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如果你在影射苏俊之,”宁映寒笑了笑, “那你可以放心, 秦宣绝不是苏俊之能比得上的。”
“那就好,唉。”宁成渊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宁映寒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着看着又笑了笑,不管怎样,来自大哥的有点别扭的关心,都让她心中微暖。
眼看着要迎来胜利的曙光,晋王军中反而丝毫没有轻敌焦躁, 而是愈加谨慎。
当初刚刚起兵时,晋王用兵大胆,有时甚至敢分兵,派两支军队同时分别攻打两座城市。
但到了后期,这种情况反而没再出现过,都是集全军之力攻一城。
事实证明,这般谨慎是正确的,在熙城,他们遭遇了极激烈的反抗,京中调过来的精兵,比地方上还是强上许多。
打下熙城,整整花了小半个月,战况最激烈的时候,晋王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宁成渊也熬出了黑眼圈,只有宁映寒,就算同样熬了夜但看起来仍是那么光鲜亮丽,引得众将士侧目。
最后攻下熙城时,所有人都是极度疲惫,连庆功宴都没有力气举办。
反正过了熙城,就是京城。庆功宴什么的,等拿下京城,再开不迟。
虽然身体疲惫不已,但大家精神都相当振奋。
不过熙城就已经相当难打,打京城的难度,自是不必多提了。
晋王大军在熙城驻扎了数日进行修整,期间也不断在商讨、调整着攻京城时如何排兵布阵。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京城会有多难打,军中将士们都想象得到,自然免不了的紧张。
然而,就在此时,京中传出了皇帝已弃城而逃的消息。
皇帝逃走,带走了太后、皇后和几位皇子公主几位妃子,轻车简从,带着一支护卫军,趁夜间从京城北门离开了。
自晋王起兵后,京中实行宵禁,一到夜间,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因此,百姓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帝王已弃京而逃。
皇帝离开之前,还吩咐内侍,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随着晋王大军越打越近,文武百官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正常上朝了。因此,帝王不在宫中,他们也一时间没有发现。
最开始有流言传出的时候,百官们甚至还觉得荒谬,更有甚者还怀疑这是晋王放出的消息,为了扰乱京城军心。
直到几位重臣去求见帝王时,均被内侍挡了下来,这才发现不对。
他们心生怀疑,但也不敢冒进,这要是强行闯了宫廷,结果发现皇帝还在,那擅闯宫廷的大罪会让他们头颅不保。
不过一旦发现端倪,想确认,倒也不难。求见皇帝不成,众官员又求见了太子二皇子等人,他们全都闭门不见客。
百官慌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他们立刻闹上了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本是负责京城治安的,但大启之前一位君王,觉得京城职位冗余,便把城门守卫的职责也划分给了兵马司。
此时兵马司指挥脸上带着苦笑,被几位朝中重臣包围着。
皇帝要夜半开城门,下了命令,他能推拒吗?皇帝又警告他保守秘密,不许外传。这几日,他看着城里无知无觉、尚不知皇帝已放弃他们的百姓们,心里也颇为煎熬。
此时,被众臣围住追问,他干脆也不再隐瞒,告诉他们,皇帝已于五日前丑时离京了。
就算已有预料,听到这个确定的答案,百官还是心下一震。
且不提皇帝离京,他们这些臣子居然五日后才发现。单说皇帝逃走一事,就让他们思绪极度复杂。
某位一向被皇帝视为迂腐的臣子,之前一直口口声声直指晋王是乱臣贼子,还亲笔写了针对晋王的讨伐书。他此时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其他官员也是心思纷乱,哪有时间安慰他?只有一个相熟的友人拍了拍他的肩:“当初长宁郡主在宫宴上说今上篡位一事,你便不信;今日众人来五城兵马司衙门,你也劝着不让来。我知道你忠君,但现在,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臣子抬头,茫然问道:“为自己考虑什么?”
“是干脆投了晋王,还是趁他没打过来时往北逃?”朋友道,“我敢保证,现在百官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
“怎……怎么能逃呢?晋王是乱臣贼子,我们……我们身为朝廷官员,理应抵抗……”
旁边一位大人听到他的话,冷哼一声:“怎么能逃?皇帝都逃了,我们凭什么不能?都说忠君爱国,但皇帝他自己先跑了,弃咱们于不顾,还让内侍瞒着我们。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就算如此,那也是皇帝,我们理应忠于他,你怎么能生出这种想法?!”
“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又有人加入他们的谈话,“长宁郡主曾直指今上谋朝篡位害死先皇,照这么说,那晋王才是正义之师呢。”
“你们……你们怎能信她的话?你们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信的吗?”
有人带点同情地看他一眼:“之前谁敢说信她?不怕陛下跟你算账?当了那么多年官你怎么还不清楚?不管我们心里信不信,只要说出口,就必须说不信。”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不管他们是真的信今上篡位,还是只是打算为他们接下来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友人按住他的肩,“陛下已经逃了是事实,我们这些人,显然都是他的弃子,不要再为陛下争辩了,你得为自己考虑。”
“他考虑什么?”旁边有个一向看不惯此人的官员冷哼一声,“他既然比我们大家都正直忠君,那干脆殉城啊。”
“殉城?”迂腐官员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你可别乱想!”他身边的友人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你这样我不得不说。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今上是明君吗?”
“明君与否,需由后世评说,怎能由我判定?”
友人了然地看着他:“你觉得他不是,这几年,你一封又一封地上奏折,惹怒陛下也在所不惜,别人都说你迂腐,但我知道,你是希望他能听取意见成为明君。”
迂腐臣子低头不语。
友人又继续道:“晋王是先帝之子,亦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说句不好听的,晋王才是先皇当继承人培养出来的,今上根本没接受过如何治国的教育。晋王登基,未尝不是一代明君。”
“如果他不是呢?”
“是与不是,难道你不想亲眼验证?”友人问道,“若你殉城,全了的是你自己的名节,却于国于百姓毫无益处。若你活下来,可以亲眼见证晋王是否为明君。在他行差踏错之时,你还可以像劝谏今上一样劝谏他。”
“陛下出兵时,讨伐书是我写的,晋王岂能容我?”
“听说过晋王打风州之事吗?开战前风州知州站在城头大骂晋王不孝不悌,不守为臣之道。但晋王打下风州后,查明风州知州一向为官清明,便仍然让他做知州,”友人安抚着,“如果这不是他故意沽名钓誉,而是真的不在意的话。那么讨伐书的事,他应该也不会计较。”
话说到这个地步,迂腐臣子终于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选择殉城。”
友人松了口气,旁边听到他这一席话的官员也若有所思,本来逃跑就不是他们想选择的他们的根基、家财、宅邸、产业,都在京城。要逃跑的话,几乎要舍弃大半。何况逃跑的日子,注定颠沛流离,还要家人们跟着吃苦……
众人左思右想,有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瞬,猜到选择投晋王的官员,大概不会在少数。
刚刚那人说得对啊,反正晋王亦是大启皇室正统,他们效忠的仍然是皇室……他们内心安慰着自己。
如果宁映寒听到这段话,大概会觉得这位友人真是个人才。
但她此时还没有听说这番话,她刚刚听说皇帝弃城而逃之事。此事一传出来,军中一片哗然。
皇帝抛下百官,弃城而逃,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绝对不是个光彩的事件。看来这位一向重视声名的帝王,在声名和性命两者中,还是选择了后者。
第88章
皇帝携皇后及众位皇子逃窜, 得知此事的官员权贵们一片慌乱,丝毫没有替皇帝隐瞒的意思,回家就召集了家眷仆从们告知了此事。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日的工夫,京城几乎已人人皆知。
百姓们自是慌张不已,守城的军士们也失去了斗志皇帝都弃城逃了, 他们也再喊不出保卫皇城的口号。
再加上皇帝走时把几位皇子都带走了, 连个能暂代他发号施令的人都没留下, 群龙无首之下,也组织不出什么有效的抗争。
士气低迷之下,京城就这样被攻破了, 守城的将士们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会儿,就干脆选择了投降。
晋王等人都是心绪复杂,对视中都看出了彼此欣喜中混杂的不敢置信。本以为京城会是最难的一关,在听说皇帝逃窜前, 他们甚至准备好了数十日的口粮,做好了长期僵持的打算,却没想到这般轻轻松松就拿下了这座城池。
可见皇帝弃城而逃的行为, 对士气的打击有多严重。
城破的仿佛儿戏一般, 若不是了解皇帝的贪生怕死及平庸愚钝,宁映寒怕是要怀疑这是在使什么计谋,打算把晋王诱入城中再一举杀之。
晋王仁义, 没有第一时间率大军入城,也没有急着第一时间入主皇宫。
他先是派了数支小队,分别去安抚民众,也给官员权贵们吃了个定心丸,让他们知道如无必要, 他不会大规模撤换朝臣。
这些事情都做好后,晋王才在第三日的清晨,率兵入城。
百姓们得了安抚,暂时去了慌张,甚至有不少大胆的,在街道两边夹道围观晋王入城。
一队兵马入城,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得出军纪极好。铁马金戈,引得鲜少得见此景的京城百姓们啧啧称奇。
当前一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容貌俊朗,拒当天围观的百姓们说,看起来就颇有王者之气。
晋王身后,并辔而行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均是二十岁上下,那风度翩翩的男子众百姓不识,但那英姿飒爽的绝色佳人,认出的人却不在少数那不就是几个月前才离京的长宁郡主吗?
“长宁郡主?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一听到宁映寒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不少挤在后排的百姓都想凑到前排看看热闹。
似是听到这边的动静,那明艳动人的女子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点笑意,双瞳剪水,看得人一时痴迷。
她身上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只一条发带将绸缎般的长发高高束起,既不带耳饰也未佩钗环,但仍然美得让人心动。
若是有文人墨客在此,也许会吟上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但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些朴实的老百姓们。
“李老三,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看这长宁郡主到底是真好看还是被吹出来的?”一道声音问着,“现在见到了,你觉得到底好不好看?”
被称为李老三的男子看着宁映寒的背影:“我觉得,我的评价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宁映寒不只美在那一张脸,装点她的,还有那种千锤百炼出来的气质。
李老三并只知道如何形容,他只觉得这般女子,他的评价如何,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旁人没听懂他的话,茫然看他一眼,随即又被那些身着银甲的兵士们吸引走了注意力。
晋王站在高高的祭坛之上。
万人跪拜,山呼万岁。
今日便是晋王正式登基的日子,钦天监算出的吉日。
走完这一整套流程,晋王正式成为了大启朝的皇帝。年号元康。
宁映寒站在众臣前方,最靠近祭坛的地方。据说,从没有哪位公主,可以站在这个位置。
她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本书中,晋王惨死的结局,已经彻底被她改变了。
宁映寒突然有些好奇,如果那位穿书者再回来,看到这山河易主,不知会作何感想。
“映寒,成渊,上来。”她在这边胡思乱想,却被台上的晋王,不,元康帝叫上了高台。
“传朕旨意,封朕长女宁映寒为公主,”元康帝下了他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旨意,“赐号安国。”
安国公主?
没人想到这位帝王上位后的第一道旨意,竟是给自己的女儿加封。更何况,这个封号,安国?未免太重了些吧?众人心中惊疑,但自然没有谁会没眼色到开口顶撞新帝第一道旨意。
元康帝似乎知道众人心中在想什么:“安国公主于元平十八年护朕次子次女入京,一力护持,又于半年前抱着必死的决心独身留京为质,离京后在领兵时多有建功。可以说,没有安国公主,就没有今日的元康帝。无论是从父亲这个身份对她的亏欠,还是以帝王身份对她的封赏,安国这个封号她都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