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不过进了净室,池边又跪了两个体态优雅的赤身美少年。
丸子忙了一天实在没心情,不管这两个面红耳赤地伺候完她梳洗后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直接将人给赶了出去。沧月对此有些无措,但丸子倒到榻上便沉沉地睡过去。
次日五更天,沧月才在帷幔外打盹儿,丸子便自己起身出来。
沧月吓一跳,有些不可思议:“陛下?您这是?”
“传水,替朕更衣。”丸子丢下这一句,转身便去了净室。
沧月意识到自家主子这是要去早朝,立即惊恐地领着一群人进去伺候。
丸子昨日让相国‘卧病’,今日果然没有看见他。高台之下,朝臣们对准时准点出现在太和殿上正襟危坐的女皇感到不可思议,大惊之下都有些沉默。丸子冷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都低下头去,竟无一人上前启奏。
沉默许久之后,丸子笑了:“都无本可奏?”
底下还是安静。
丸子点点头后,开始亲自点名:“户部何在?”
才一点名,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三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知这女皇又在折腾什么把戏。三人执玉笏颇有些莫名地从人群中站出来:“臣等在。”
“朕问你们,坊间一斗米多少钱?一斗黍多少钱?一斗糠又是多少钱?”丸子的声音冷而淡地从高座之上飘下来,落地有声。
三人心中骤然一凛,眼睛仓促之中都瞪大了,显然是被问到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慌乱。本就是掌管一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朝臣的俸禄,粮饷,一国之生存大计,还不曾被问到坊间斗米价值。突然被问及,一时间谁也没答话。
“朕问你们话呢,回答朕!”
户部尚书众目睽睽之下,模糊地说了一个数值:“三两一斗米,一两三钱一斗黍,糠七钱。”
丸子没说话,将三人晾在一边,转而又问起了工部:“工部何在?”
才有过前车之鉴,工部三人走出来脸色已有些惴惴。丸子侧靠在龙椅的扶手上,那双淡漠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浅,一时间众人惊觉,这荒淫无知的女皇,竟然谁也摸不准她的套路。丸子又问:“这骊山行宫的建造,用的什么木头?”
“回陛下,”问得是这事,工部尚书松了口气,镇定回道:“回陛下,都用的金丝楠木。”
丸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工部三人见她点头,心里已经是镇定了。
正当几人想着她这会儿也该消停,问其他人,就听丸子忽然又指着工部左侍郎岳贤开口:“朕问你,坊间采买金丝楠木价值几何?批量采买又是价值几何?樟木,梓木,椆木等价值各几何?一桩别庄建成耗费多少木料?人工又怎么算?物损又是几何?”
那被丸子提问的左侍郎猝不及防之下,脑子糊成一团。额头冷汗狂飙,支支吾吾地根本就答不上来。
丸子将目光移向工部其他两位,工部尚书凌志楠脸乍青乍红的。冷冷瞪了一眼左侍郎,刚想站出来回话,丸子冷眼一扫他:“朕问得是他。”
凌志楠呼吸一窒,低下头去。
那左侍郎挣扎了半天,惊恐之下膝盖发软往地上一磕:“陛下恕罪。”
丸子移开视线,目光又落到人群。这时候沉默的朝臣们再没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一个个头恨不得缩进衣领里去,叫丸子看不见他。
丸子心中冷笑,上课点名回答问题的魔咒,没人能逃脱的了。随着她目光一寸一寸移动,所到之处人脸都白了。丸子却好似做游戏一般又回到户部这里。她忽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户部三人。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朕正月十五刚去过坊间。京城城南的米铺,朕闲来无事都转悠了一圈。你们猜怎么着?”
户部三人本就心中惴惴,丸子却没放过他们,看着他们吐出了精准的数字:“普通一斗米五钱,黍两钱,糠一文。”
她说完这一句,户部三人与工部左侍郎一起,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
丸子却又看向了户部尚书胡宽:“闵州干旱的详情朕姑且不问。朕就问你,闵州一共多少户人口?干旱几个县?饿殍遍野四个字,确切死了多少人?需要国库拨款一万九千七百万两白银?”
胡宽没想到她能精准到这个地步,一口气没上来,当下软瘫在地。
第52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4)
第四只恶毒女配
“胡爱卿, 闵州旱灾的详情, 朕希望三日后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丸子裙摆上的五爪金龙仿佛能冲破禁制飞出来, “若是不能, 朕会质疑你的能力。”
丸子这一句,不亚于一句重锤砸在懒散的朝臣每个人的心中。太和殿一度陷入死寂, 人人自危。偌大的太和殿, 安静得仿佛只有呼吸的声音。高台之上, 只剩下丸子一人走动的声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 每一步仿佛踩在人心上。
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 生怕被丸子单拎出来当众处以极刑。今日所有遭遇,于这群自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大于天的文臣来说,今日丸子所举不亚于极刑。
丸子踱了几个来回,目光投向跪在地上汗流不止工部左侍郎又笑了。
谁也不知她在笑什么, 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今日之前,朝臣们无论谁也不曾将这个荒淫无度的女皇放在眼中。今日之后,丸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不过那又如何, 谁在乎他们想什么。
丸子一甩广袖又重新走上龙椅坐下:“有事启奏, 无本退朝。”
安静许久, 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御史大夫吴鹏缓缓站了出来。他手执玉笏小碎步行至殿前, 躬身一礼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因启奏突然, 他并未呈上奏折, 只口头上奏道:“臣参奏。户部右侍郎姜涛公然违背凰临律令, 携邱成志中郎将人等十六人狎妓, 致四死二十三残。还请陛下彻查。”
凰临自初代女皇凤媚登基以来,严禁官员狎妓宿娼。便是因犯案投入贱籍的官妓,也不过以官妓歌舞佐酒,不得私侍枕席。如有违令者,徒十年。便只是私妓,如有强行狎妓者,徒二年,并处以八十大板。自此十年以内不得升迁。
御使大夫吴鹏这一参奏,不亚于断人仕途。腿软脚软的户部右侍郎姜涛立即爬起来怒道:“荒谬!陛下,臣不曾有违此令。这是欲加之罪!”
“老臣敢奏,自然是证据确凿。”
姜涛还要再辩,丸子手一挥,两个侍卫立即冲进来捂住姜涛的嘴。她手肘撑着龙椅的扶手,身子偏向一边。堂堂一国之君,坐姿慵懒且极不庄重。但下首任何一个人,此时谁也不敢质疑她的坐姿:“大理寺卿何在?彻查此案。”
底下大理寺丞极不情愿地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应诺。
有一人开头,后面的人便硬着头皮也得跟上。不过鉴于近日丸子气晕相国之事引起众怒,近日上朝之人谁也不曾正式写过奏章。便是上呈奏章,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丸子一一听完,并未再口吐任何惊人之语。只在退朝之时,命六部尚书留下。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不知女皇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有鬼的,脸色已经不好看。心中没鬼的,也弄不清这女皇的心思。六个人各怀鬼胎地随宫人去御书房议事。
相国不在,这还是头一回相国不在的情况下,六人直面女皇。
丸子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但依旧是玄底绣五爪金龙。凰临王朝以玄为尊,紫金为次,颜色越接近黑地位越尊崇。换言之,整个凰临除了帝后能穿玄色,任何人都不可。不过此事姑且不提,丸子对他们奏请的税负改革非常有意见。
六人等候片刻,丸子一到便将税负改制的奏章丢下去。
事实上,凰临的税负制度也沿用了前朝,有些类似于租庸调法。
即每丁年交纳租米二石;调随乡土所出,年交纳绢(或绫、)二丈,绵三两;不产绵,即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每丁年服徭役二十日;如无徭役,则纳绢或布替代,一日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若官府额外加役,加二十五日,免调;加役三十天,租调全免。年额外加役者,不得超过过三十日。
如今改制以后,赋税税率上并未减轻,却是在原本基础上加征一期。分春秋,各征一期。还美其名曰,两税法。
六人看完不明所以地窥着丸子的神情,然而丸子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深浅。他们素来知丸子阴晴不定,生怕不小心触了虎须,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加征一期,”丸子换了个姿势,“谁提出了如此杰出的提议?”
六部尚书一把年纪了,心口仿佛揣了只兔子,蹦蹦跳个不停。不可否认,凤九天沉溺美色不问世事,他们一度以为这就是个草包。甚至不止朝臣,整个朝野内外,谁也不曾想过酒囊饭袋的女皇对一切心知肚明,信手拈来。
凌志楠有些激动,他反对这个‘两税法’已然很久了。从户部吏部共同草拟出来,他便一直反对。奈何六部尚书争执不下,相国却偏向于采纳。
他站出来,顾不得文人斯文地当即骂道:“一些吃相极其难看的世家大夫联手绞尽脑汁提出的杰出改革。陛下,恕臣无礼,老臣,绝不赞成税法改制。凰临建朝不过十五年,百姓才将将从战乱中缓过气来。老臣以为,休养生息方为长久之道。不仅不能加征一期,老臣以为,即便是改革,也应当在原本税负基础上,调减税负。”
礼部尚书扶着山羊胡,蹒跚地走出来:“老臣也以为极是。”
“陛下!臣以为‘两税法’乃国之大计。万不可因一时心软便听从这些胡言乱语!”户部尚书胡宽立即驳斥道,“尔等可知国之初立,百废待兴,然国库早已空虚。尔等只知为一时清民不顾国之生存。没有赋税,尔等俸禄何来?军需何来?戍边粮饷又从何来?宫中美人众多,一应吃穿用度,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祠堂,逢年过节宫宴等等,银两又从何而里啊?!尔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赋税户部如何掏得出银两,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志楠被噎了个仰倒,但却坚决不同意施行,脸红脖子粗地与他争论起来:“你又知什么?鼠目寸光,国库空虚虽一时窘迫。但节衣缩食,也并非全然不可为。等十年二十年后百姓恢复生气,国库自然充盈。此时加增赋税,不亚于杀鸡取卵,这是误国!”
“节衣缩食?凌大人当真是可笑。你一家人节衣缩食不会如何,你能叫陛下也节衣缩食?军需粮饷,一应不可或缺。”
“说得好听,你倒是将每年拨军需多少粮饷多少说出来。”凌志楠就是看胡宽不顺眼,吵起来脸都不顾了,斯文也不顾了,“若是三两一斗米,那国库空虚就是尔等败的!”
“你个老匹夫你住口!”
胡宽没料到他旧事重提,红润的脸色一下又白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陛下,老臣,您可千万莫听这老匹夫胡言乱语!臣对凰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建造行宫所用银两拨款预估,可是工部尚书你亲自递上来的。凌志楠你千万莫忘了!”
凌志楠一想到左侍郎,面上又青又紫的。
被抓了痛脚,气得直接将手中玉笏砸胡宽脑袋上。胡宽老迈被砸了个正着。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便要冲过来就要扑打。
有人动手,便有人上前拦。一时间,几个加起来都快四百岁的人扭打成一团,令人瞠目结舌。
丸子歪坐在桌案后,冷眼看着几个老头儿打的乌沙鞋子满天飞,越打就越起劲。抓起手边一个玉杯往地上狠狠一掷。
玉器碎裂的声音瞬间吓住几个老头儿。
丸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从头到尾不过是看了一场猴戏。这等认知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脸上乍青乍紫,仿佛脸皮都被撕扯下来。
“闹够了?”丸子的嗓音当真是一记醒神良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不敢再闹,“要不要朕给你们建个练武场?往后说不通的,就都去练武场上互相砍彼此几刀?”
六部尚书:“……”
丸子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撵了撵,心道老这么扔杯子也挺不好,浪费。
抬起头,她那双狭长的眼睛瑰丽又尖锐的让人无所适从。互踩同脚的老头儿硬着头皮迎着她的打量,一个个心里恨不得钻地缝。丸子目光在胡宽额头的大包上落了落,转而看着凌志楠似笑非笑:“朕倒也并非不可节衣缩食。”
凌志楠一只眼睛都肿了,但不妨碍他双眼放光。
丸子有些好笑:“当然,既然朕都可以节衣缩食,后宫那些人自然是随朕。”
说着,她目光瞥向几个老头儿,不紧不慢的腔调口吐叫人心惊肉跳之言:“尔等的俸禄自然也可以暂缓。爱卿以为呢?”
“陛下!”凌志楠尚未开口,吏部,刑部,户部都跪了下来,“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如何能为了区区庶民,委屈陛下节衣缩食?陛下,陛下可万万要三思!”
吏部尚书没有胡宽能言会道,生怕丸子被凌志楠这颅内有疾的人给带偏,他情急之下将南宫充给搬出来:“况且,‘两税法’是相国大人早已拍板定案的。尚书省已然在做下达的准备,朝令夕改,如何能给相国交代?”
丸子微笑的脸丝毫没有改变,但屋内人能感觉气氛在一瞬间冷冽紧绷了起来。
丸子:“哦?那依爱卿看,朕该如何对相国交代?”
吏部尚书这会儿已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但那又如何?便是这女皇并非草包,朝堂上下,又有多少支持她的人?相国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不过是个傀儡皇帝:“陛下如何与相国大人交代,又岂是老臣能置喙的?”
他双手执笏,整了整被扯拽得外泄的衣冠:“老臣不过是好心提醒。”
丸子点了点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高挑修长的身形叫她站起来比这些缩水的老头儿都高出半个额头。
不过即便没高出多少,丸子的气势依旧能逼得人不能直视。她琉璃般澄澈的眸子在鸦羽似的眼睫下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居高临下:“若,朕,就,是,要,违,背,相,国,大,人,的,意,思,呢?你猜,尚书省的各位会按照朕所想去做么?”
吏部尚书头皮微微发麻,有些被她的蛮狠所摄,竟后腿几步:“陛下以为呢?”
“朕以为,你们会。”
丸子笑了,灿烂一笑,仿佛嗜血的妖姬。
而后转瞬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丸子转身拂袖而去。不过走到门前,丸子忽然回过头又道:“另外,胡爱卿,三日后,朕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胡宽扶着额头冷冷哼了一声。
回到未央宫,丸子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突然爆发叫外头守着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宫内宫外跪倒了一片,所有人匍匐在地上抖得如筛糠。
沧月缩在墙角不知如何宽慰,攥着手急得团团转。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噼里啪啦的动静安静下来。沧月才贴着墙边进了屋,越过瓷片小心翼翼地替丸子顺气。砸了一通,丸子心中那股暴.虐的情绪才稳定下去。身为一国之君,这群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这是多大的狗胆!!
方才御书房里,沧月就在一旁伺候茶水,如何能不清楚丸子的愤怒。这群倚老卖老的老匹夫,当着国家主子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藐视圣威,诛九族都难消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