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不过,谁又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飞鸿楼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宁映寒满意用过餐,还特意打包了一份带给流云。
回了院子,一进流云所在的房间,就看见小姑娘托着下巴不知在烦恼什么。
褪去了清冷外皮的流云,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而已。
这么想着的宁映寒,大概忘了,就算加上失去的三年,她也才十九岁。
“给你带晚膳了,”宁映寒在灯光下笑得温暖,“在想什么?”
“谢谢郡主,”流云接过,“在想大长公主殿下。也许我并不是她的女儿,但如果我是,她会愿意认我吗?毕竟我……”
“她一定会的,”宁映寒正色道,“流落青楼不是你的错,不论何时都不要因此妄自菲薄。”
“可是……人言可畏……”
“人言的确可畏,”宁映寒正色道,“但不能因此就裹足不前。”
“郡主,你是如何做到的?”流云突然问,“京中关于你的传言十分……不堪,但你似乎不怎么受影响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现状太过糟糕,糟糕到连传言都看起来不那么重要了……
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没什么余力在乎传言了。
但这话不能跟流云说,宁映寒选择给流云灌了一碗鸡汤:“人言,只有你在乎的时候才算可畏,你不在乎,人言就只是人言而已,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左右人言。”
流云有些茫然地陷入思索。
宁映寒想给她举个例子:你看当今圣上,如今有人敢说他夺了自己兄弟的位子吗?
但想了想这例子实在有些大逆不道,流云未必能接受的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给流云灌了一碗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但其实除了激励人心外并没有什么用处的鸡汤后,宁映寒转移话题,将从飞鸿楼带回来的精致餐盒一一打开,香味瞬间吸引了流云的注意,让她不再纠结于刚刚的问题。
流云用过餐后,宁映寒才又准备与她商讨一下认亲之事。
“我本想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宁映寒缓缓道,“但血浓于水,母女之间,也许不需要那么多算计。不过,这事到底怎么办,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流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大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我的母亲,那我不想用算计的手段让她认我。就算不是,我也不想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做这种事。”
流云的道德感显然比苏俊之高上不少,宁映寒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直接登门拜访。”
流云站起身,对宁映寒行了一礼:“多谢郡主为我诸般谋划。”
“别跟我客气,”宁映寒笑道,“以后,我也许还要叫你一声表姑呢。”
第二日一早。
流云紧张地一夜没睡好,早早起床后,出了房门就看到精神饱满的宁映寒,显然对方昨夜休息得极好,大长公主之事根本没能让她紧张起来。
被宁映寒这份镇定所感染,流云也稍稍放松了些。
宁映寒昨晚便提前吩咐了仆妇雇佣一辆马车,此时马车正停在巷口等着她们。
两人打扮停当,便登上马车,向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待到了公主府,宁映寒在门房处递了拜帖。
不多时,公主府的女官便来请二人进门。
两人在会客厅坐了半柱香时间,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大长公主人未到声先至:“我说长宁,你可有很久没登过本宫的门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宫装女子进了门,女子容貌极美,一身贵气里夹杂着一点凌人的气势,一看便知是金玉堆里长出来的。
身为先帝幼妹,也是唯一的同母胞妹,丹阳公主也确实是宫中娇养出来的。除了亲生女儿年幼走失,还有与驸马的貌合神离外,她这一生也没吃过什么别的苦头,此时年近四十,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长宁参见大长公主殿下。”宁映寒对她行了一礼。
“别多礼了。”大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她辈分高,宗室里她这么多小辈,就宁映寒最是知情识趣,知道她不喜欢被叫老,便每次只称大长公主殿下。不像某些刻意套近乎的小辈,一口一个“姑奶”、“姑婆”。
她一向喜欢这位长宁郡主,之前听说其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脸面自甘堕落,还有些为宁映寒感叹,此时再次见到宁映寒,难免有些惊讶:“知情识趣的小辈本来就少,你又长时间不登公主府的门,本宫还感慨能哄我开心的又少了一个,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能让大长公主殿下开心原是晚辈应有之份,不过今日长宁来拜访,还有一事。”宁映寒说着,侧身退开,露出了身后的流云。
大长公主一眼看过去,整个人呆立当场。
第12章
看到丹阳大长公主的那一瞬间,流云便知这定是自己的母亲。
说来玄妙,但这种母女之间的感应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长公主亦是如此,此时她露出了少有的失态表情:“雁儿,是你吗?”
不等流云回话,大长公主几步走到她面前,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雁儿,本宫的雁儿。”
“雁儿……”流云呆呆地重复这个名字。
“是啊,那是你的名字,路子雁,你出生时,我亲自给你选的名字。”
公主府的下人何时见过大长公主这般失态的模样,此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只有大长公主身边最得用的女官芳姿轻轻提醒了声:“殿下。”
听到芳姿的声音,大长公主稍稍冷静了些,她拍了拍流云的肩:“好孩子,随我来内室。”
芳姿知道大长公主是要验看胎记。
路子雁刚走失的那几年,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试图拿适龄的女孩来冒充的,但被追问了几个问题、验看了身上胎记后一一露出马脚。
大长公主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下狠手惩治了几个,才渐渐没人敢上门浑水摸鱼了。
这么多年,其实芳姿早不抱着这孩子能找回来的希望了,此时见到流云,虽然觉得她与殿下确实容貌相似,但亦未觉如何,普天之下,并无血缘关系但容貌相似的人倒也不算特别少见。
所以,刚刚见公主神态激动,芳姿在一旁冷静提醒了下。
公主进内室后,芳姿看了宁映寒一眼,这位长宁郡主这三年来的境遇,都快成了京中每次聚会时必提的笑料,芳姿自然也一清二楚。
她此来,带来疑似公主失散女儿的人,是否终于耐不住寂寞,要借大长公主的势力,重新翻身呢?
若是如此,方法倒是用错了,失散的女儿算是大长公主的唯一逆鳞,如果这个女孩不是,那么,再怎么合心意的小辈,也会被毫不容情地逐出公主府。
芳姿难免多想了些。丹阳大长公主自幼便性情天真,偏又地位超然,很多她自己想不到识不破的自然要身边人替她惦记着。
芳姿此时亦是习惯使然,倒也不是针对宁映寒。
宁映寒倒丝毫不担心,趁着公主查验胎记的工夫,她还颇有心情地品鉴了公主府的茶和点心。
看着她这副悠然之态,芳姿倒是高看了她一眼,不管是真的放松还是装出来的,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养气功夫,倒是的确有几分能翻身的可能。
公主二人进了内室有一炷香时间了,却还不见出来。
验个胎记花了那么久,芳姿心下都有几分困惑紧张了,但看了眼宁映寒,仍然是那副从容模样,甚至还执壶给自己续了杯茶。
她一举一动都颇负韵律、优雅好看,不是刻意为之,却仿佛刻入骨中一般自然。芳姿心里感叹了下,这才是天生的贵女啊,这样的女子,芳姿也就只见过两个,除了丹阳大长公主,也就是眼前这位长宁郡主了。
其余的,满京贵女里,怕是也再挑不出这样的女子了。哪怕以书香礼仪传家的谢氏,家里的女孩们一举一动都挑不出毛病,但那些女孩自小被规矩框得死死的,没有宁映寒这样的自然;哪怕是当今圣上的几位公主,也不如宁映寒来的贵气……
不过这也是自然,那几位公主出生时,今上还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反观宁映寒,自小万千宠爱,先皇甚至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过一段时间。
但同样的天生贵气,大长公主却没有宁映寒的心机手段,芳姿想起当初这位长宁郡主刚进京时那些长袖善舞的手段,心下悠悠叹了口气,若是殿下也有这般手段,何愁驸马他……
想到几年前的长宁,芳姿心下却又生出了困惑,这三年间宁映寒的传闻太盛,让芳姿刚刚第一眼看到她时,难免将她与传闻中那个为了爱情不顾尊严脸面、落魄至极的女子联系起来。
但芳姿对着宁映寒一炷香时间,对几年前她亲眼所见的那个长宁郡主的印象渐渐复苏,让她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芳姿难免好奇,那个姓苏的书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长宁这般优秀的人神魂颠倒;她更惊讶的是,以长宁的心机手段,如真有心,世间怕是没有她拿不下的男子,怎么会就混到要去给一个书生作外室的地步……
此时,大长公主从内室走出来,牵着流云的手。
芳姿对公主十分了解,一看就看出她刚刚哭过,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刚刚的想法:“殿下?”
“这就是本宫的女儿,”大长公主斩钉截铁地道,“惠平县主路子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大长公主缓缓走到宁映寒面前:“长宁,本宫不知该如何谢你,你若有所求,本宫无有不应。”
“我与殿下一样,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罢了。”
大长公主凝视她半晌,才缓缓道:“我明白了,念暖和成澜亦是本宫晚辈,本宫定当关照。”
“谢过大长公主殿下。”
知道公主此时必然急着与女儿叙话,宁映寒识趣告辞。
反正该嘱咐的,来的路上都已对流云,不,对路子雁说过了。
宁映寒走出公主府大门,准备去鼎泰银楼找燕枫翎。
她缓步走在街上,行人们步履匆匆,鲜少有人注意其他行人,偶有人掠过她的脸,眼神里含着一抹惊艳,也并未驻足,而是继续前行。
宁映寒微笑,穿书者给她带来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无论她现在做什么,当今圣上都不会再派人监视她了。
大概是终于信了她真的是个草包,不需要在她身上浪费人力了。
刚刚升起这个想法,宁映寒就感到一股视线胶着在她身上,那目光黏在她身上,没来由的让她生出一阵反感。
宁映寒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走着,只是渐渐拐上了偏僻的方向。
那道视线一直跟着她,看来并不是因她美貌便多看两眼的行人。当然,也不会是圣上派来的,大内的探子不会这么不善隐藏。
在宁映寒拐进一条静僻的小巷时,那道视线的主人终于有意现身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映寒不慌不忙地回头,来者是一名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绸缎,油头粉面,看着便很像个纨绔子弟。
“这不是长宁郡主吗?”来人脸上堆了一个略显油腻的笑,“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偶遇,真是巧啊。”
“是啊,”宁映寒也笑了起来,“这位公子跟了我五条街,才在这条巷子里偶遇,可不是巧得很吗?”
“郡主说笑了,”即便被识破跟踪一事,男子也并不慌乱,“在下倾慕郡主已久,难免想一亲美人芳泽。”
说着,男子便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宁映寒后退一步闪避。
“本公子就喜欢欲拒还迎的,”男子猥琐地调笑着,“放心,郡主,我会给你个名分的,虽然做不了正妻,但跟了本公子,我绝不会亏待你。”
“你想让本郡主做你的妾氏?”宁映寒挑挑眉。
“面对现实吧美人儿,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长宁郡主吗?”男子一脸势在必得,“你现在不过是一朵任人采撷的娇花罢了。”
“……”宁映寒被这个形容雷得娇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