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第19章
薛月如带着薛清欢来到东厢,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姑娘们的欢声笑语,薛月如站定脚步,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衣裳,还有头上的发饰,确定没有不妥之后,才端着身子进入。
东厢的院子内外全都是姑娘,有的三两成群在院中玩耍,有的在秋千架上荡秋千,有的则在池塘边喂鱼,薛月如与中间不少人都认识。
薛娴君和一干小娘子在投壶的地方玩耍,薛月如走过去咳了两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薛娴君回头看见她,并未放下手中投壶的木箭,将薛月如的打扮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目光在她发髻上的那对名贵珠钗上停留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边玩边说道:
“月如妹妹来啦。今儿打扮的可漂亮,尤其那对珠钗。”
薛月如见周围小娘子都向她看过来,心中高兴,想起珠钗的来历,也想起了跟薛娴君她们介绍薛清欢。
“娴姐姐,这是我本家堂妹,薛清欢,她今日随我一同来府上给姨祖母贺寿的。”
薛娴君随意一瞥,然后点点头:“嗯,妹妹好。招呼不周,可别介意。哎哎,该我了该我了,你怎的耍赖呢。”
敷衍的打完招呼,薛娴君便继续跟其他小娘子玩耍了,薛月如对薛清欢笑了笑,似乎已经习惯了薛娴君这般态度,倒是旁边有几个同样挤不进薛娴君她们圈子的小户姑娘来找薛月如说话,夸她衣裳和珠钗好看。
“堂姐,我想去池塘边看看鱼。”薛清欢说。
薛月如看了看那边围了好些人的池塘,并不想挤过去看,想着反正都在院子里玩儿,玩什么就随便吧。
说道:“去吧,小心着些。若看完了就过来找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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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在池塘边转了一圈,便从池塘后方的一处假山石后绕进了一片花圃,花圃南侧小径尽头有一扇通往偏院的小门儿。
今日侯夫人寿宴,平日后院伺候的丫鬟们都给安排到前院去了,偏院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在。
安乐侯薛康是荫封的爵位,兼任户部尚书,算是世家公卿府邸中比较有能耐的一类人,因此大京的权贵中心有安乐侯府一席之地,比一些空有荫封的公卿伯爵府那是要好不知道多少。
而薛康本人不好女色,这把年纪了,府里也就一妻三妾,除了一个御赐的美人年纪小些,其他都是追随他多年的老人,卞氏就是其中之一,自小伺候薛康,大了被收通房,薛康成亲之后抬妾,一辈子都没脱离过薛家这后院,全仗着侯爷夫人的鼻息过活。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薛康已经不怎么来卞氏这里了。侯府的下人都是人精儿,侯爷喜欢谁,不喜欢谁,待遇天差地别。
卞氏居住的偏院离后厨不远,薛清欢远远就看见后厨外面有人争吵,是个丫鬟和厨房婆子。
“那是我们姨娘用来熬药的炉子,你们把炉子拿去炖肉,姨娘的药拿什么熬呀?”丫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今儿是侯夫人办寿宴,厨房炉子锅子都不够用,你们家姨娘都病这么些年了,多喝一顿好不了,少喝一顿死不了。让开让开,别在这里碍事。”婆子态度蛮横,显然就是欺负人。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可告诉你们,侯爷上个月还来瞧过姨娘呢,下回侯爷再来,姨娘定要告你们几句的,等着吧。”
“哟呵,还敢吓唬我?”婆子卷起衣袖,像是要跟丫鬟动手。厨房里另一个婆子出来拉住了她,拿了个小食盒递给丫鬟,说道:
“行了行了,别吵了。小屏你别死心眼儿,那炉子真有急用,这是多出来的几碟糕点,你拿回去给你们姨娘先吃着,等炉子用完了,我让人喊你来熬药,这总行了吧。”
说完之后,两个婆子就都进了后厨,独留丫鬟一人在外头跺脚,可她也明白,今日无论如何也是抢不到炉子了,只能拎着没煎的药和那一提篮已经凉掉的糕点垂头丧气的往偏院去。
薛清欢一路跟在小屏后头,看见她悄悄抹泪,这丫鬟受过卞氏的恩后,就一直跟着卞氏,是个好的。
只见她来到一处四野僻静的小院子外,薛清欢远远看见院子里那株长得比院墙还高的柿子树,顿时就红了眼眶 。
曾经她和卞氏短暂的美好祖孙时光,有不少都是在那柿子树下面发生的,卞氏会摘柿子的竹套,用长杆顶着,一摘一个准儿。
那柿子的味道可甜可甜,想起来都夜夜回甘。
小屏已经进院子了,可薛清欢却一直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几声咳嗽声将薛清欢的思绪拉回,想起小屏说卞氏病着的话,薛清欢才抬起步子继续向前,在那圆形拱门前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进入。
“有人吗?”薛清欢在门口喊了一声。
偏院有些冷清,连洒扫杂事婆子都没有一个。小屏从屋里走出,看见门口站这个俏生生的小娘子,问道:
“小娘子找谁?”
薛清欢对小屏行了个礼,小屏吓得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回礼,急急过来说道:“小娘子别多礼,你,你找谁啊?”
“我不找谁,我是今日来赴宴的客人,刚才在东厢玩耍的,可不知怎么出来转了转,就转到这里来了。”薛清欢说着话,就看见门后光影一动,又道:
“我,我有些口渴,可以进来讨杯茶吃吗?”
小屏刚要给她指路后厨,让她到那里讨水喝,卞氏就从门内走出了,问道:“是谁来了?”
薛清欢再见卞氏,用指甲狠掐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千万别哭出来。
卞氏四十多岁,年轻时冠绝侯府,可见容貌生的极好,便是这岁数仍风韵犹存,只是太过纤瘦,弱不胜衣的样子使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姨娘,是位迷路的小娘子,说口渴,想要讨杯茶吃。”小屏转达薛清欢的话。
卞氏意外的将目光落在薛清欢身上,薛清欢努力在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卞氏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这小娘子太投她的眼缘,点点头,对小屏说:
“给小娘子倒杯茶来。”说完对薛清欢招手:“小娘子来这边坐。”
卞氏指了指柿子树下的石桌,唤薛清欢过去。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小屏很快就沏茶而来,卞氏亲自为薛清欢倒了一杯,薛清欢起身双手接过:“谢夫人。”
卞氏被她说的笑起来:“小娘子莫误会。我只是侯府里的一个妾侍,可担不起夫人这两……”
卞氏好好的说着话,突然起身跑到柿子树下,抱着树干干呕起来,来势之汹,薛清欢都没反应过来,倒是小屏像是熟悉了,赶紧拿着水和帕子送过去。
“姨娘怎么又呕了,这刚吃了点东西就呕了,没东西下肚,可怎么得了啊。”小屏急道。
卞氏趴在柿子树旁几乎把肝胆吐出的样子,让薛清欢震惊之余,又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她当年听薛康和卞氏吵架,卞氏说:我没保住腹中的那个孩子,但欢儿我一定要保住的。
可卞氏生下薛冒那一个孩子以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薛清欢当时听的时候也很纳闷,不知道卞氏指的没保住的腹中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但现在看卞氏这模样,难道是……有了?
薛清欢当年进侯府的时候,卞氏没有孩子,也就是说,卞氏很有可能现在有了身孕,然后在薛清欢入侯府之前那段时间就没了。
至于是她自己弄没了的,还是被人害没了的,薛清欢觉得不用想答案就能知道,侯夫人连当年的庶次子薛冒都容不下,她能容得下卞氏给侯爷再生个老来子?
卞氏吐完了之后,重新回到石桌旁,对薛清欢道:
“小娘子见笑了。妾身身体不适,就不陪小娘子坐了。自便。”
说完之后,卞氏便要起身,薛清欢喊住她:“姨娘留步。”
卞氏不解的看向薛清欢,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先前就觉得奇怪,好端端上门给侯夫人贺寿的小娘子怎会无缘无故来到她的院子里,想来定是有事。
“小屏,去拿些我自己做的甜果子来,给小娘子尝尝。”卞氏吩咐。
得了命令,小屏便去了,院中就剩下两人,薛清欢知道时间不多,便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
“姨娘可是怀孕了?”
卞氏先是一愣,而后见薛清欢神色认真,便微微羞赧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然还会有孩子。
忽然,手被一双娇柔温暖的手握住,掌心被塞进了一张纸,卞氏抬头瞧向对面那小姑娘,只听她说道:
“姨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觉得,姨娘在这侯府中过得很不好,想来不是受宠的姨娘,你突然怀孕,定会惹得侯夫人及府中其他人的不快,怀孕一两月时最容易出意外,姨娘可得多注意着些。”
“今日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我说的话,姨娘千万要想清楚才行。”
说完这些,薛清欢便起身要走,便是将先前被她塞进掌心的纸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吓得站起来,那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小屏端着个盘子过来,盘子里放了一些卞氏之前亲手做的果子,薛清欢走过去,展开自己的帕子,小心翼翼将果子装入帕子里裹好,托在手中,转身对惊愕万分的卞氏福身一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卞氏的偏院。
小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到卞氏身边刚要发问,就看见卞氏手中拿的银票,问道:
“姨娘,那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卞氏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好人吧。”
她怀孕的事情,侯府现在无人知晓,就算他们知晓了,也不可能派个从未见过的小娘子过来给她五百两银子害她的。
再想起那小娘子说的话,情真意切,半点不似作假。不管是谁,倒像是真的为她好。
卞氏深叹一口气,将那银票仔细折叠好了,放进随身荷包里,心中有了坚定的打算。
第20章
薛清欢从卞氏偏院出来,随便找了个路过丫鬟去跟薛月如说了声她不吃饭先回去的事情,说完之后,就直接从正门离开了。
此时正门正是上客的时候,她是从门内出来的,门外家丁们自然不会阻拦。
安乐侯府门前一条街上车水马龙,马车皆贴着墙停靠,薛清欢便走那马车与墙壁之间的距离,倒也顺畅,走了几步后,就见原本还挺秩序的路上突然乱了起来,不少之前正在往侯府走的宾客全都停下脚步往道路两侧闪避,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从街头传来,只听闪到道路两侧的宾客们小声议论:
“这是平王来了吧。”
如今的官家有四个儿子,大大王赵肇;二大王赵奚乃贵妃之子,被封奉王;三大王赵柄乃良妃所生,被封平王;四大王赵程乃贤妃之子,被封哲王。
平王赵柄是良妃之子,良妃薛氏是安乐侯府嫡女,安乐侯薛康之幼妹,也就是说,安乐侯是平王的舅舅,那舅母过生辰,做外甥的来贺寿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
只见赵柄一身王服高座马背,策马扬鞭,他身后还跟着四匹骏马,都是世家子弟打扮,一行人将少年意气的恣意张扬表现的淋漓尽致。
薛清欢站在一辆马车后头看着那行人策马而至,平王那意气风发的脸看的薛清欢有点刺眼,就是这厮从前当众非议过大大王短命。薛清欢想揍他不是一两回了。
眼看就要到面前,薛清欢用脚尖踢起一块石子迅疾抬手接住,看准时机将手中小石子从车厢后头迅疾弹出,打在赵柄的马腿上,然后她迅速绕过车厢,继续往前走,就听身后马嘶长鸣,人声惊呼不断,赵柄的马腿前屈跪地,把赵柄直接摔了出去,周围小厮家丁眼看平王要摔在侯府门前,若有差池,他们这些人定会受到责罚,于是赶紧往地上滚去,哪怕给平王做个肉垫子,也比被打死的好。
可无论平王马前躺了多少肉垫子,却仍然接不住他下坠的身体,就在千钧一发之地,一道玄色身影掠过,堪堪抓住了平王的前襟,使了一招借力打力,揪着平王的前襟转了一圈,把坠地的冲力缓解了。
平王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抓在他前襟的手就立刻放开,平王没受住惯性使然,身子依旧往后退去,随从们簇拥而上把惊魂未定的平王扶住,有那机灵的赶忙上前道谢:
“多谢小公爷出手相救。”
这时人群中已有不少人认出救人的是镇国公世子阮文霁。
平王稍微缓过些神后,亦上前对阮文霁拱手,还没开口,就见阮文霁忽的飞身上了离他最近那辆马车的车顶,遥遥望去,却只看见一抹迅疾如风的纤弱背影及一片浅色裙角消失在街口转角。
女的?
阮文霁从马车上跳下,就被赶来道谢的平王堵住:
“今日幸好有益川在,否则本王危矣。”
阮文霁拱手回礼:“举手之劳,王爷客气。”
“不不不,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益川既也是来侯府贺寿,那不若今日……”本王作陪的话还没说完,平王的话就被阮文霁打断:
“王爷,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之后,不等平王反应过来,阮文霁就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调转马头,往巷外驶去。留下原地‘哎哎哎’的平王和镇国公府众人。
“这阮小公爷未免也太无礼了,王爷还在与他说话,他竟就这么走了。”平王身后扶着他的一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