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鹿呦呦
南宫听雪,不该再活过来。
她逆向而行,一步迈到了太虚峰里。
她再次睁开眼,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白玉药瓶,她之前一直坐在窗边,似乎在翘首以盼。
谢冰嘲讽一笑,低头将白玉瓶中的药丸倒出来,仅仅有一粒。
这是最后一天的药,按照惯例,顾莫念的药会在这天的傍晚送过来,她在等的,就是顾莫念送过来的补药。
谢冰随手将药丸捏碎,站起身来。
她走到桌子前,白色的药瓶码了整整一排。
这是师父给她的东西,药被吃了,不能剩下一粒,她只能留下药瓶。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剩下的药瓶,这是他们最后的羁绊。
谢冰向前一步,一手捏碎了白色的药瓶,碎片在割裂了她的手指,转瞬间幻化为星光,从她指尖漏下去。
一瓶瓶药瓶被爆开。
她拂过眼前幻象,向着最前方而去。
……
谢冰蜷缩在顾莫念的怀中,被他疏离克制地抱着。
她周身的肌理在撕裂,血液顺着毛孔流出,濡湿了顾莫念的白袍。
谢冰最后的渴望,仅仅是一个拥抱。
顾莫念给她过拥抱。
她以为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和她爱着的师父不管禁忌,不管偏见,不论始终,在一起。
不再奢望。
她挣脱了顾莫念的怀抱,她穿着血衣,艰难地站直身体。
在他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举剑,砍碎了幻象。
……
深山风雪透过打开的雕花窗棂,飘落到房间内相处的男女衣袂上。
窗外大雪皑皑,顾莫念体内灵气流转,无惧酷寒,而坐在他身边的谢冰被冻得脸色青白,她举手手,哈了一口气,小心地侧头看向顾莫念。
手指微微蜷动,她伸过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谢冰的手几乎冻透了,毫无温度。
太凉了,凉到顾莫念往后抽了一瞬。
他硬生生克制住,冷淡的眉眼中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冰停滞了一瞬,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瞳色冰蓝。
她低头看着自己抓住顾莫念取暖的手,两个人亲密相处,却各怀心思:
——这一方在无耻地觊觎师父美色,另外一方却在处心积虑地利用。
她与顾莫念近在咫尺。
谢冰抬起眼睫,冰蓝的瞳孔幽幽地看着顾莫念,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她微微一笑,她直至今日才彻底明白,在当时的顾莫念看来,谢冰恶心透顶,她恬不知耻,逼着他堂堂正道之首出卖色相。
他认为,这是被谢冰丑恶的要挟。
她亵渎他。
所以,他厌恶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尽管对于顾莫念来说,那是那么不堪受辱的一个月,对于谢冰来说,那一个月,是她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撑。
一把剑,穿透了顾莫念的胸膛,却没有任何血迹。
随着冰霜之色的散落,周围的一切都空了。
……
眼前是大片的海水,将她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挤满,窒息的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
再有一息,便彻底由她自己,杀死自己。
谢冰淡淡一笑。
幻境中的目的,只有一个:被自己恐惧的,再杀死一次。
不论是什么恐惧,只要她在幻境中被自己杀死,她就失败了。
况且,这根本不是幻境。
这是谢冰曾经被“杀死”过的真实。
这一切,都是在她身上,真实发生过的真实。
谢冰顿了一瞬,她觉着自己脸上有水珠。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泪水,而她浑然不觉。
她随意地擦干净眼泪。
不许哭,不值得。
眼前的“真实”,被谢冰亲手碾压粉碎,在无边的海水中,她看到了尽头。
是那座斑驳的“墓”。
这里,才是真正的“虚妄。”
她前世,是与顾莫念虚情缠绵过,是被顾莫念锁在地牢里当做炉鼎,是活生生的成了药渣……
然而,那个男人有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
——他没有杀她,他将她丢弃在悬崖之底。
所以,谢冰的最后“死亡地点”,不是在“墓”里,而是悬崖之底。
可是悬崖之底,又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谢冰成了“傀儡”,走向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歪魔邪道。
鱼尺笺的幻境,只能编造一个墓。
这个墓,是让谢冰心甘情愿地以为自己“死”了。
这个墓,才是幻境的“阵眼”。
所以,鱼尺笺操控着幻境,一定在墓那里等着她。
她终于走近了,果然。
墓碑上的文字依旧清晰,而墓前站着一个阴戾的男人,他似是有些困惑地看着墓碑上的字迹,长长的头发倾泻到地面上,带着海水的潮气。
他感受到谢冰到来,微微侧头看去,困惑收敛成狠厉。
谢冰遥遥与他对视。
她一步一步向着鱼尺笺走去。
手臂垂落,松松地捏着剑,剑尖抵在地面上,“滋啦”划出深深的沟壑。
那一瞬间,鱼尺笺心底竟然莫名惊惧。
她仿佛是,腐烂了血肉只余下枯骨,也要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可怕的窒息感在他喉间萦绕,他冷笑一声,冷森森道:“便是破我幻境又如何?你在真实里走了一遭,现在早已精疲力尽,不过是一个小小筑基期,还能与我出窍期相比吗?”
话语强势,可是尾音的虚颤出卖了他。
他不能看到谢冰脑海幻境,可是谢冰不过是一个筑基期,能在他绝对的强攻击下坦然走出来,着实诡异。
谢冰叹了一口气:“确实很累了。”
怎么不累呢?
大喜大悲,身心俱疲,任何一个修士,只要迈进鱼尺笺的幻象,即便是能艰难破幻境,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任由等在阵眼的鱼尺笺摆布。
鱼尺笺的唇角勾起阴冷笑意。
谢冰懒懒散散开口,带着些微的戏弄:“我确实累了,那我们就来点轻松点的吧。”
她手中的剑就那么化成一道冰霜之光,在她手中凝结成了飘逸的发带,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发带。
鱼尺笺瞳孔一缩,一股可怕的预感在他的心头弥漫。
他戒备地看着谢冰,小脸惨白阴冷:“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
……这糟糕的虎狼之词。
谢冰一身全都湿透,头发也不例外,暂时没办法束起来。
她随手将冰霜发带缠绕在手臂上,极为不屑地看着鱼尺笺,“跟你打,不用剑。”
被鱼尺笺带着回忆了前世过往,很疼,很难受。
她很生气。
所以,她要用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鱼尺笺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谢冰,似是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蛊惑我?”
“深海人鱼最强的攻击便是蛊惑之术,你以为你能蛊惑一个人鱼?你知道‘自不量力’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谢冰懒懒地道:“当然知道,我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魔鬼高中,四年疯癫文院大学教育,一年社畜卑微乙方教育,怎么会不知道‘自不量力’怎么写?”
鱼尺笺:“???”
下一秒,谢冰面前出现了一本黄色的书。
小黄书自动翻页,谢冰轻念: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言不合就念诗?
鱼尺笺还未开口,幽黑的眸子瞬间定格,他眨眼间,被重重海浪包裹住,陷入到自己所营造的幻境中。
在被幻境捕获的那瞬间,鱼尺笺惊惧地道:“不!这不可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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