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吵闹灵
男子如同飞鸟一般轻巧地顺着绳子上了月波楼二楼。
他跪在地上,向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百姓年年岁岁五谷丰登。”
“好好,重重有赏。”圣上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神仙索远远不止于此。”
“哦?”圣上眉毛一挑,好奇地看向男子,等待他的下文。
“在下还能够带着人直上云霄。”
圣上倒是也有一些意动。
这是邀请观众一起体验了吗?江吟看着圣上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面已经在狂叫:皇帝不行,我来上啊。
晏离在旁边提醒:“陛下龙体贵重。”
皇帝还是很听这个外甥的话,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男子见状,开口说道:“在下可以带着我们嘉禾城的父母官到天上一游,感谢他这些年为嘉禾城做的一切。”
县令听此,笑容一僵,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下官都是老头子一个了。这个听上去太刺激了。”
随即,他转头看向江吟充满期待的目光:“这位娘子可爱灵动,想来很合适。”
江拂淡淡道:“在下小妹顽劣,如此好的机会,父母官就不要推脱了。”
圣上笑着看了自己的户部侍郎一眼,转头对县令说道:“是啊,难得你的子民想要回馈与你,你可莫要害怕。”
晏离见他推江吟出来,语气颇为不善:“还是县令做了难以言说的亏心事,不敢呢?”
县令笑得满脸起着褶子,道:“晏侍郎说笑了,下官有何不敢?”
晏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县令瞥了男子一眼,语重心长道:“我老骨头一把,你悠着点。否则……”
江吟有些受挫地垮下肩膀,本来这个机会就要落到她的手上了,却被晏大人和阿兄从中作梗,生生变没了。幽怨的眼神不由地向那两个人飘去。
江拂装作没看到,而晏离则是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责怪她的不懂事。
江吟昂首挺胸,她很懂事啊。她就看出来这个县令心虚得很,他听见“为嘉禾城所做的一切”的时候,脸色变得好难看。
如果他做的是好事,干嘛要怕成这个德行。结合三塔旁的水荡地下的婴儿尸骨,这个县令必定有古怪。
男子站起身,向县令大人伸出手。
县令一脸严肃地将手放在上面:“要是伤了我,后果会很严重。”
男子轻笑一声,反手抓住县令,跃上栏杆纵身跳了下去,一把抓住悬在空中的绳子。
“哇,好酷。”江吟满脸羡慕地望着脸色轻松的男子和一脸菜色的县令。
晏离拍了拍她的脑袋:“上次在杭州城郊外,没玩够吗?”
江吟想起了那天在熊熊的山火中,晏离背着她腾挪跳跃,跟坐过山车似的。她颇为怀念地说道:“很好玩啊!”
说完,她就看着男子单手攀着绳子,带着县令颇为艰难地往上爬。
慢慢地,消失在云层的后面。
“大人,你可看出这戏法的破绽了吗?”江吟忍不住问向旁边的晏大人。
晏离看着空荡荡的绳索回忆道:“这个戏法好像是从天竺通过航海传来的幻术,在大衍朝东南沿海地区较为流行。但我第一次见到,不知其中的法门。”
江吟摇摇头,这上百米入云的绳子,在空中消失的人,她越看越玄幻。
突然,绷直的绳子像是没了力道,软软地掉了下来。
众人疑惑道:“人呢?县令和表演的男子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云端上喷洒出鲜血,带着七零八落的四肢、脑袋和躯干落了下来。看样子,这些好像都是属于县令的。
众人惊叫连连。
江吟一脸镇定地对众人说道:“莫要惊慌,莫要害怕,这是假的。待会那个男子会将地上的四肢拼凑起来,县令就能活过来了。”
前世看过各种屠人的魔术表演的江吟信誓旦旦地对众人保证。
被她这个小丫头一说,原本害怕的官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镇定了下来。
之前喷洒的鲜血溅了一点在江吟的脸上,她觉得有些痒,去摸了摸。
江吟低头一看,这血的颜色还很逼真,伸手给晏离一看:“大人,你看这是鸡血还是鸭血?”
晏离捧着江吟的手,低下头轻嗅,脸色变得凝重:“是人血。”
江吟淡定地说道:“哦。看来演出效果真得很逼真啊。”
“吟娘,你待在这里,我下去检查一番。”晏离转身离开。
江吟抬头,不信邪地看向天空,等着那位男子下来。
奈何她都快把一双眼睛看瞎了,都没见着那男子的丝毫踪迹。而下面众人呕吐的表现告诉江吟,这的的确确是县令的尸体。
不可能,一点都不科学。电影还能夸张一下,这青天大白日的还能真上天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戏法改编唐代的《源化记》中的《嘉兴绳技》
第95章 人丁税·县令
最终, 表演绳技的男子始终没有从云端中下来,而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确确实实是县令的无疑。
当晏离上楼与圣上禀告的时候,江吟看着圣上的脸从白到红, 再到青紫, 真得是十分精彩。
江吟心中默念: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陛下,那名男子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嘉禾城的县令, 而不是陛下。”
“残忍至极, 目无纲法,竟然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发生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圣上愤怒的话被楼下的欢呼声打断, 再也说不下去了。
江吟诧异地低头,看着楼下为着县令的死热烈庆祝的场面,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这, 子清,这是怎么回事?”圣上疑惑地看向晏离。
紧接着, 百姓笑着笑着又似疯似癫地哭嚎起来,坐在地上伤心地抹着眼泪。
圣上派禁卫军请了一个哭得凄惨的中年男子上来, 询问原因。
“圣上啊, 圣上!”那位男子哭得上接不接下气, “我们好苦啊……”
“你有何苦啊?嘉禾县风调雨顺, 沃土千里, 是个安居乐业的丰饶之地。”圣上不解地问道。
男子一听, 凄然地说道:“陛下说的不错,但是嘉禾的田税远远高于其他县城, 每亩田竟然需要交纳四斗。并且生孩子都要上交人头税。人常说,多子多福。然而我们真得是生养不起啊。”
“我们普通老百姓养不起孩子,只能将孩子在小的时候就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可大户人家就这么点, 卖不走的便只能送进寺庙庵里当和尚尼姑。”
江吟瞳孔一缩,想到了三塔前荡中的累累幼小的白骨。
江拂摇头,冷声说道:“臣统计过嘉禾理论上新增人口和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口,发现自从该县令上位后,就出现剧烈的断层现象。”
当时江拂在查看嘉禾城的人口数据的时候,向江吟和晏离说出了自己的困惑点。
江吟灵机一动,把现代统计的人口金字塔搬了过来,教给兄长。
江拂接受能力极好,很快领悟到了它的精髓,把它改造成适合自己使用的模式。这么一来,就明显可以看出不同年龄阶段的人口结构和性别比。
当时他们就发现,县令来嘉禾县五年,年纪小于五岁的孩童比往年都要少好多。
而四十岁以后的人口也在大量减少。
江吟在他们讨论的时候还在想这县令是不是也是阴阳教的教徒,搞童男童女祭祀那一套。
如今,她听到百姓的哭诉,总算明白了缘由。
这些父母交不起繁重的人头税,便把孩子溺死在了三塔寺面前。
男子听不懂江拂的话,可圣上懂了,呵斥道:“那卖不走,送不掉的呢?”
男子颓然地抱住头,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只能把孩子们溺死在三塔前面,希望白龙神能够护送孩子的魂魄投送到好人家。”
圣上一连受到了几个打击,身旁一看就是皇帝心腹的公公轻轻顺着他的背脊安抚道:“圣上莫动气,都是那个县令私自擅改赋税政策,又平白加了人丁税。”
“竟然为了政绩上的好看竟然让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他没死,朕也要让他五马分尸。”圣上眼风瞟到楼下,一抽,“子清,你再亲自核实一下这人的话。若属实,嘉禾自今年起,免交赋税三年。此后亩税一斗,不得更改,若有违者,五马分尸。”
“臣遵命。”
江吟叹息,一个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嘉禾府竟然沦落到至此。这县令真是好一根搅屎棍,把天平盛世下的一个江南水乡搞得饥荒战乱的时候一样。
不过,江吟眯起眼睛,看向落在台上的绳子,走下月波楼。
既然三塔下的白骨知道了原委,县令造的孽也已经得到了结。但是那个戏法人严重伤害了江吟的感情,让她颇为不爽。
她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吟走到县衙门前的场地上,观察着周围的事物。魔术只发生在观看者的脑袋中,往往在现实中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根柔软的绳子里面是绝对无法长时间在空中直立的,除非它不是一条特殊的绳子,里面暗藏机关。
江吟发现这根绳子明显比普通的更粗,她将其捡了起来,捏了捏。
她眉毛微挑,空心的。
绳子里很有可能穿了竹竿或者是其他坚硬的物品。可是它最终去了哪里呢?
江吟环视四周,这里的场地是新建的。台子也是今天搭建起来的。她的视线落在之前盛放绳子的竹篮。
她一跃而上,帅气地跳上了台子。
二楼上的江拂早就注意到了围着戏台打转的妹妹,不知道她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那是明台的妹妹吧。就是救了青儿的丫头。”圣上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啊,就是之前嚷嚷让下官们莫要害怕的小娘子。”一个老头子一边吐槽一边用巾帕狠狠地擦着身上被淋到的血迹,“真是无知者不惧。”
晏离突然瞳孔一缩,台上原本放篮子的地板被竟然被吟娘撬起来,露出了一个洞。
“哦,底下竟然有此通道。”圣上摆手,“我们下去看看。”
禁卫军紧紧护着皇帝下楼。江吟从洞里拿出几根极长的竹竿,可以首尾相连进行嵌套。
等圣上走到下面的时候,江吟已经把几根竹竿都组装起来,但是并没有之前来的长,好像能够通天似的。
江吟双手叉腰,右脚不停地点地,一脸苦思冥想。她记得当时正午太阳光很大,她往天上瞧的时候,是眯缝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