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还没等宝娘回答,外面传来敲门声,“二娘子,我回来了。”
宝娘去推他,赵传炜再舍不得,也只能松开她。
宝娘起身,去开门,赵传炜也起身去了里间。
门一开,喜鹊就闪身进来了,立刻反手把门关上,“二娘子,刚做好的糕点,您尝一尝。”
说完,喜鹊把糕点摆放到桌上的盘子中。她看了看里间还站着个人,又看了宝娘一眼。
宝娘端起盘子,去了里间。赵传炜正临窗而站。宝娘用盘子碰了碰他,笑着示意他吃两口。
赵传炜笑着伸手拿了块点心,先喂宝娘吃了一口,他就着剩下的半块吃了。他小时候经常看见阿爹这样干,以前觉得有些肉麻,但那是自己阿爹阿娘,他只能假装看不见,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狗屁不懂。
喜鹊看的直接想捂眼睛,她心里开始隐隐担心,这要是婚事成不了,二娘子得多伤心啊。
她可是看着二娘子整日拿着笔写写画画,那纸丢了一张又一张,经常熬到深夜。
二娘子画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佛祖开了光一样,浑身有一股让喜鹊感觉难以形容的气质,反正她就觉得,如果自己打扰二娘子画画,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喜鹊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那边,两个人默默吃着糕点。因为有喜鹊在场,宝娘也大方了一些,不用担心他再动手动脚。
等吃完了一盘子点心,宝娘对赵传炜笑了笑,“我先走了。”
赵传炜点头,“雪天路滑,当心一些。”
说完,还不等喜鹊动手,他先给宝娘披上了毛皮大氅,又把帷帽给她戴上了,喜鹊看的目瞪口呆。
宝娘看了眼喜鹊,“走了。”说完,她迈开轻盈的步子出了门,喜鹊连忙跟上了。
等她们主仆走了很久,赵传炜才悄悄出了门,到了外面和书君汇合,冒着风雪,一起回家去了。
宝娘和喜鹊坐在车里,雪越下越大。宝娘掀开帘子对外看,大街上人不少,各家店铺门口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
快要过年了,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住百姓们办年货的脚步。
等到了家之后,宝娘直接去了陈氏的院子,把糕点送了一些给陈氏,又往莫氏和两位姨娘那里各送了一些。
见天还没黑,宝娘带着喜鹊去了厨房。她守着个小炉子,静静地熬了一锅咸粥,里面加了瘦肉和其他一些辅料,东西都是她让吴妈妈提前准备好的。
冬日天冷,她守在炉子旁边正正好,手里还拿着本书。喜鹊就坐在一边,有那想来套近乎的,看到喜鹊,立刻又缩了回去。
等天黑透了,粥熬好了,宝娘让人找了个带盖子的汤盆,把粥盛进汤盆里,用托盘端着去了前院。
杨太傅还没回来,宝娘坐在他的书房里候着,让人把粥放在炉子旁边,省得凉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都快淹没到膝盖了。等宝娘看完了七八页书,杨太傅终于回来了。
她连忙迎接了上去,“阿爹回来了。”接下了他的黑色毛皮大氅。
杨太傅抖了抖身上的雪,“宝儿等了多久了?”
宝娘用帕子把杨太傅头上的雪轻轻掸了掸,“我还以为阿爹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呢。”
要过年了,朝廷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各地官员考评都正忙的热火朝天,杨太傅一边要陪着景仁帝做智囊,一边还要处理吏部的一些事情。琐碎的小事情自然不用他管,但一部之重,他都要心里有数。
官员考评牵扯到升迁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杨太傅特别执拗。那些没才干的豆腐袋子,谁想瞒着他给上等好评,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帽子了。
杨太傅做过御史中丞,后来做了几年御前侍讲,又转回御史台做左都御史,你看他平时不哼不哈的,一本正经,喷起人来能让人羞愧的恨不得钻回娘胎里再生一回。
吏部那群人,杨太傅平日不怎么抓,到了年底,他盯的死紧。前些年他做左都御史时,御史台那帮小御史们整日跟打了鸡血一样,逮谁喷谁,百官们看到他就烦,都恨不得他早日升官或者倒台,就是别干御史了,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后来,景仁帝要整顿吏治。杨太傅离开了御史台,大伙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他又去吏部做了侍郎。
好嘛,这下子更厉害了。他不喷你了,他查你。礼部当时的老尚书年级大了,见景仁帝把自己的心腹老师调了过来,心里清楚,新帝这是想培养自己的班底。
杨太傅去了吏部,百官考核条例没变,就是执行起来更严格。以前能含糊的事情,现在丁是丁卯是卯。老尚书睁只眼闭只眼,凡他上报的事情,一概准了。
几年的功夫下来,吏治有了些好转。不说百官清明,至少堂而皇之送礼请吃的事情少多了。等老尚书一告老,杨太傅顺利接任。
这会子到了年根,仍旧有人不死心想给杨太傅送礼,都被莫大管事一一打了回去。
杨太傅就站在那里让女儿服侍自己,等宝娘收拾妥当了,他坐在了桌边,“天冷,宝儿以后不要来等阿爹,阿爹随时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宝娘点头,“我知道了,要不要叫昆哥儿过来?”
杨太傅摇头,“不用了,你陪阿爹吃饭,吃过了饭你自己回去,阿爹要看公文。”
宝娘点头,带着下人一起摆饭菜,又亲自给他盛了碗粥,“阿爹才回来,喝了一肚子凉风,先喝两口热粥,这是我下午去厨房熬的。”
杨太傅接过了碗,悄无声息地喝起了粥,“宝儿今儿出去了?”
宝娘楞了一下,旋即大大方方回答道,“是呢,我出去了一趟。这雪下的真大,女儿想出去看一看大街上的雪景。”
杨太傅点点头,“快要过年了,跟着你阿奶一起办年货,学一学管家的规矩,以后去了婆家也能给婆母帮忙。”
宝娘有些羞,“阿爹。”
杨太傅笑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儿不用怕羞。”
说完,他给宝娘夹了一筷子菜,父女两个再没说话,静静吃完了一顿晚饭。
才放下碗,宝娘就要回后院,杨太傅又叫住了她,从旁边的书桌地下抽屉里,拿出个匣子递给女儿,“拿去和你妹妹们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吃了一惊,里面满满全是珍珠,和下午赵传炜给她的珍珠品相不相上下。
宝娘直接问杨太傅,“阿爹,这是哪里来的?”
杨太傅见下人们都不在,也不瞒女儿,“这是赵家送来的。”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赵家难道也要给阿爹送礼?”
杨太傅笑了,“赵家不用给我送礼,他们家有福建最大的珍珠场,每年都会往京城送一些上等珍珠,阿爹这里得的更好一些,你们拿去分一分。”
宝娘接过匣子,屈了屈膝,自己回了栖月阁。
转天上午,宝娘去给陈氏请安,陈氏没留她,没想到宝娘自己留了下来,“阿奶,阿爹说快要过年了,家里备年货送年礼忙碌的很,我虽无用,也想给阿奶帮忙。”
陈氏一听,知道是儿子授意,点头答应了,“那也好,把你三妹妹叫来,你们两个一起给我帮忙。都一年大一年,也该学一学管家。”
说完,陈氏让人去把杨默娘叫了过来,杨淑娘不用人叫,每天都来报到。陈氏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早饭。
吃过了饭,陈氏把家里采买的人都招了来,一样样问各样年货买的怎么样了,什么价钱,在哪里买的,让她们都说个一清二楚。
众人见两位小娘子都在,知道老太太这是要教导孙女,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仔细回话。
宝娘拿了纸笔,静静地坐在一边,把下人们的回话挑大概记了下来,中间还插话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这家店铺在什么地方,里面都卖些什么,价格在京城算什么档次。
她问的非常仔细,许多人一边回答一边额头冒冷汗,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都问到她们根里面去了。杨家虽然管家严,也不是清清白白,特别是采买这一块,陈氏和杨太傅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宝娘问过了价格,就用笔记下来,还问这价格持续多久了,是涨了还是跌了。婆子们也不敢撒谎,若说错了,二娘子打发人去一问,好嘛,和你说的不一样,就等着吃挂落吧。
问过了采买的事情后,陈氏把下人们都打发走了,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孙女,“宝娘这样做的对,你们头一回过问家事,就是仔细些,让她们知道,主子虽然不管那么细,但心里都有谱,谁也别想糊弄人。默娘,多跟你姐姐学一学。”
杨默娘急忙点头,“阿奶放心,我会跟二姐姐多学的。”
宝娘笑着谦虚,“我就是怕自己记性不好,问过了就忘了,才写下来,没想到倒吓着她们了。”
陈氏笑了,“不管你记住记不住,让她们心里有个怕处,总是没错的。”
随后,陈氏又开始跟孙女们讲各家送年礼的事情。杨家亲戚不多,姑太太跟着姑老爷在外地做官,每年会打发人送来许多外地的东西,陈氏也会打发人给女儿送一些京城里的东西过去。
给女儿的年礼已经送走了,陈氏把单子给两个孙女看,“这是给你们姑妈的东西,你们看一看,等明年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办。”
宝娘见上头只写了物件的名称,数量却没有,又一一问过了,然后手抄了两份,给杨默娘一份。
除了姑太太,再就是京中各家同僚家中。杨太傅身居高位,低等官员家里他自然不用送礼,但六部尚书和侍郎家里、以及御史台、京兆衙门、大理寺等各个衙门里的品级较高的官员家中,都要互相送礼,这这是基本的人情往来。
一般来说,低等官员先送,高等官员再回礼,前者厚一些,后者薄一些。但杨太傅不一样,人家送他多少礼,他回多少礼,不占人家便宜。
每年到了年根,光送礼这一项,开销就不小。若是贫寒人家,送来的礼品相互转着送,张家送给李家,李家再送给王家,这也是常理。但杨家如今是体面人家,不能干那样的事儿,都得现买。
陈氏给两个孙女仔细讲了家里的大致人情往来,然后就不再多说,“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管家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今儿就说这么多吧,你们回去再捋一捋,明儿再来,跟我一起分东西。”
陈氏年级大了,说了这半天也有些累了,宝娘和杨默娘一起,给陈氏倒茶,又给她捶腿揉肩,杨淑娘在一边叽叽喳喳说话。
有三个孙女相陪,陈氏瞬间高兴了许多。
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孙媳妇管家,她儿媳妇是个聋子,吃会吃白饭,孙子又小,还不到娶媳妇的年级,她一把老骨头了还管着家,经常累的饭都不想吃。
如果两个孙女大了,也确实能派上用场了。陈氏决定以后把家里的事情分一分,让两个孙女多担一些责任,早些历练好了,以后去了婆家省的人家说嘴,什么杨太傅娶个聋子,就是个摆设,女儿们教的一塌糊涂。
陈氏眯着眼睛享受了孙女们的服侍,笑着对她们说,“好了,都回去吧。”
宝娘又与陈氏商议,“阿奶,昨儿晚上阿爹给了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预备给妹妹们分一分,阿奶看,要不要用这个给妹妹们打两件首饰?”
陈氏睁开了眼,“那你让人去拿来,我们一起看看。”
宝娘让喜鹊亲自去把珍珠取了来,当着陈氏的面打开了匣子。
陈氏伸头一看,顿时眯起了眼睛,她又伸手摸了摸,“这珍珠品相真好,颜色这样鲜艳,也就你们小娘子能戴一戴了。”
“正好过年了,给你们一人打两件朱钗,淑娘小,打珠花。”
姐妹三个都凑在一起,商议用什么样的花式,珍珠颜色怎么搭配。这样啰里啰嗦,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陈氏干脆又留三个孙女一起吃晌午饭。
等吃过了饭,宝娘回了栖月阁。珍珠留在了陈氏那里,她懒得再过问了。
回去之后,她偷偷拿出赵传炜给的那一小匣子珍珠。
她把珍珠放在手里玩耍,想了想,叫来了喜鹊。
喜鹊小声问,“二娘子,有什么吩咐?”
宝娘看了看外面,没有人,问她,“你大哥靠得住吗?”
喜鹊想了想,“除了我阿爹和老爷,别人都支使不动他。”
宝娘从匣子里挑了一些珍珠,搭配好颜色,交给喜鹊,“让你大哥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银楼,把这珍珠都打上孔。”
喜鹊接过了珍珠,“二娘子放心,定会办得妥当。”
宝娘笑了,“你自己开箱子拿些银子给他,多给一些,除了工钱,剩下的赏给你们做跑腿费。”
喜鹊顿时笑了,“多谢二娘子。”这些日子以来,喜鹊得的赏钱比以前多多了。
她带着东西和钱,悄悄去找小莫管事。
小莫管事已经不是管事了,就是个马夫,二娘子不出门,他也没事干,正在前院和人闲磕牙。
忽然有人来喊他,“莫大哥,喜鹊姐姐在叫你呢。”
莫大管事一共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小莫管事最大,已经娶妻生子,老二是个小娘子,已经嫁人,杨玉昆身边的那个小厮是老三,喜鹊是老四。
小莫管事听见小妹喊他,连忙跑到了二门口,喜鹊年纪相当,正好给宝娘做了贴身丫头,在府里很有体面。
小莫管事跑过来,开玩笑问,“喜鹊姐姐,叫我有什么吩咐?”如今府里小厮和丫头们,见到喜鹊都叫一声姐姐,小莫管事是个马夫,按规矩也该喊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