可怜了,竟然都不过年的!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
阿瑾也想让她再来,忙说:“明天吗?”
蜚蜚正想答应,阿柔就冷声拒绝:“不行!明天有事儿,后天也有事儿,只能年后再来。”
“明天、有什么事啊?”蜚蜚偷偷扯她的袖子,小声问。
阿柔低头看着她,似有些伤心。
蜚蜚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大眼睛里写满了慌张,忘记了要说什么。
“那好。”最终还是阿瑾妥协了,“年后见。”
听他这样说,阿柔似乎仍不太满意,瞅他一眼,抱着妹妹走了。
江敬武在和宁大夫道别,宁大夫把他送来的东西整理了一部分,拼命塞给他,说吃不了那么多,让他带走一些,不然他就干脆什么都不收。
他态度坚决,江敬武没办法,只得接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中途会路过那座废弃的山神庙。
日暮西垂,夕阳给庙宇的飞檐镀了层柔和的光。
庙前已长满了荒草,大门坏了,斑驳的门板斜躺着,阻隔了一些视线。
江敬武遂走近几步,于空寂的门洞之中,用敬畏的目光,望向正殿中央那尊结满蜘蛛网的山神像。
院子里也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担心会有蛇虫,江敬武没让孩子们跟着,只随手捡了根枯树枝,边敲打着草丛,走了进去。
五个孩子留在正门口,从高到矮站成一排。
沉默了好一阵子,阿林突然说:“你们觉不觉得,此处有些……”
“不觉得。”阿木毫不留情地打断。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阿木有时候能猜到二弟的想法,“有些阴森可怖是罢?别瞎说,没觉得。”
众人:“……”
哥,你不说,根本没人觉得!说完之后,果然怎么看怎么吓人!
尤其正殿的山神像此时正“慈眉善目”的对着他们。头、脸处的颜料都有些褪色了,表面又蒙了许多蜘蛛网,显得缥缈而扭曲。
“啊呀!”蜚蜚害怕,小肉手捂住了眼睛。
恐惧是会传染的,有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一个人喊了之后,其他人不自觉的也会跟着喊,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阿林更是拔腿就跑。
他一跑,其他人就下意识地跟着跑。
“阿爹还在里面!”阿柔指着庙内高声喊了一句,孩子们又哐哐哐原路返回。
三兄弟你推我、我推你,鼓着劲儿要冲进去救他们阿爹。
倒把江敬武弄的惊慌失措,以为他们遇上什么事儿,急忙出来:“怎么了?”
几个崽子见他出来,吱哇乱叫着冲过去,拉着他就跑。
“太吓人了!”阿林捂着心口,边跑边问,“爹啊,咱们能不住这儿吗?”
差点儿没给江敬武笑趴下。
“怎么就吓人了?”他忍着笑意,把阿林抱起来,故意逗他,“走,看看咱们的新家去。”
阿林顿时七手八脚地挣扎,巴着江敬武死活不要去。
见他是真害怕,江敬武没再和他闹了,将他放下,保证道:“放心罢,到时候里里外外都会修葺一新,不会让你们这样住进去的。”
“我、我不要自己一间房了!”阿森扯着阿爹的手臂,撒娇似的,“我还跟大哥二哥一起睡。”
江敬武简直哭笑不得。
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带他们过来,看把孩子给吓的。
“行。”拍拍阿森的头发,江敬武倾身把阿柔和蜚蜚一边一个抱起来,顺着山路走回家,“咱家大小姐呢,要不要单独的房间?”
阿柔当即搂着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
蜚蜚则一直埋头在阿爹怀里,不敢抬。
真、真可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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