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周双燕仰着的小脸蛋上满是喜悦:“爸爸,真的吗?我可以去上学?”
“当然可以!爸爸学费交了,书包文具都给你买好了!你看看,喜欢吗?”
周双燕抱着书包,爱不释手,“喜欢!谢谢爸爸!我可以和莺姐姐一样去上学了!莺姐姐也有一个书包,可好看了!不过我的比她更好看!”
说道这里,周双燕的神色暗淡了两分。
沈煦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
周双燕扯着他的衣角,“爸爸,我看到莺姐姐背柴火下山了。她能背得动!她自己能行,为什么要装不行,让我背?”
沈煦一愣,看来是他之前让周双燕学会观察起了作用。没了周双燕,周双莺可不就背得动了吗?
小小的周双燕对此很不能理解。
“爸爸,莺姐姐是怕我吃不饱,所以故意让我背柴火,借此给我吃的吗?”
沈煦:……
果然傻白甜,发现真相也只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他伸手将周双燕抱在腿上,“在家里,莺姐姐吃的和你差不多。你觉得莺姐姐的那些红薯土豆是自己不吃省下来给你的吗?”
“不是!”周双燕摇头,“莺姐姐自己那份每次都是拿到手就吃了的。”
“那你觉得她给你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周双燕皱眉,低下头细想:“每次吃东西都是奶奶来分。一分下来,每个人几乎都是当场吃了。不会剩下。家里的米、鸡蛋、肉这些都是奶放在自己屋里的。只有红薯土豆放在厨房。莺姐姐应该是在厨房拿的。”
她语音一顿,睁大眼睛,“奶肯定不会给她。她……她是偷的?奶知道会打死她的!”
这会儿还担心周双莺会被打死?
沈煦扶额,“燕子觉得莺姐姐这样做,对吗?”
周双燕低下头,想到了自己当初偷偷溜进向桂莲屋里拿麦乳精的事。
“爸爸,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沈煦一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燕子是好孩子。你是为了弟弟。而且麦乳精是爸爸专门为你和弟弟买回来的。这不一样。爸爸想说的是,如果是咱们燕子看到莺姐姐吃不饱,会去偷东西过来给莺姐姐吃吗?”
周双燕想了想,咬牙说:“如果……如果莺姐姐实在很饿很饿,我……我会。”
就像会去偷麦乳精给三娃一样。
“那燕子是直接给莺姐姐吃的,还是要让莺姐姐帮你干活才给?”
“当然是直接给!我不用莺姐姐干活,我可以自己干!”
说完,自己也怔住了,眸中一片迷茫,“爸爸,你是说如果莺姐姐对我好,不用我帮她干活,也会给我吃的,对吗?”
“对!”
周双燕再次低下头,“那莺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呢?”
“燕子觉得呢?”
“因为……因为她不想干。”
声音弱下来,语气很是失落。她以为的好姐姐原来并没有那么好。她一直把对方当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对方并非如此。
小姑娘内心受了伤,情绪低迷。
沈煦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抱起她,“走了!咱们上学去!”
他并没有出言安慰,成长嘛,谁都会经历的。更何况小孩子忘性大,等去学校交了新朋友,自然就不会在意这点小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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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友三人是两天后回来的,彼时,沈煦也刚好跑完一个小长途。
两人凑一块吃酒。
周明友说起章德祖来,“那位叫小菲的真去告了他强女干,徐家出手把他从公安局捞了出来。强女干的罪名没定下,可耍流氓是实打实的。徐广义花了不少代价,让章德祖免去了下放农场改造,但朝阳鞋厂的工作没了,还被拉去游街□□了一回。
听说徐楠自出事后便住在徐家,就没再回过章家,对章德祖爱答不理。徐广义一直想让他们离婚。徐楠似乎已经有些动摇了。”
不用问,这消息必然是李成斌透出来的。
周明友感叹:“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徐家早抱着离婚的打算,还费那么大力气帮章德祖脱罪干嘛?”
沈煦却是明白。
“你忘了,徐楠和章德祖有个孩子。章德祖如果被定罪,孩子就成了犯人的种。徐家不在意章德祖,却不能不在意孩子。这也是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周明友摆手,“左右章家现在是爬不起来了,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三哥,这回的尾款结了。按你当初的提议,除去所有开支后,三成作为队里的公用资金,七成发给大家。我姐和云霞婶负责的统计。
你不知道,村里按户结算,最多的赚了二三十块,最少的也有七八块。这还是咱们人口多,订单就只有那么些的原因。照咱们村的人力,就是再来几个一千六百瓶都做得来。若是能多拉几个这样订单,指不定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和城里工人一样了。”
沈煦轻笑,“我给你指个路,县里也有供销社。”
周明友哪会没想过这层,“我跑过了。人家鼻子在眼睛上面,压根瞧不上咱们乡下人做出来的这玩意儿,尝都不肯尝。也不知道三哥你当初是怎么说服柴主任的。”
还能怎么说服,自然是用钱。
“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县里不论是衣服鞋子还是姑娘家的头绳发卡,都是追的省城的风气。你拿着咱们省城的合同单子去,告诉人家。我们这吃食在省城可是畅销货,人家排着队都不一定买得到的,厂里工人的福利都用的这个。人家说不准就要了!”
周明友一愣,竟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沈煦又道:“看看咱们队上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并带上。也不必非得是什么好东西,有个心意就成。我记得今年春季那会儿摘了一些茶叶,听说还不错。还有后山上那几颗石榴树,如今差不多也熟了,可以装一篮子过去。”
县里的订单比不得省城,量少,赚头也少。送礼太重不合适。更何况以目前县城对省城流行的追捧,有省城的合同在,周明友但凡嘴巴子会说点,这事应当不难。
“成!改天我再去试试!”
酒肉吃完,沈煦起身要走。周明友使唤自己媳妇去拿伞。
沈煦摆手,“这会儿雨都停了,头上的乌云都散了,用不着。”
周明友出门仰头一望,还真是。
“行!伞就不拿了。三哥,你慢点走。这场雨下得大,路上全是泥浆,石头上滑,你小心。”
沈煦发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别送了,回屋去吧!”
两人正告别,便见前方三娃和燕子哭着一边跑一边喊:“爸爸!莺姐姐掉坑里被土埋了!爸爸!莺姐姐掉坑里被土埋了。”
第33章 033
现场一片狼藉。
最先入眼的是一个没了树干的树桩,根部这头自泥土里翻出, 另一头断裂处可见明显雷电烧焦痕迹, 有些地方甚至还冒着丝丝白烟,便是周边泥土中也呈现出不少黑色。而树桩的西侧数步远之地是一个斜坡, 斜坡一路往下有树木滚落的痕迹。
站在坡前往下看, 一眼便找到了从树桩断裂的大树。这棵树是横在一个坑上的,正好将坑口遮挡,从枝丫的缝隙看去,半坑泥土里困着一个人, 六岁左右的年纪,不是周双莺是谁?
前世这本书, 沈煦是囫囵吞枣般看的,本就是闲暇间无意点进, 消遣之用, 阅读并不细致。尤其距离看完这本书已经过去大半年,大致剧情还知道, 但好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若非见到眼前的场景,沈煦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 书中还有这一段。
是的, 现在,他想起来了。书里,女主周双莺曾拿到了一份无主之财, 后来这笔钱财也成为了她帮助父母事业起步的重要资金。
可是书里, 她是在大雨放晴后的第二天清早, 借口割猪草挖到的。而现在,大雨刚过去还没一个小时……
看着坑里周双莺狼狈的模样,沈煦嘴角微抽:这辈子有了他的出现后,女主的运气似乎有些衰?
周双莺也觉得自己很衰。
这场大雨下了两天一夜,雨停时已经临近傍晚,眼见着要不了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了。这时候上山并不安全。因此她确实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去。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看到燕子三娃领着刘萌往后山林子里去玩,走的正好是上辈子发现金子的方向。
若是大人还好,毕竟村里大人都知道这时候不能往深处走,泥土松动,路不好走,一个不慎就可能出事。但是他们三个孩子懂什么?指不定就玩疯了到处跑。如果被他们早一步发现金子怎么办?
接连经历了分家、刘萌的提早到来、老干妈等事件后,周双莺已经不敢有半分松懈大意了。她不敢赌。这笔金首饰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寻到的钱财,不容有失。她咬咬牙,上了山。
知道大概方向,一路走过去便瞧见了倒塌的大树,并不难找。她也确实在树底部的坑坑洼洼里发现了铁皮盒子,里面也确实有一套金首饰,与她上辈子所知一模一样。
彼时,燕子三人正在距离她约莫半里多的东边玩,没人瞧见她。她将铁皮盒子扔了,把金首饰揣进怀里,准备往西边走,绕一圈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知怎么地,她才走了没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斜坡下滚,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坡上倒塌大树伸出来的枝丫。
可惜没抓稳,还是摔了下去。就这么巧,坡下竟然有个一米多深的大坑。她摔在坑底,刚爬起来还没等她看清楚坑里的情况想办法出去,坡上的泥土松动,扑簌簌往下落,将这个坑填了大半。
祸不单行。倒塌的大树本是横亘在坡上,一半树干在平地,一半树干悬空在坡前,许是她抓树枝丫的举动打破了这美妙的平衡,树干往下倾斜,整棵树滚落,落在坑上,将坑口完全挡住,她再无法上去,只能透过枝丫的缝隙往外大声呼救。
这边的响声本就惊动了燕子三人,紧接着又听到熟悉的喊叫,三人顺着呼声寻来,便看到了困在坑底的周双莺。
刘萌在坡上守着,燕子和三娃回村里找人。
出了这样的事,村里不少人都来了。刘艳华吓得面色苍白,趴在地上冲坡下喊:“莺莺,你还好吗?你回答妈妈,你怎么样了?”
“妈妈?我在这,妈妈!救我!我受伤了!妈!快救我!”
听到周双莺受伤,刘艳华身子一晃,“快,爱国,把莺莺救上来!”
众人顺着斜坡爬下去,几个大壮汉,三个抬大树左边,三个抬大树右边,还有两个抬中间。
“一,二,三!”
“再来!一,二,三!”
如此数次,才将大树抬起来,丢去一边。周爱国跳下坑,将周双莺抱在怀里爬上坡。刘艳华这才看到,周双莺脸上被树枝的尖叉刮过,从眉角到鬓侧,一条血痕,头上也有血。
周双莺白着脸问刘艳华:“妈!我……我是不是毁容了?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脸!我脸上的伤怎么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毁容了?”
她的语音急切,还带着颤抖的哭声。
毁容?
刘艳华浑身发冷,眼前一黑,直愣愣晕倒下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众人将这母女俩送回周家,李大夫已经得了信等着了。
周双莺头顶是皮外伤,不重,上过药,缠了一圈绷带,过个三四天就能好。身上还有好几处从坡上滚落的擦痕,也不重,比头顶的伤还轻,更是不打紧。麻烦的是眉角到鬓侧,伤口有点深。好是能好,但会不会留疤难说。
李大夫:“小孩子皮肤恢复能力强,兴许不会留疤也不一定。便是留了疤也不要紧。你现在还小,时间长了,自然会淡。更何况这伤不在脸上,往后把前面的头发剪一剪放下来就能遮住。不打紧!”
不打紧?怎么可能不打紧呢!
对这套说辞,周双莺很不满意。这岂不是说自己永远都要留着刘海,没刘海就成了丑八怪?
上辈子她见到的刘萌,梳着高高的盘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发上别着精致的钻石发卡,好看得绚丽夺目。
这辈子如果她的头上有这么一道疤,那肯定是不能如此打扮了。
周双莺脸色一沉,不甘心,想要再问李大夫有没有什么法子。抬头一看,李大夫已经去诊治她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