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风清水
林莹仍有些愁眉不展：“虽然我没在那座雪山附近看到什么妖怪，但万一有人在我们回去前发现萤丸并将他带走了怎么办？”
她把萤丸带到魔界来，却把人给弄丢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不是说过，他已是付丧神吗？如果真的碰上妖怪，他总会化出灵体带着自己的本体逃跑吧。”茨木童子耸了耸肩，态度越发漫不经心，哼笑一声说道，“再说了，它就是一柄没开刃的普通长刀罢了，没几个妖怪看得上。”
林莹：“……”
囧了半晌，林莹不得不承认，茨木童子说的话虽然难听，但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他说的有理，萤丸暂时无忧，却并不代表林莹就一点儿不生他的气，也忘了这麻烦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了。
重重哼了一声，林莹又拽了一下茨木童子额上偏短的那只触角：“罪魁祸首就是你，如果你不故意把萤丸落下的话，根本就没这么多的事！当时倒回去把萤丸带上，也就小半会儿的时间罢了。”
“嗯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茨木童子敷衍地点了点头，把错认了下来，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一点知错就改的意思都没有，下次还碰上这种情况，他准还这么干。
不等林莹就他的态度提出抗议，茨木童子就停下脚步说道：“到了。”
茨木童子双手握住林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从自己的肩膀上举了起来，在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地上后，他将手搭在林莹头上，示意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林莹停下嘴边的抱怨，抬头一看，就发现他们已站在那座绵延百余里的庞大森林之前。
放眼望去，眼前只见一片绿色，整个视野都被充满生机的新绿色所占满，在一棵棵并肩紧靠的巨树上，只能看到青翠欲滴的叶片密密扎扎地叠在树枝上，将树冠装点得饱满膨大。
站在树林外，轻吸一口气，便能察觉到在森林外的空气中弥漫极其旺盛的生命力，那些生命力甚至浓郁到了随时能凝成液体、化作生命灵液的地步，足以说明这座森林内的生命力有多充裕了。
站在森林外，林莹仰头凝望着这座古树参天、绿意盎然的森林，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她不禁喃喃出声：“这座森林里……每一棵巨树身上弥漫的气息都一样古老、强大，且充满生机。”
“每一棵巨树身上的气息都是一样的。”林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森林，“这不是一座森林，这是一个大妖怪，一个本体为巨树的大妖怪！”
第52章 魔界十二
是的, 没错。
虽然难以置信, 但这就是事实, 林莹和茨木童子面前的这片森林其实并非天然形成的森林植物群落，而是由一个大妖怪衍化而成。
换句话说，这座面积庞大、绵延百里的森林其实就是一位大妖怪的身体，是他的本体。只是, 这个大妖怪的本体格外庞大, 所以才能在漫长的岁月积累下演变至一座绵延百里的森林。
这个本体衍化为一座森林的大妖怪，他的本体应该是一棵巨树。它生长的时间一定非常漫长, 积累的妖力和生命力更是旺盛到极致，如此，他才能在岁月流逝中慢慢的从自己的本体分化出分体，最后衍变成这么一片庞大至极的森林。
这可不是一般的草木妖怪能做到的事情，至少现在的林莹就做不到！
虽然说，林莹的本体不过是一株高逾一米的蒲公英，根本就与如此高大的巨树没有可比性。但有一点她必须承认, 她做不到分化自己的本体，没办法像这位分化出一片森林的大妖怪那样分化出一片蒲公英来。
明明在这个方面，林莹是更有优势的。蒲公英的种子在离开本体随风而飞后，只要落到泥土中就能迅速生根发芽，成长为全新的一株蒲公英，绝对比大树分化出一棵树苗要来得容易得多。
但林莹却做不到眼前这位大妖做到的事情，她不是差在生存的时间不够长久，不是差在积累的妖力和生命力不够旺盛, 而是差在境界！
是境界的差距使得林莹无法做到这一点，眼前这位本体化作一片树林的大妖，显然在境界上高出林莹许多，已经走到她的前方，走到她暂时不可企及、难以超越的地步。
怔怔注视着眼前这片绿意盎然、苍翠欲滴的绵延森林，林莹不禁有些出神：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除她以外的由草木化形而来，最终进阶成为大妖怪的妖怪！
相比于飞禽走兽，草木植物不仅化形的难度更高，化形后的实力也比不上其他妖怪。大多数由草木化形而来的小妖怪都是身娇柔弱易推倒的典型，在阴界，他们就是被其他妖怪压迫伤害的对象。
之所以会是如此，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由草木化形而来的妖怪，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攻击力！
大多数草木妖怪的战斗力极其差劲，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别说是在阴界众多妖怪的欺凌下保住性命了，若是一头没开智的野兽误打误撞找到了草木妖怪的本体，都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们，不管是践踏还是直接啃吃。
草木妖怪唯一足以称道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力非常旺盛，而且大多拥有一些治愈天赋，就算有时候会被阴界的妖怪欺负到半死，但只要还没彻底死掉，他们总能靠自己慢慢地恢复过来。
在阴界，至今仍奉行着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草木妖怪弱到连攻击力都没有，连实力最差的天邪鬼都打不过，不欺负他们欺负谁？
这么多年来，林莹一直致力于将草木化形而来的妖怪收容至妖之森，并不是她觊觎草木妖怪的治愈天赋，而是因为她想要保护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同类。
像林莹这样，不仅点满了治愈天赋，同时也点满了攻击天赋的变异草木妖怪到底非常少见。却没想到，她今日有幸能在魔界看到一位修炼到这等地步、甚至境界远超过她的大妖怪！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林莹不由心生期待：她很早就进阶到大妖怪的层次，甚至还兼领了自然守护神的神位，这么多年来，虽然她的实力一直在不断的提升（成长期），但她的境界……说实话仍没有什么进步。
林莹可以说是草木植物中的一棵奇葩，根本没有第二个草木植物与她相似，所以她找不到前人的路可以参考——在人界，没有实力或境界超过林莹的草木妖怪，她连取经的对象都没有。
一直以来，林莹都不知道自己继续前进的路在哪里，又该如何走下去，她一直希望能找到另外一位本体是植物的大妖怪，向他/她取取经，不是要照抄或借鉴，她只是希望能由此生出一些感悟、灵感。
“你困在现在的境界已经很久了吧。”茨木童子突然开口说道，“这个大妖怪是我偶然在魔界发现的，他的本体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榆树，却靠着近万年的岁月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微微眯起灿金的竖瞳，茨木童子眼底有神色不明的流光掠过：“我想，如果你能与他见上一面，和他进行一番交谈，应当会对前路有一些明悟和思考，说不定就能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该怎么走。”
茨木童子这些话正好说中了林莹一直忧虑不已的心事，微微睁大了杏眸，她目中掠过一抹暖意和柔软，抬手抓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笑得双眸弯弯：“谢谢。”
就在这时，大抵是因为感知到了某人的存在，二人面前的森林中，那些高大茂盛、枝繁叶茂的巨树突然开始移动起来，它们不断朝左右分开，最后开出一条笔直的、直通森林深处的大道于二人面前。
在这条笔直大道的尽头，却是一棵高.耸入云、体型远超其他树木的巨树。
“走吧，我们去森林深处见他。”茨木童子指了指大道尽头的巨树，“这棵巨树才是这妖怪的本体，其它的大树都只是他自我分裂出来的分枝。”
这座森林绵延百余里，就算巨树主动让森林分开一条直道通往他的本体，但沿着这条路行走的林莹和茨木童子仍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抵达巨树之下，真正站在这棵高逾三百米地巨树面前。
站在巨树面前，茨木童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渺小，反而态度格外嚣张地大声呼喝道：“喂，别装死了，我们有事要问你。”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这棵巨树的树干慢慢裂开了几个开口，形成了类似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器官，在宽大无比的树干上组合成了一张脸。
这张古朴苍老，神情平和慈祥的巨脸正对着林莹二人，他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茨木童子，好一会儿，才张开嘴，用一种饱含伤痛的语气慢吞吞道：“你、怎、么…又、来了？！”
这巨树似乎很少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言语才慢慢变得流畅起来：“我说过，只要你不能将我的每一棵分体、每一片树叶全部烧毁，我就能借着残留下来的枝叶重生，只是损耗一些生命力罢了。”
“你杀不了我的，我在外还有别的分体，甚至在人界也有。”巨树语速依旧慢吞吞的，即使是对曾经向他动手、想杀他的茨木童子说话，语气倒也不算怨恨，只是有些头疼和无奈，“你放弃吧。”
听了巨树这些话，林莹不由侧头瞥了茨木童子一眼：“你到底对人家干了什么坏事？又来回折腾过他多少次？”
茨木童子肯定不止一次地尝试对这巨树动手，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杀掉他，否则这巨树不会用那种无奈的语气对他说“你放弃吧”。
茨木童子嗤笑一声，他侧眸瞥了林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没听他说吗？他只要有一棵分体存在、一片树叶残留，就不会死去，仍可以重生回来，我能对他做什么，只是和他友好交谈了几次而已。”
狐疑地看了茨木童子一眼，林莹满眼怀疑，对他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信！
茨木童子之前肯定曾可劲攻击这巨树和这片森林，只是因为无法将这巨木的分体树叶尽数烧毁才屡次无功而返。
就是不知道，茨木童子干嘛要找这棵巨树打架。
说实话，这巨树虽然看着巍峨高大，很有震撼力、很让人觉得描写，但他的攻击力嘛……emmmm，既然被茨木童子压着打得只能耗费生命力重生，大抵也强不到哪里去。
林莹倒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茨木童子对付这棵巨树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抢走这巨树的妖晶送给林莹，帮她再进一步！
不过既然没抢到，茨木童子自然不会把这件有点丢面子的事情说出来。要是抢到了，之前茨木童子送她的礼物就不是雪女凝聚而出的寒霜精魄了。
“敢问前辈姓名？”林莹郑重至极地冲这棵高逾三百米的巨树行了一礼，并非是为他的强大，只是单纯的敬仰这位草木妖怪中的先达。
树干上裂开的眼睛转了转，他看向林莹，语气更和缓了一些，慢吞吞地说道：“吾之名为……朴仙翁。”
第53章 魔界十三
“很高兴能见到你, 你身上的生命力非常漂亮。”朴仙翁语调慢吞吞的, 但语气却非常的温和慈爱, “看得出来，你还很年轻，能在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当真是了不得。”
朴仙翁对林莹, 就好像一位宽厚亲近、慈祥和蔼的长辈对待自家非常出色的后辈一样, 语气里饱含疼爱和赞叹。
他是真心觉得林莹是位非常优秀的后辈，因为他修炼至今已有近万年, 却不过稍稍领先林莹一步而已，林莹几百岁的年龄在朴仙翁看来，那就是还需要长辈殷切呵护、细心保护着的小娃娃。
感受到朴仙翁那一腔真挚的回护之意，再加上同为草木植物的天然亲近，林莹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眉宇间浸满了如水的柔和，抬头仰望着巨树上朴仙翁的脸, 轻声说道：“我也很荣幸能见到您。”
仰着头目带震撼地凝望着眼前庞大到让人觉得渺小的巨树，她真心实意地感谢道：“您的存在让我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隐约把握住了前方的路该怎么走，今日与您会晤一见，于我来说当真是极为重要。”
站在一旁的茨木童子不仅撇了撇嘴，为两个草木化形妖怪之间的“商业互吹”。
他倒是觉得他们俩都挺会看碟下菜的，朴仙翁面对他时可没有这么温和慈爱，虽然态度也算平和宽厚, 但明显是一副“反正我也反抗不了、反正你也杀不了我，想咋样你就咋样吧”的敷衍态度。
林莹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对他简直就是没大没小、呼来喝去，特别笨不说，还不肯承认，不管他怎么暗示都领会不了他的意思，简直笨到让人绝望……好吧，以前他也很蠢，这也许是报应。
林莹、朴仙翁：？？？你还怪我们两幅面孔，你怎么不先想想自己干的那些狗比事！
因与朴仙翁相谈甚欢，林莹心情非常好，她眉眼舒展开来，满脸都是笑意，澄蓝的明眸中盛满了开心和喜悦。
突而，林莹扬了扬眉，唇中溢出一声轻咦，却是因为想起一件事情来：“您的名字，我以前好像在人界听人说起过。”
之前朴仙翁自我介绍时，林莹就隐约觉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因她一时想不起来，注意力又都放在与朴仙翁的交谈上，便没怎么在意这点细枝末节，将其给掠了过去。但现下她却将此事记了起来，记起了她是在何处、听何人提起过朴仙翁这个名字。
与林莹说起朴仙翁的不是别人，正是痴迷于锻造的刀匠刀刀斋。
他曾与林莹说过，他为犬大将锻造了两把刀，分别是铁碎牙和铁碎牙，这两把刀的刀鞘就是用朴仙翁的树枝做成。他说，也只有朴仙翁那坚硬难伤的树枝，才能遏制住铁碎牙的凶性，成为它们的刀鞘。
但据刀刀斋所说，朴仙翁是一棵生长了近两千年的榆树，也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大妖。只是，朴仙翁不能移动，常年只能待在一个地方，故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睡，很少会苏醒。
根据刀刀斋所说的那些情况，人界的朴仙翁和魔界的朴仙翁应该不是同一个大妖吧——虽然他们好像都是榆树。
等等，朴仙翁能分出分体，莫非人界、魔界两个朴仙翁，有一个是分体？
朴仙翁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他语气平和，语速慢吞吞地说道：“一千多年，我曾把一棵分体的种子丢进了人界，想来那枚种子最后成功在人界扎根，并成长起来了。”
“人界的朴仙翁，是我的分体，也是我的一部分。”
这样啊……林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对朴仙翁的话有所明悟：“难道说，您分出的每一个分体都具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甚至在分体离开您的本体后，依旧可以存活？”
“是的。”朴仙翁慢呵呵地笑着说道，就像一个宽厚温和、厚重慈祥的老爷爷，“我每一个分体再分出去时，都会带走我一部分的意识。只不过，当分体距离本体很近的时候，那些意识会尽数集中于本体之中。”
也就是说，林莹二人所处的这片森林里，每一棵榆树都是朴仙翁。但真正具有意识，能跟林莹交谈说话的，就只有位于森林最中央的本体。
朴仙翁呵呵笑了起来，巨木的树干也随之轻颤，他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一点得意，在有意无意地瞥了茨木童子一眼后，他非常耐心地对林莹说道：“正因为分出去的分体中也带有意识，所以我只要有一个分体存在，就能借此重生。”
茨木童子岂会发现不了朴仙翁那张巨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毕竟脸太大，一点表情都明显得不得了。扬眉嗤笑一声，他金色的竖瞳中流露出几分不以为意来，却并未开口打断林莹和朴仙翁之间的对话。
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林莹终于皱眉问道：“既然您分裂出去的分体都具有意识，那他们的记忆和情感与你是否互通？”
如果互通，朴仙翁只要把自己的种子到处丢，岂不是就能尽知天下事？
但若是记忆和情感并不互通，距离本体很远的分体岂不是会慢慢变得和本体不一样？那他们还能算是同一个妖怪吗，这世上还只有一个朴仙翁吗？
“并不相通。”朴仙翁很快回答道，“除非我主动将本体与分体的意识交融在一起，才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分体与我分离开以后的记忆和感情。”
“但若是这样做，就相当于那棵分体的意识被我给吞噬了。意识被我吞噬的分体之后将不复存在，哪怕我再分出一个，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分体了。”
“嗯……原来是这样。”林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眉宇间渐渐流露出几分排斥和却步来。
——并非林莹否定了朴仙翁的路，觉得他走错了。只是她和朴仙翁终究不同，她不会像朴仙翁那样分出另外的自己。
林莹无法完全理解朴仙翁的道路，但这也没关系，每个妖怪都是独立的，大家选择不同、走的路也不同，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林莹本来也没打算走朴仙翁走过的路，她只是想通过观摩他人的路获得一些灵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