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表嫂,糖醋排骨。”
“表嫂……”
一两次也就罢了。三五次便有些过分了。尤其袁心慧的语气算不上好,连个“请”“麻烦”这类的敬语都没有。俨然将田松玉当成为她服务的保姆。哦,不,保姆都不会伺候到这份上。
沈煦脸色黑沉,还没等他出手。袁志国开口了:“自己没手吗?用得着别人给你夹?”
袁心慧低低反驳了一句:“我也没干什么,就是请表嫂帮忙给我夹一下菜,你发什么脾气。”
袁志国也不同她辩,淡淡看了她一眼,“帮忙夹菜?行!你表嫂碗里没菜了,你给她夹个鸡腿。”
袁心慧一愣,抬头对上袁志国不容拒绝的眼神,心下一惊,硬着头皮夹了个鸡腿给田松玉。
“我瞧着你表嫂很喜欢吃鸡翅。你夹一个给她。”
袁心慧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照做。
“糖醋排骨。”
袁志国一连说了好几样。全是此前袁心慧让田松玉夹的菜,不多一块,不少一块。等将袁心慧的把戏全部过了一遍。袁志国终于放过了她,转头重新跟袁素君说话。
在场众人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沈煦瞧了袁志国两眼,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袁心慧垂着头,浑身紧绷,眼眶湿润。彷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抛开这个小插曲不提,这场亲人之间的见面还算愉快。
饭后。沈赫让司机将人送了回去。袁家三人一走。沈向阳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这袁心慧怎么回事。越大越不懂事。几年不见,都变成什么样了!一整天阴阳怪气地,臭着一张脸,跟谁欠她五万块似的。”
沈赫微微蹙眉。沈煦不予置平。唯独袁素君张嘴说了一句:“心筠倒是个好孩子。”
只谈心筠,不说心慧,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
袁家。
袁心慧的心情很不好,一进家门,丢下一句“我累了,去休息”便往卧室去,却被袁志国叫住。
袁心慧转身,泪眼朦胧,带着几分不甘望着他,“爸爸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现在还想教训我吗?”
袁志国双眉拧紧,“你觉得我让你夹几块菜给你表嫂是羞辱?那你指使你表嫂夹给你算什么!”
“那怎么一样!”袁心慧气得浑身发颤,“沈煦也就算了。再怎么上不得台面,好歹是姑姑姑父亲生的。田松玉算什么!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村姑,命好嫁给沈煦,一飞冲天。就她的出身,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能进得了梧桐大院?她怕是连京城的城门都摸不着。
“她得了这么大的造化,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该有自知之明,努力表现,把大家伺候好。可你看看她,全程陪着姑姑接待我们。俨然半个女主人的架势。就她,也配?”
袁心筠张大嘴巴,被自己姐姐这番话震惊了。
“姐!她本来就是半个女主人啊!”
袁心慧瞥了她一眼,差点气爆炸。这个妹妹,跟自己从来不是一国的。她到底懂不懂自己的意思!
袁心筠怎么会不懂,翻了个白眼。
袁志国怔怔看着她,半晌后,叹道:“这些年我教了你多少东西,你半点没学会。你妈那套总带着一股优越感看人的架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你看不起沈煦,看不起田松玉。可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凭你志大才疏,凭你眼高手低?”
“爸爸!我是你亲生的吗?你要这样说我?”
“正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我才一次次想要骂醒你,点醒你。心慧,你再这样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爸爸不想你害了自己。”袁志国说这话时,语气中带了几分疲惫,“我们是你的亲人,愿意包容你。可外人会吗?不会。就算是你的亲人……”
袁志国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没有说完的是:即便是亲人,即便是父亲,一次次这般下来,也是会累的。
可惜袁心慧从来不懂他的苦心。
“包容我?你有包容我吗?今天饭桌上,你那是在包容我吗?”袁心慧委屈地眼泪直掉,她扫了袁心筠一眼,“我从小就知道你偏心。你只疼心筠,不疼我。只有妈妈疼我。可你把妈妈赶走了!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
袁心筠看不下去了。
“姐,当初爸妈离婚的时候问过你愿意跟谁。是你自己选的爸爸。你如果这么不开心,觉得爸爸不疼你,只有妈妈疼你。为什么不选妈妈?”
袁心慧一顿,双拳握紧,恶狠狠瞪着袁心筠。
为什么?妈妈一无所有。跟着爸爸才有保障啊!
这个妹妹简直就是来克她的。
袁心慧被扒了面子,恼羞成怒,一跺脚,转身回房。
刚踏上楼梯,便听身后袁志国说:“心慧,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心里眼里都看不起的田松玉,也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师范学院。你呢?去年你说时间太紧,没复习好。今年呢?你觉得田松玉是让人瞧不上的村姑。那你岂不是连村姑都不如?”
袁心慧面色一白,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
“心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身不能代表一切。后天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别再听你妈的。好好想想,你今后要走什么路吧。别忘了回京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不会惹事,会听我的话。我不逼你一定要和表哥表嫂和睦相处。如果你实在做不来,可以尽量不和他们接触。彼此各过各的日子。但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袁心慧咬着牙,手指紧紧握着扶手,咔嚓,扯断了一节指甲。有一丝血迹流出,染上扶手。
袁心慧仿佛不知道疼,蹬蹬几下跑上楼,进屋,关紧房门,趴在床上哭起来。
说什么疼她!批评她是为了她好!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如果真那么疼她。她喜欢赵琛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帮她!赵琛和她同一个高中,比她大一届,也是干部子弟。读书时,她就喜欢他。只是那会儿她年纪不大,少女怀春,十分羞涩,将这种情绪捂着掩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彼时赵琛是有女朋友的。她再喜欢,也只能作罢。
后来,她们离京。她以为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没想到居然在当地见到了他。这才得知因为被人陷害,他女朋友一家出事,女朋友死了。
她藏不住心中的爱意,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高兴。她的机会来了。
可袁志国不答应。他甚至不愿意出面为她争取。
彼时沈家落败,袁家遭受牵连。以当时的情况,她与赵琛确实不太般配。于是,她忍了。
可后来呢?
沈家起复。袁家跟着水涨船高。赵家别说跟沈家相比,就是陆家都比不过的。陆家尚且想攀附沈家,何况赵家?更何况她们袁家本身也不差。
然而,袁志国还是不愿意。
即便她发狠吵闹绝食,袁志国依旧岿然不动。
袁心慧咬牙,这就是她的父亲!都到这个份上了,她把自己的性命全赌上,她父亲无动于衷!
袁志国靠不住,她就自己想办法!
凭什么山旮旯里出来的泥腿子跟村姑都比她过得好?
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那是沈向安写给她的。
袁心慧深吸了一口气
她决定,她要跟沈向安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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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沈向安最近过的水深火热。活在这个世上二十八年, 这还是他头一回知道, 什么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煎熬。这种感觉是当初沈家落难时都没有过的。
他早知道周家人的贪婪与无耻。留下他们不过是权宜之计。当然, 周爱军所说的“暂时先住进来, 工作的事不急”也是权宜之计。
这点, 彼此心知肚明。
沈向安本想用拖字诀, 先安抚住他们, 再徐徐图之。然而, 周家人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住进来,就暴露了本性。
当天晚上,周家人就阴阳怪气地说:“你看我们来得急,也没带几身衣服。不过咱们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好衣服。带不带都一样。就是我们这样子, 左右邻里见到该怎么想,这不是丢你们的脸吗?”
不就是拐着弯让他们买衣服吗!行, 这也花不了几个钱。沈向安不想听他们一直叨叨个没完,爽快地答应了。
可惜, 他到底低估了周家人的无耻。他们就是一群附骨之疽,一旦缠上,就再也甩不掉。这个头一开。许多要求接踵而来。
买完衣服, 周家人十分感激,得知他们家请人帮着做饭打扫卫生,一个月给十几块钱,立马不淡定了。提出这些事他们能做,不用花这个钱。
沈向安和卢玉珍谁也没将这十几块钱放在眼里, 自是不同意。但向桂莲已经带着张丽芬里里外外一把抓,到处弄得整洁干净。做的饭因着花得不是自己的钱,食材调料都很舍得放,口味不说有多好,也还过得去。
见他们如此。沈向安跟卢玉珍没再拒绝。彼时,沈向安还在内心讥笑了一声。还以为周家人有多能耐,给点好处就巴不得攀上来,各种讨好了。那会儿,他还有些庆幸周家人的这种性子,会为了好处隐忍讨好,也省了他的额外安抚。日后,他也更好对付。
结果,这种情况仅仅持续了一周,沈向安就惨遭现实打脸。
张丽芬借口保姆每个月都有十几块,她一个嫂嫂白干活不地道。
距离开学越来越近,向桂莲说,必须解决周光宗周耀祖的学习问题。
再然后,周爱军开始催工作,除此之外,在卢玉珍的一位表姐上门拜访过后,居然还让卢玉珍给他们做媒。他想娶卢玉珍的表姐。
其丑陋行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沈向安曾多次拒绝,各种谈判,怀柔与强制威逼双管齐下,然而周爱军压根不吃这一套。他认死了一个理。办不成他的条件,他就去法院,去检察署闹。
要说周爱军不过是个弟弟,他是没立场闹的。但这些日子沈向安看明白一件事。他很会哄向桂莲,不论向桂莲最初的意愿是什么,都能在周爱军劝说后,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向桂莲是周家要挟他的核心。而要搞定周家人,就必须搞定周爱军。
沈向安下班回家,在门口顿住。他竟有些不太愿意进去。
屋内传来卢玉珍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什么意思!吃我的花我的,拿着我的钱吃香喝辣。你们看看这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一样不缺,就给我女儿一个馒头?完了还让她洗碗?”
向桂莲不以为然,“馒头上不还给了两块肉吗!一个小丫头片子,要吃多好?而且,我也只让她洗个碗,没让她干别的啊!”
卢玉珍气得想打人,“琳琳才四岁!”
“四岁不小了。在我们上水村,这么大的女娃别说洗碗,还能帮着捡柴火,割猪草了。”
卢玉珍将沈琳抱在怀里,好容易忍住拿刀砍人的冲动,目光扫过周家众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你们给我滚!”
向桂莲不高兴了,“好大的脾气!我住我儿子家,你凭什么让我滚?更何况,什么叫别拿你一分钱,那是我儿子的钱!”
“你儿子的钱?你以为你儿子没了沈家,还能有几个钱?你们吃的用的全是我卢家的。就连这房子也是我卢家的!”
沈向安神色一变,急忙进屋,“玉珍!”
卢玉珍幽幽看了他一眼,自是明白,沈向安是不想自己揭了他的短。
厅内。周家人震惊了。
向桂莲不敢置信,“向安,她这话什么意思?这房子是她的?你之前不是沈家的大少爷吗?就算沈家现在不认你,以前给你的也不少。怎么在她嘴里,我们吃的用的都成她何家的了?向安!向安?”
卢玉珍冷嗤一声,“当年沈家被打成资本派,他为了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清白,把沈家的东西都交上去了。这些年他工资倒是不少,但花销也大。能剩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