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我只是新娘的族兄。”
“族兄也是兄长,这层关系曾兄总抹不掉吧?”程子琅亲热的拦住曾湖庭的肩膀,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明年会试内兄要参加吗?”
“全凭父亲做主。”曾湖庭恭敬的往后一让,睁眼说瞎话,他把曾丰年让了出来。曾丰年面容一露出来,程子琅就便讶然:“伯父安好。”
“伯父一见就令人忘俗,温和儒雅,难怪能教出内兄这样的有志之才。以后小侄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还请伯父不吝赐教。”程子琅一大串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说,听得曾丰年闷笑不已。
程子琅看的出,曾丰年多年当官的气质跟别人截然不同,他有心结交,自然要亲近一点。
但是曾湖庭并不想跟他结识,他只觉程子琅的气质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令人很不舒服。于是表现出来就是他冷淡拒绝,程子琅热切有礼。
曾宣荣的脸色快要发青,他百般讨好的人,扭头就去讨好另外一个他看不起的人,这不是等于把他的脸往地上踩?况且他们之间的纠葛,现在当事人都凑到一起,让知道内情的族人都快笑掉大牙。
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玉石当顽石。
但是曾宣荣忍住了,脸皮算什么?能换一两银子吗?只要能换来实在的好处,什么都不算。
所幸敬酒仪式很快就完成了,程子琅遗憾的离开,不过他看来,以后想联系,机会还很多。
程子琅前脚走,后脚曾湖庭就站出来,“荣大叔告辞,不用送了。”他扶着曾丰年,很是有礼的点头,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族人中有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倒吸一口气,纷纷交换眼色。
他们原本还说,曾家小儿发达了,总归要照顾亲生父亲吧?连他们这些族人都照顾到,父亲又该拿到多少好处?现在看,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这宛如陌生人的态度,唉。要是当初他没有过继,享福的就该是他了。
可见有人就不是享福的命,送上门的福气都能往外送。
就算曾宣荣再三阻拦,这样的流言还是飞速传开,所有人都觉得他福薄。
这倒是曾湖庭没想到的,他送完嫁后,包裹也收拾的差不多,正要跟陶兴回合。
陶兴安排母亲住过来,自然放心不少,二人雇佣了两辆马车,已经要准备上路。除了些御寒的衣物便是书籍,户籍等重要文件用牛皮纸包裹三层贴身存放。曾湖庭还给陶兴传授经验。
“衣角放上一角碎银子,靴子也要,这样就算失散,身上的银子也不会饿着。还有最重要的文件,放在衣服里每日检查。”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陶兴没出过远门,很是疑惑。
“有!路上不定遇到山贼或者悍匪,小心为上,只要还留着一角银子至少不会饿死,到了衙门拿出你的文书,也能向当地求救。”曾丰年叹道,“这倒也是个好处,举人的身份会引起重视。”无缘无故死了举人,知县也要上报的。
“马车要走一个月啊!”曾湖庭叹道,“完全没法看书。”这一个月就是白白消耗。
“承渊兄我可以抽背你的文章啊!”陶兴笑眯眯揽住他,“别想偷懒。”
自从他取字之后,陶兴就常常以号相称。
两人小闹一会儿,陶兴出去跟母亲告别,曾丰年也拿出一本火漆封口的书信干咳,“如果去了京
城,你可以投奔此人。”
“父亲你不是说昔日好友都不敢联系吗?”连之前去信询问起复的事都要转道信件到江南,怎么现在又大咧咧的找上门?
“这是为父的生死之交,而且关系并不为外人知。”曾丰年道,“上门求官不可,求教倒是不引人注意。记得,此信只能当着他本人的面拆开,然后看着他本人销毁。”
“好。”曾湖庭于是取出牛皮纸,同样包裹好放在怀中,谨慎的很。
“去吧!跟他们几个孩子告别。”曾丰年一摆手让他离开,独自在书房转头欣赏字画。那副《大溪山行猎图》他又重新画了一次,技法娴熟优胜往昔,只是跟他一起赏画的人不在。
“也不知道祁家的人还在不在?”他喃喃自语。这封信是祁月明交给他的,知道湖庭要上京赶考没有可靠的先生指导,于是写下一封亲笔信。
不知道管用吗?
曾丰年发愁。
曾湖庭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他收拾好行礼,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出发,此去京城,坐马车还需要一个月,跨过三个州郡,需要的东西很多。
穷家富路,他带了一千两银子,又分散放在行礼里,甚至马车顶都塞了五十两,争取做到有备无患。
家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熟悉的尘土味道逐渐远离,他竟不自觉的舍不下。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陶兴也喃喃,如果他们考中,极有可能授官,如果没考中,便要留下另寻名师,福城县会成为遥远的记忆。
“只要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曾湖庭坚定的说,“要是舍不得,变努力带着他们一起走!”
陶兴重重的点头,对,带着一起走。
离开的愁绪逐渐被旅途的寂寞冲淡,尤其是走过府城后,府城的官道他们走过许多次,这次不再停留而是朝另外方向去,踏足到没去过的地方。
于是陶兴很快面临第一个问题,晕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晕车了!
“呕!”他扒拉着窗户,努力把头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我从前也没晕车啊......”他有气无力的说。
“我以前也不晕车....”但是看着陶兴吐,他觉得他也快晕了。
“可能是这次坐车的时间太长了。”一个月都要在车上度过,想想都头大。车夫已经尽力放慢车速,陶兴还是晕。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慢下去,再慢两月都走不到京城。”陶兴一抹嘴边,“干脆赶快点,二十天就到。吐着吐着,说不定就不晕了。”
“马车不颠吗?!馊主意。”曾湖庭摸着薄荷香包,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你去赶车试试?”
“啊?!”这是什么操作?
“都是坐车的晕,谁听过赶车的晕?而且我记得你会赶驴车,对吧?”他们第一次碰面,陶兴不是赶着驴车吗?
“会是会,可这真的有效果?”陶兴赶鸭子上架上了车辕,车夫让出位置教他赶车。他又有基础,别说,上手很快。
陶兴在位置上很紧张,极力留心马车前进的方向,慢慢的真的不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定谔的晕车,开车就不晕。
晚晚的第二更~
第68章
新手上路速度很慢, 陶兴倒是多了余兴去看周围的风景。
一路上官道居多,偶尔也会走小路。当然也不算太小,车夫说这几条道是商家为了节省时间自己修整过, 如果绕路能节省三天时间。
“绕路走花费的时间更多,老爷绕吗?”车夫问。
看着眼前连绵的青山, 陶兴犹豫,曾湖庭探出去,“绕!”
他整个人收回来,“早点到早点好。”他们越是往京城的方向, 天气越是寒冷,北风凛冽,吹的他们只能披上大衣裳。
“今年冬天来得真早。”陶兴想了想, “绕吧, 早点到京城安置。”租院子买炭火都是事,遇上大雪天谁也不想出门。
车夫吁一声调转车头,走到另外的路,果然跟他讲的一样,路面用碎石子和炭灰铺过, 能容纳两车并行。
而官道要绕一座山,速度快的多。可惜就是路上没店家, 只能啃干粮。
人烟稀少树木变多,从他们眼前掠过的大树足足有一人和抱高,枯叶打着旋掉下来,积了厚厚一层。
“榈庭多落叶, 慨然知已秋。我突然明白了此句的含义。”曾湖庭望着落叶突然说。
“我倒是觉得,地炉枯叶夜煨芋,竹笕寒泉晨灌蔬。”陶兴补充。
“说的我都馋了, 干粮里有芋头吗?”
“正好有哩。”
于是在中午休息时,他们升起火来烤芋头,先热水干粮,等炭火熄灭在刨开里面的芋头,烤的正好,轻轻撕开皮,热气腾腾,带着香甜的气息,让人食欲大增。
“俗话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先灭火。”曾湖庭倒溪水彻底浇灭火焰,这才坐下来吃芋头。火星带着白烟直直的往上。
刚烤好的芋头比干饼子受欢迎多了,他们一气吃了三个,这才收拾着继续上路。
这缓缓的白烟一直上升到天空中,让不远处的人看个正着。
“大哥,来人了。”脸上生着麻子的大汉趴在小山坡上,看着不远辚辚滚动的马车。
“是交过保护费的车队?”
“瞧着不像,才两车,像是过路人。”
“那算了,咱们这里几十号兄弟,都不够塞牙缝的。”打头的人泄了气,“回去吧。”
“哎,大哥别急啊,有句话说的好,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您忘了前边的客栈有我们的人了?”麻子大汉笑的很有深意。
“行叭,倒也可以试试。”带头人跟麻子大汉笑。如果在这里动手,拿到的银子要跟几十个兄弟分,如果在客栈动手,两个人分,哪种钱更多,他们还算不清这笔账吗?
等候的空隙中,陆陆续续又过去三五辆马车,小钱加在一块就多了。
埋伏的人撤了,从小路路过的客商顺利的走出这片森林。刚刚出森林的功夫,就能看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虽然规模不大,收拾的齐整。
刚从不见人烟的森林出来,哪怕不需要住宿,人也会本能的想修整,想洗漱。所以客栈的生意很好,几个伙计忙的脚不沾地。
好几天没洗漱的陶兴觉得受不了了,他跟曾湖庭一商量,两人都想在这里住一晚,好好洗漱。
“不好意思,只剩一间房。”伙计抱歉的说,“咱是这里唯一一家客栈,房间又不多,赶巧了没别的空房。”
“一间就一间吧,我睡塌上。”陶兴看后头还等着入住的旅人,不由分说先定下来。
果然,后面的人哀嚎着,他们只能睡通铺。虽然便宜,但谁不想好好休息一晚?
抢到房间的陶兴让小二送两桶热水上来,隔在屏风后,痛痛快快洗个干净后,看到曾湖庭在门窗前鼓捣着什么,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这是干嘛?”
“检查开关啊!”插上插销后曾湖庭推了推,“试试牢固不。”出门在外,这点小心还是要留的,不然人顺着门窗不就摸进来?
“在府城时也不见你这样啊。”陶兴疑惑。
“以前咱们住的客栈挨着贡院不说,一旦闹出什么新闻,掌柜的比我们还怕,所以治安有保证,这儿完全是荒郊野外,连个住家都没有,出了事找谁去?”曾湖庭开始试大门的插销,他四处瞧了瞧,最后从摆台上取下花瓶,“等晚上睡前,花瓶摆在这里,有人推门咱们就知道。”
他刚要挪动花瓶,突然花瓶背后的窗户插销漏了出来。旧式的插销是一条横木打造,用久之后插销跟开关之间并不服帖,松松的,但这并不是引起他注意的原因。
插销的侧面,有好几道细细的痕迹。
“你过来瞧!”曾湖庭把插销下翻转,露出痕迹,陶兴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给你演示一下。”他取出靴子的匕首,陶兴先是被匕首吓一跳,然后就惊呆了。曾湖庭的匕首伸进薄薄的窗户缝隙,一拨一拨,原本插好的插销就被捅开,再一推,人就跳了进来。
“靠!”
陶兴简直难以形容他的心情,“这是黑店?”
“我觉得是黑白通吃。如果是普通客人这就是普通店,如果是豪客.....”毋庸置疑,这里就会小偷小摸,盗取客人的财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报官?”
“这里离官府远不说,我们能凭着一条插销给人定罪吗?”曾湖庭沉思,“只能暂时忍耐下来,看今晚上他们的动作。”
“好。”陶兴沉重的说,“今晚咱们就先不睡了。”
“嗯。”曾湖庭点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咱们照常活动,不过总要有一个人是惊醒的。”现在,他们先要去大堂看看所有的住客。
洗漱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大厅,从厨房里传出一阵阵的香气,伙计们流水式把菜端上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色,热气出路却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