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杨太傅嗯了一声,吩咐儿子,“昆哥儿,你带着他二人去你那边,好生招待。”
杨玉昆赶忙起身,“赵三哥,请随我来。”
赵云阳年纪小,只管跟着三叔。
叔侄二人给杨太傅行礼告别,跟着杨玉昆兄弟一起走了。
到了杨玉昆的书房,赵传炜和他讨论起了学问,二人在学堂里都知道对方读书有造诣,但并未深入交往过。杨太傅嘱咐过儿子,不要和豪强子弟过多来往。晋国公也交代过儿子,权臣子弟,莫要深交。
故而,这二人此前只是点头之交,今儿倒是头一回深入讨论学问。
讨论的越多,彼此都惊叹对方底子深厚。赵传炜心里感叹,果然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儿子。杨玉昆心里也赞叹,果然不愧是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的儿子。
都说文无第一,但不论是白发苍苍的大儒,还是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都会觉得很高兴。
两个少年郎在书房里你来我往的讨论学问,杨玉阑和赵云阳听着听着就听不懂了,两个小男孩就一起吃果子。
杨玉阑心性单纯,想着自己的主人家,就剥干果给赵云阳吃,赵云阳就和他一起说着闲话,哪家的墨锭好,哪家的狼毫正宗,越说越热闹。
杨太傅在书房里写字,下笔不停。
自从他右手废了之后,他开始练习用作手。刚开始,他呈上上去的折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景仁帝看了就满心愧疚,先生为了自己,差点丢了命。
后来,他的字越来越好。到了现在,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从三十多岁开始练字的人写的。
他越写心里越乱,后天就是太后寿辰了。他中规中矩呈上了一份贺礼,让老母亲带着女儿去朝贺。
但,有心之人肯定能发现,女儿和她越长越像。可他不能把女儿放在家里捂一辈子,以前还能以莫氏身体不便为由不让女儿进宫。但此次寿宴,太后和皇后一起授意,请各家带着适婚女子进宫。
皇后的意思是,宫里该添些人了。太后的意思,宗室里适婚的子弟也有不少,也该给他们挑一挑了。
杨太傅决定把女儿推出去,他不喜欢被动。
写了几篇字之后,他放下笔,问莫大管事,“几个孩子如何了?”
莫大管事低声回答,“两个大的讨论学问,两个小的在说闲话。”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让人准备饭菜,晌午留饭,我去后院了。”
杨太傅径直到了栖月阁,宝娘正在挑衣衫。
见他来了,宝娘连忙起身迎接,“阿爹来了?我这里乱糟糟的。”
杨太傅看了看满屋子摆开的衣裳,笑了,“我儿穿什么都好看。”
宝娘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爹,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
杨太傅哈哈笑了,“阿爹说的是实话,来,阿爹陪你一起挑。”
父女两个兴致勃勃的挑衣裳,杨太傅给女儿挑了件大红色的一群,配了一套华贵的首饰。
宝娘犹豫,“阿爹,这会不会太招眼了?”
杨太傅安慰女儿,“莫怕,有阿爹在呢。你多少年没进宫了,招眼些也无妨。有阿爹给你撑腰,谁都不用怕。”
宝娘外头看向他,“给阿爹做女儿真好。”
父女两个又一起笑了。
笑过之后,杨太傅忽然话锋一转,“赵家三公子来了,在前院和你弟弟们在一起呢。他救了你一回,你跟我一起去,给他好生道谢。”
宝娘想到自己还藏着赵传炜的衣裳,脸上不着痕迹地显露出了一丝不自然,杨太傅明察秋毫,立刻收入眼底。
转瞬,宝娘又大方了起来,“阿爹说的对,是该去给人家道谢。阿爹等一等,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她回房去了,拿出了那件衣裳,“阿爹,那日女儿衣衫不整,三公子把外衫借给了女儿,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杨太傅看到那衣衫,顿时有些窒息。这小子看过女儿衣衫不整的样子!
他不露痕迹,“我儿做的很对,大大方方还给他。”
说完,他带着女儿一起往前院去。
听见说老爷来了,屋里四个男孩子都起身。
正抱拳往下鞠躬的赵传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跟在后头的宝娘,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杨太傅又感到一阵窒息。
两个弟弟给宝娘见礼,喊了声二姐姐。赵云阳过来,喊杨姐姐。
赵传炜拉了拉侄儿的袖子,“喊姑妈。”
赵云阳摸了摸头,立刻改口喊了声姑妈。
宝娘笑眯眯的看向他们,行了个礼,“三公子好。”
赵传炜也抱拳回礼,“二娘子近来可好?”
宝娘微微点头,“多谢三公子挂念,我都好的很。那日多谢三公子出手相救,这是三公子的外衫,今日物归原主。”
赵传炜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太傅,见他目光如注,立刻低头,伸出双手接下了衣裳,“二娘子无事就好。”
宝娘又屈膝,“三公子和少公子安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又给杨太傅行礼,退了出去。
赵传炜虽然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尾随宝娘到了门外。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开始和几个孩子说话,并带着他们一起吃了顿晌午饭。
赵传炜吃了饭就带着侄儿走了,杨太傅的目光看似柔和,却像带了火一样,看的赵传炜后背冒汗。
除了杨家大门,书君又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把衣裳一把扔给书君,“你出的馊主意。”
说完,他跨步先走了。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了,抢过衣裳,团了团,自己搂在怀里。
书君笑得贼眉鼠眼。
到了太后寿诞那一日,天还没亮,宝娘就被刘嬷嬷叫起来了。梳妆、打扮,吃早饭。
刘嬷嬷教了宝娘许多宫廷礼仪,原身底子好,宝娘略微一学就记住了。
早饭吃的很简单,水分也很少,利尿的、通气的、带有异味的,一概不能吃,怕在娘娘们面前失礼。
宝娘问刘嬷嬷,“阿爹在圣上面前,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
刘嬷嬷点头,“是呢,都说老爷权力大,可老爷整日和圣上在一起,操的心更多。多少年如一日,老爷的早饭都是这样的。冬天太冷,夏天口渴,都不容易。”
宝娘感叹了一声,“天凉快了,明儿我再继续做饭给阿爹吃吧。”
刘嬷嬷笑了,“二娘子孝顺,今儿去了宫里,二娘子莫要和不认识的人多说。跟着老太太,要是和贵女们一起玩,跟着嘉和县主也行。”
时辰到了之后,宝娘就去了陈氏的院中。
陈氏已经穿上了一品诰命服,见孙女一身正装,眯起了眼睛。
宝娘看了看自己,“阿奶,这是阿爹给我挑的,可是哪里不妥?”
陈氏笑了笑,“没有不妥,宝娘穿这身好看的紧。”
祖孙二人坐了府里最气派的马车,一起朝皇宫里去了。
宝娘一路低着头,只管跟着陈氏。路上,遇到很多相熟的诰命,陈氏和人家打招呼。宝娘被各家诰命们拉过去一顿夸赞,她只管微笑着害羞,并不怎么说话。
众人先去了皇后宫里,所有外命妇们一起给严皇后行大礼。
严皇后坐在主位上,“诸位平身,今儿是母后大寿,随我一起去给母后贺寿吧。”
严皇后走在最前面,和清河长公主、渭河长公主以及南平郡王妃等一干宗室女眷一起走,张淑妃、谢贤妃和刘贵嫔环绕四周,后面是如陈氏这样的外命妇。
嘉和看见宝娘之后就拉住了她,嘉和时常进宫,知道如今这宫里不太平,怕宝娘吃亏,守在她一遍。
来之前,二哥再三请托她,“妹妹,宝娘头一回进宫,太傅势大,必定有许多人家打听宝娘的亲事,还请妹妹替我看住她。”
嘉和心里忍不住叹气,“二哥,宝娘的婚事,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你的婚事,也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朱翌轩当时满脸落寞,“妹妹说的对,但宝娘一日没定亲,我总有希望的不是。”
嘉和劝他,“我和宝娘好,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二哥无关,二哥跟着父王一起吧。”
嘉和甩了甩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走,和宝娘一起往寿康宫里去。
宝娘对着嘉和微微点头,嘉和笑了,前面娘娘们和内外命妇们都未曾高声说话,她们两个小娘子,自然不能多说。
一行人一起到了寿康宫,天已经大亮了。
太后已经起身,在一群太妃们的服侍下,换上了朝服。四十多岁的李太后保养得体,看起来依旧貌美,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只有三十岁。
李太后性子沉稳,听见宫人来报,说内外命妇们都来了,她起身,“去正殿。”
内侍高唱,“太后娘娘升座!”
正殿那边,立刻有人准备好了。严皇后带着所有内外命妇一起,已经侯在正殿。
等李太后坐稳后,她打头跪下先行礼,“儿臣祝愿母后寿比南山、福寿齐天!”
后面,宗室王妃、郡王妃、大长公主、长公主以及公主们,外加外命妇和各家小姐们齐齐跪下磕头,重复严皇后的贺词。
陈氏的位置比较靠前,从李太后一进正殿,她就低下了头,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风袍珠冠,明艳夺目,丝毫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显老。
她跪在人群中,内心百感交集。当初那个李家捡回来的养女,瑟瑟发抖跟个小可怜一样,谁知道她会有这么大的造化。真是天意弄人,镇儿,你怪阿娘,阿娘却从不后悔。哪怕天下人唾骂我,若时光倒流,阿娘不会给你们定亲。
你在前朝,看不到她凤临天下的样子。阿娘却看到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耀眼的荣耀。
李太后微笑着抬手,“平身,赐座。”
所有人一起起身,严皇后和两位长公主坐到了李太后身边。正殿面积比较小,能摆下的座位有限,级别高的诰命们都有了座椅。如宝娘这样的,只有老老实实站在陈氏身后。
陈氏笑着和身边的老诰命们打招呼,众人都开玩笑,“杨家老姐姐,这么好的孙女,怎么家常也不带出来。”
陈氏笑着解围,“诸位老姐妹,不是我小气。我这孙女和孙子是双生,出生时大相国寺的方丈就批过命,要在佛前养几年,等回家后,在亲人身边贴身待几年,等过了十二整岁才能带出门。”
这种神鬼之论,大家都并不在意,虚虚实实,谁知道内里到底如何呢。
李太后坐在主位,底下的情况她扫一眼就知道。
她先对着承恩公夫人招招手,承恩公夫人肖氏带着个青年妇人一起过去了,屈膝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后起身,拉着肖氏的手,“阿娘不用客气,来,坐在我身边。”
清河长公主赶紧让了个位置,“外婆坐我这里。”
肖氏又给严皇后和两位长公主屈膝,“臣妇僭越了。”
严皇后笑了,“外婆怎地还是这般客气。”其实这关系有些乱,严皇后的姐姐嫁给了承恩公世子,那是皇帝的舅舅。但严皇后自然要跟着景仁帝一起叫肖氏为外婆,她见了承恩公世子夫人,也是叫姐姐,并未叫舅妈。
众人又一起坐下了,李太后看了一眼肖氏身后的那个小媳妇,那青年小媳妇赶紧跪下磕头,“臣妇文高氏,见过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