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她前世死的惨, 被人捅死在了雪地里,家人几乎无存, 她对爱人也是心灰意冷。
那时的血腥味仿佛还仿佛弥漫在鼻腔间,透骨的寒和钻心的痛过于深刻。
只单单在梦境中,断然是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的。
顾粲听她这般问,又看着她的眸子满溢着慌乱和无助, 一看便是忆起了那些悲惨的经历。
她自小被娇养在侯府,却经历了家破人亡这等惨事,而那时的他, 却做了什么?
顾粲对林纨一直是愧疚的。
每每想起那时之事, 都是噬骨钻心的痛。
前世他自傲,却又是个无能至极的人。
顾粲自小没娘,父亲又对他疏离,那时顾焉接到了景帝的圣旨,让顾粲三日后启程, 去洛阳的国子监入学。
若是寻常的父亲,知道儿子要远离故土去做质子, 多少会流露出担忧和不舍。
可顾焉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吩咐奴仆,让他们为他收拾行装,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
甚至他临行的那一天,顾焉都没有来送行。
元吉曾劝过他, 说景帝派了兵士亲迎他入洛都,那些兵士就是景帝的耳目。顾焉若要在他们面前,展露出他过于在意他这个世子, 反倒是对他不利。
顾粲听后,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那时才十七岁,正是肆意扬笑的少年之时,笑得却是苦涩至极。
他对凉州故土,毫无眷恋可言。
在凉州,他也是孤身一人,到洛都,他还是孤身一人。
去哪儿都没有任何区别。
景帝赐了他宅邸,赏他俸禄,让他在洛都也是享着荣华。
让他到国子监入学,也只是借口。
他身侧,总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顾粲知道,为了让景帝觉得他是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在国子监中,不能锋芒毕露,而是该将自己的才华和聪慧隐藏,低调处事。
质子就应当有质子的活法。
前世的他,却看不惯那些装腔作势的世家子弟,不愿与他们交际,他们或多或少因着他的身份,都在暗地鄙视他。
前世,他是个容易意气行事的人。
娶林纨这件事缘于此,在国子监出风头,甚至将上官衡打了这件事,也是缘于此。
顾粲想,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洛都苟活着,他放纵着自己,不替自己的前路做任何打算。
等哪一天,景帝若是真拿他的命来要挟顾焉,顾焉又会怎么做?
他是否会为了保下他的一条命,将自己的野心也好,不甘也罢,都敛于心底。
顾焉是否,还是在意他的?
可在洛都这几年,凉州那处,没有来过任何的音讯。
顾焉一声不响的,就发动了叛变。
消息传来后,景帝没将他立即下狱。
顾粲那时觉得,自己就如一颗棋子。
被景帝用来制衡顾焉,又被顾焉当成一颗弃子,说扔就扔。
比起自己的命运被人任意摆布,他心中更难以接受的是,顾焉自始自终,都从未在意过他这个儿子。
林纨那时很慌张,她知道他不久就会被下狱,一直想着对策救他。
景帝早就不信任林夙,她林家自己都处在危难中,她一个女子,做不了什么。
若他那时要是个有担当的丈夫,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安抚自己妻子的情绪。
可他那时,因着对顾焉心灰意冷,也因他不想连累林纨。
她每每靠近他时,他的态度都很恶劣。
不仅是冷漠,而是不近人情。
他逼着她签下和离书,让她回侯府。
林纨才十七岁,不能为了他,一辈子当寡妇。
虽然一想到别的男子碰触林纨,他就通体不适,心中如被火燎。但他还是希望林纨幸福,希望能有一个男子好好地照顾她。
林纨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和离书。
顾粲知道她对他有情,看着她噙着泪的脸,也只是冷漠地道:“你身为侯府小姐,也应该为你的家族考虑。不能为了一个即将下狱成为罪人的男子,而连累了林家。你现在同我和离,你便不会被牵连。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后,你我自此两清...”
林纨听后,只不断地摇着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不想与顾粲和离,他是她心心念念,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她怎能同他分开?
林纨往后退避着,顾粲却握住了她手腕,强迫她去按那印泥。
林纨挣脱不开,还是被顾粲抓着手,让她的食指按在了红色的印泥上。
和离书上,落了个红色的指印。
顾粲则不带任何表情地将食指咬破,鲜血汩汩而出,他不顾疼痛,将血红的指印按在了和离书上。
林纨头一次反抗他,她推开顾粲,一把将那和离书撕成了碎片。
顾粲看着如此痛苦的她,只想将她拥在怀中,可他只能冷漠下去。
他扳正了林纨的肩膀,逼她看着他,“林纨,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早就不想要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林纨身子一抖,她不想再听顾粲讲任何话。
顾粲的唇角则勾起了一抹冷笑,说出了那些他不忍讲出口的话,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让林纨在这一刻死心,“若不是我与你有着婚约,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绝对不会多看一眼。我娶妻子是要康健的,能伺候我的。你呢?你除了生病,还会做什么?”
林纨泪流满面,只嗫嚅地回道:“不,不是这样的,你是怕连累我,才会同我说这些话的。你对我很好,若你真这般想我……你不会抱我,也不会亲我……”
顾粲松开了她的双肩,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床边走。
林纨一慌,却听见顾粲又是冷笑了一声,“这种男女之事,没有情感也能做出来,要不要现在就让你试试?”
听到这话,林纨再难耐住心底的痛苦,她用牙狠狠地咬了顾粲的胳膊,让她松开他。
顾粲的话却越来越过分。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林纨。
林纨向后退避着,直到她撞上了屋内的多宝坐柜,两人方停住了脚步。
看着林纨灼灼的泪目,顾粲只想将她的眼睛用手蒙上。
如若看着她的眼,他怕自己说不出这般残忍的话,可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既是不愿意做,那一会儿你就拿着新的和离书,滚回侯府去。你这样的女人,连碰都碰不得,又怎能为我生儿育女?趁此时机我们和离,也算了去我的一桩心愿。”
林纨哭着将他推开,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飞奔地跑了出去。
这一巴掌的力道并不重,顾粲侧过了脸,僵站在地上半晌,唇瓣微颤地唤了她的名字,“纨纨。”
再然后,他下了狱,被毁了脸。
林纨却相信,他还是对她有情的。
监牢那般阴暗的地方,她一个女子,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将油纸包好的荤食递与了他。
那时林家已经出事,她手头也不宽裕,却用自己身上不多的钱财,为他买了这些。
他没有接过,还对她说出那般的话。
他说她自作多情。
那时顾粲透过监狱的铁栅栏,看着林纨蕴着泪的眸子,他那时的痛苦不亚于她,甚至比之更甚。
林纨却屏住了泪,透过牢栏的空隙,坚定地看向了他:“我会想法子保住你的命,这是我欠你的。今日,算是你我二人见的最后一面……”
顾粲不解,什么叫做她欠他的?
林纨的声音哽住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我同你和离,你我二人,死生不复相见。”
这次,却真成了永别。
再度见她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出狱后,也想着去见林纨。但他容貌被毁,腿也变残,又同她说了那些话。
顾粲觉得,没有颜面去见她。
元吉将林纨的琢玉梳递给了他,说这是世子妃给他的,让他拿着这个,去当铺换些银钱,供他二人采买些东西。
林纨不让元吉告诉他琢玉梳的事,而是让他自己先去换钱。
元吉说,这梳子,还是交在他手中为好。
顾粲知道,这琢玉梳是林纨母亲的遗物,也是林纨身上剩下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她却留给了他。
顾粲差元吉,让他将这把梳子还到林纨的手中,而他则在茅草屋中枯坐着。
等元吉回来后,顾粲准备向他询问林纨的情况。他想知道,林纨可还好?她的身体有没有犯毛病?
他听元吉讲过,一对兄妹收留了她。
等元吉跑着回来后,却告诉他,那把琢玉梳没能还到林纨的手中。
林纨她死了,死在雪地里,浑身流着血。
百姓都跑了,没人给她收尸,官府怕是不久就会派人,将她的尸身给收走。
若不是他无能,他的纨纨,他的妻子又怎会经历这些?
顾粲再不忍回想那时的画面,好在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爱人还在眼前。他还能补过,好好地待她。
林纨的长发也被包裹在了外氅中,顾粲将她那一头柔软的青丝,从他的氅衣中拨弄了出来,让林纨右颈处的伤痕显露在外。
好在这伤并不深,这时这处伤已然结了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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