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赵传炜也不客气,先坐了下来。杨家兄弟围在他身边,宝娘坐在了杨太傅身边。
观棋不语真君子,宝娘原来不懂这个,原身水平也一般。她这些日子没少下功夫,但水平仍旧一般,她就更不轻易开口了,只中间起身给他们续茶水。
赵传炜的棋艺自然比不过杨太傅,杨太傅的水平都是在翰林院时和那帮翰林学子们磨炼出来的,后来经常陪景仁帝下棋,每一步他都要精心测算好,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都必须在三子之内。
赵传炜刚开始还意气风发,渐渐开始表情凝重,到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宝娘看了看棋盘,发现对面的黑子快要被困死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开始放水。
赵传炜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线生机,刚才看起来像死局一样的棋盘,顿时活了起来,双方咬的很紧,最后,赵传炜输了五个子。
他起身拱手,“多谢大爷手下留情。”
杨太傅笑了,“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水平就不错了。”他心里嘀咕,我是为了我女儿,不然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赵传炜擦了擦汗,坐到了一边,杨玉昆接着上。
这回杨太傅就没怎么留情了,杨玉昆时常给亲爹喂招,已经输的脸皮奇厚无比。他的目标就是能慢慢进步,不要输的那么惨。
刚才杨太傅放水,杨玉昆感觉出来了,连赵传炜自己也发现了,才说了手下留情四个字。
杨家父子专心下棋,赵传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宝娘。
正好,宝娘也抬头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宝娘伸手去端茶杯,露出了手腕上的珠串,赵传炜顿时明白了,眼底笑意更深。
忽然,杨太傅抬头,看向了赵传炜,他吓了一跳,马上收回目光,对着杨太傅粲然一笑。
杨太傅低头,继续和儿子下棋,杀气更甚,杨玉昆叫苦不迭,“阿爹,放儿子一马吧。”
杨太傅笑了,“在外头,谁会放你一马呢。”
杨玉昆硬着头皮下完了棋,输的一败涂地,他挠了挠头,也不在意,然后伸手把弟弟按了上去,“你也来尝尝滋味。”
杨玉阑刚才还幸灾乐祸,忽然被按到了椅子上,惊的就要跳起来。
杨太傅示意他坐下,“阑哥儿莫怕,让你姐姐跟你下。”说完,杨太傅把椅子往一边挪了挪,杨玉阑这才放心,二姐姐是个臭棋篓子,他不怕。
宝娘笑,“阿爹真是的,大过年的让我丢人。”
杨玉阑催促,“姐姐快来,让我也尝尝赢了的滋味。”
杨玉昆敲了敲他的头,“别自大,说不定姐姐就赢了你。我可是知道的,二姐姐这一阵子经常看棋谱。”
姐弟两个摆开阵势,开始厮杀。
杨太傅在一边摸着胡须观战,两个孩子水平都不高,杨玉阑实战多一些,宝娘理论水平高,倒是旗鼓相当。
宝娘毕竟年龄大一些,且心智是成年人,她苦苦思索,把平日里背的那些棋谱都想了个遍,慢慢往局势里运用一些。果然,她渐渐开始占了上峰。
杨玉昆见弟弟步步失守,中间提点了他几下,杨玉阑顿时又涨了气势。宝娘以一敌二,很快又落了下风。
在关键的时候,她举棋不定,赵传炜指了指一个地方,“二娘子不若在这里填一子。”
宝娘抬头看了他一眼,赵传炜笑着看向她,也不多解释,宝娘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她往下按了一子,局势顿时又微妙了起来。
渐渐地,变成了赵传炜和杨玉昆对峙,宝娘和杨玉阑成了傀儡。
双方胶着,越战越混乱。杨太傅喝了口茶,“你们两个歇歇,让他们自己下。”
二人听见吩咐,立刻停了手,宝娘继续和杨玉阑拼杀,最后只以略微的优势赢了他。
杨玉阑拱手,“多谢二姐姐手下留情。”
宝娘笑了,“我可没手下留情。”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外头,天渐渐黑了,赵传炜就要告辞。
杨太傅又叫住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封,“来给我拜年,饭没吃一口,这个拿去给你零花。”
赵传炜有些欣喜,双手接下,“多谢大爷。”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替我问候你们家老太爷安好。”
赵传炜高兴地走了,走前还看了一眼宝娘,宝娘也看他一眼,对着他微微点点头。
杨玉昆忽然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二人,又仔细想了想,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看了一眼杨太傅,阿爹一向明察秋毫,难道没有看出来?
等赵传炜走了,杨太傅让宝娘带着杨玉阑回后院去了。
他让杨玉昆坐下,“明年,你也去考县试吧。”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杨太傅又嘱咐他,“你姐姐的事情,你莫要管。”
杨玉昆顿时心里打鼓,试探性地问一句,“阿爹,赵三哥,他。”
杨太傅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他是我给你二姐姐相看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杨玉昆听见这话,感觉像凭空炸了个雷,“阿爹,赵家父母不在,这,这怎么就说得上相看了。”
杨太傅抬眼看了儿子一眼,“这世间的事儿,有些该守规矩,有些规矩就是摆着好看的。”
杨玉昆半晌后回答,“赵三哥人品不错,家世也好,长的也不差,配得上二姐姐。”
杨太傅一粒粒收棋子,“近日,有没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
杨玉昆犹豫了片刻,“说三道四倒没有,就是有些人鬼鬼祟祟的。”
杨太傅继续收棋子,“莫要理他们,你好生读书,带好弟弟。你既然觉得赵家小子不错,以后在学堂里,多来往一些。”
杨玉昆点头,“儿子听阿爹的。”
父子两的对话有些清汤寡水,说了几句之后,杨太傅把杨玉昆也打发走了。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二了。
莫氏今儿要回娘家,杨太傅陪着一起去的,夫妻二人坐在一辆车中,相顾无言。杨玉昆在外面骑着马,宝娘姐妹三个坐在另一辆车上,杨玉阑本来也跟着骑马,后来又钻到姐姐们的车上去了。
莫氏在车中闭着眼睛,杨太傅也垂着眼帘。
中途,莫氏抬头看了杨太傅一样,见他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有些生气,又闭上了眼睛。
等到了莫家,杨太傅先下车,然后直接进去了,杨玉昆扶了莫氏一把。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个女婿还照常来给他拜年,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没提莫九郎的事情,只让大儿子父子几个好生招待女婿和外孙。至于宝娘姐妹三个,被大房表姐叫走了。
二老太太嘱咐孙女用心招待几个表妹,并把老秦姨娘派来的人打发了回去。二老太太严防死守,莫氏愿意去,她不拦着,几个外孙女,坚决不能去二房。
宝娘姐妹几个就在莫家安安静静待着,等吃了顿晌午饭,杨太傅立刻待着家里人一起回来了,莫氏连二房婆媳的面都没见着。
赵家那边,世子爷一大早带着妻儿回了王家,赵传炜一个人骑马去承恩公府。
承恩公夫人一大早就把儿子媳妇以及孙子孙媳妇都打发走了,家里就剩下老两口。赵传炜到的时候,老两口正在屋里说闲话。
听说外孙子来了,肖氏连忙起身到门外看。
赵传炜进屋后,先给二老行礼拜年,又转达了父母兄长的问候,肖氏一把拉起他,“怎么来的这么早,吃了早饭没?”
赵传炜笑,“吃过了,吃的饱的很。外公外婆近来身子骨怎么样?阿爹阿娘多次来信,让我时常来看望二老,外孙不孝,总是来的少。”
肖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爱怜地摸了摸外孙子的头,“你小孩子家家,正在长身体,每日读书习武多累,不必要为了我们而再增添你的负担。你心里有外公外婆,我们都晓得。你舅舅舅妈和表兄们都不在,晌午你陪我们吃顿饭。等会子你二姨妈也要来,莫怕,都是至亲骨血。”
话音刚落,外头来传,二姑太太和二姑老爷回来了。
肖氏忙让人请,过了一会子,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旁边一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后面一位青年男子,旁边大概是他的妻儿们。
一家子先给承恩公夫妇拜年,说了满屋子吉祥话。
大李氏笑了,“炜哥儿来的这样早。”
赵传炜连忙起身,见过二姨和姨丈,还有表兄表嫂,后面的孩子们也过来见过表叔。
大李氏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问,读书怎么样,平时在家里做什么,阿爹阿娘好不好?
赵传炜仔细回答,还很贴心地加了几句,“阿娘常说,小时候两位姨妈照顾她最多,有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和三舅。如今离的远,不能日日相见,还请姨妈保重身体,等她有功夫回来了,要带着姨妈一起进宫找太后姨妈,姐妹三个一起吃酒听戏。”
大李氏笑的眯起了眼睛,对肖氏说道,“阿娘,三妹妹都四十多了,还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肖氏笑,“姝娘在小事情上洒脱的很,大事不糊涂。”
大李氏开玩笑,“我就是小事上清楚,大事上糊涂。”
肖氏嗔怪女儿,“胡说,你们各有各的好。”
承恩公笑眯眯的坐在一边,问女婿,“当差累不累?”
方老二抱拳,“多谢阿爹关心,尚能应付。”
承恩公年轻时是个古板性子,如今老了,越发和善,不再整日说正事,儿孙们来了,就带着他们玩耍。听老婆子和女儿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拉着女婿和外孙子去他书房,看他新得的一方砚台。
方老二虽然做了武将,但他父母俱不在了,也愿意陪老岳父玩耍,还顺带把赵传炜也拉去了。
承恩公拿出了自己的砚台,方老二哪里懂砚台,就让儿子孙子们陪着老头子叽叽喳喳。方家长子元哥儿年纪和晋国公世子爷差不多,赵传炜对这个表兄敬重多于亲近,倒是两个表侄和他年级差不多,能玩到一起去。
后院里,肖氏和女儿、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一起说闲话,二姑太太一子一女,女儿在外地,唯一的儿子生了二子一女,家里人丁不是很兴旺,但很和谐。
大李氏感叹,“也不知道三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多年没见到她了,怪想的。”
肖氏拍拍女儿的手,“谁不想呢,但你妹夫在那里,平哥儿一大家子也在那里,她也走不开。”
大李氏笑,“我就是说两声,没道理让三妹妹为了我回京的,她回来一趟可不容易。什么时候让三妹夫把官人也调去南边打水匪,我就能和三妹妹团聚了。”
肖氏从旁边的茶盘里抓了一把果子塞进女儿手里,又给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抓,“别光说话,吃东西。”
大李氏笑,“阿娘还把我当小孩子。”
肖氏放下茶盘,“你小的时候,咱们家穷,你懂事,有好吃的总让着弟弟妹妹,等家里好了一些,你又长大了,阿娘总觉得亏欠了你。”
大李氏自己儿孙满堂,知道老母亲的心,接下果子吃了一口,“阿娘,炜哥儿的婚事妹妹怎么安排的?”
肖氏笑,“你要是有合适的,就给你妹妹写信,我不好在中间多问。炜哥儿有父母有兄长,有人给他操心。”
大李氏吃了个甜甜的果子,“我哪里有合适的人选,我是说妹妹要是有安排,她不在京中,庆哥儿媳妇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着搭把手。”
肖氏点头,“你做姨妈的慈爱,你妹妹都知道,年前不是给你送了厚厚的年礼。”
大李氏继续吃果子,“可不就是,每年偏了妹妹多少好东西。”
母女两个在后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前院里,承恩公带着一群男丁们说的起劲。
忽然,承恩公世子夫妇二人回来了。
承恩公奇怪,“不是让你在你丈人家吃晌午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