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江府
不过是为了主子娘娘的颜面,从来只当没听见、不知道,不说破罢了。
有时候,华容侍候乌拉那拉氏洗发、洗浴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便会问华容——她头上的白发多不多?
华容每次都说没有。
然后趁乌拉那拉氏没注意,她偷偷摸摸地用指甲掐掉皇后头上新长出来的白发——皇后娘娘气血不足,发质枯脆,好掐得很,只要在她脑后,两手使上那么一点儿巧劲,用力一掰扯,一根白发便只留下了发根的末梢儿,
这种法子,还是宫里从前资历老的姑姑教她的。
用这种手法,主子娘娘既不会感觉到疼,白发也被去除了。
待到做起发髻来,因着发梢极短,被掩盖在上层的黑色头发下,娘娘们便是从镜子中仔细察看,也看不见一丝破绽。
哪个女人不怕老?
娘娘们便是问了千遍万遍,奴才们口中也只说没有。
一根白发,会换来主子一场不快,甚至无名火,奴才们也担惊受怕徒受罪,何苦来哉?
华容把那根白发藏进袖子。
又想到最近几天洗浴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甚至还会隐晦地问华容:她背上的皮肉是不是已经松弛了?
华容当时一边给主子轻轻擦洗,一边就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到皇后娘娘提携海氏这事,三番四次的……
做的实在不漂亮。
手下无将,您宁可不出招,也别惹皇上烦呀。
皇上那个性子,就喜欢安安生生的人儿——谁也别给他折腾事情出来。
谁能让皇上心静,皇上就喜欢上谁那儿待着。
这些道理都是皇后娘娘从前教训年妃时,在坤宁宫中说过的话,华容在边上听着,觉得颇有道理,也记得清清楚楚。
宸嫔娘娘那儿,皇上可不就是待着、待着,不知不觉就待出感情了吗?
都有这条成功的道路摆在前面了——相比之下,怎么皇后和从前一比,偏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人家是年岁越长,越心智清明,越能看得通透。
皇后娘娘却是反的。
莫非真是急了?
可是也犯不着这么急呀——非要卯足了劲,塞一个海氏给皇上,想分宸嫔娘娘的宠。
牛不喝水强摁头——天子能是牛吗?
再说了,宸嫔娘娘又能碍着她什么?
无论宸嫔得不得宠、生不生得下孩子、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皇后就是皇后,位居中宫,母仪天下,任谁也不敢藐视这凤座。
要知道,凤位一旦有变,乃是震动前朝、后宫,乃至天下的大事。
往前面看,便是顺治爷,对贤皇贵妃那般盛宠,当年想把博尔济吉特氏给赶下皇后凤座,也是被朝中群臣百般阻拦,花了好大力气的。
这还是建立在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骄奢跋扈”,不断挑战皇上耐心的基础上。
换句话说,只要乌拉那拉氏能安生过日子,别使劲瞎折腾,将来无论谁的儿子登基,她都是不可撼动的母后皇太后。
若论体面来说,还在圣母皇太后之上哩!
而且,相较于从前风头最盛时的年妃娘娘,宸嫔娘娘已经好相与太多了。
至少她能做到: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是个不生事的主儿。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这两天,有件事让天然图画上上下下的奴才,都愁得不行。
宸嫔娘娘不爱吃饭了。
也不是孕吐导致的——娘娘就是莫名其妙的,忽然没了胃口。
最先发现这事儿的是小达子——他在膳房里成日围着大灶台打转,主子一顿饭吃多少,一顿饭吃下去过多久会饿,他心中统统都是有数的。
结果这两日来,小达子就察觉到,基本上饭菜,送进去是什么样,撤下来就还是什么样。
第249章 小糊涂
是自己厨艺比皇上九州清晏的御膳房差太多吧?小达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向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沿着这个思路方向顺了顺,顿时越发确定——是了,皇上又是给主子开小灶、又是赐膳的……主子用了这么多次御膳房的小灶,自己的厨艺哪里还能上得了台面呢?
于是小达子准备膳食的时候越发绞尽脑汁——就连普通的馒头,饽饽、奶酥糕……他都恨不得做出个花儿来。
主子喜欢酸辣味的,他炒菜的时候也不吝啬,整个膳房都弥漫着一股陈醋的醇香味,进来的人无不口舌生津。
但是小达子很快就发现——主子不动筷子的原因,并不是他手艺不好。
因为就连九州清晏送过来的小灶,主子也一样没动几筷子就让撤下去了。
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七喜、碧雪是贴身伺候吉灵的,这些情状落在眼中,自然着急,趁着吉灵睡午觉的时候,两个姑娘苦着脸,就拉了陈嬷嬷到了旁边的厢房里去商量这事儿。
小达子也听见动静过来了,搓着手干着急。
陈嬷嬷倒是还算沉得住气——妇人怀孕,又是头胎,什么症状都会有,并不奇怪,就像宸嫔娘娘——怀孕刚开始的时候,她不就经常孕吐吗?
后来过了三个月就不吐了,而且胃口大开。
那么眼下暂时的没胃口,大抵也只是一个阶段的情况,没准儿过个几天就好。
这种情况你还不能催主子呢,你越催,就是越提醒主子——她胃口不好了。
反而给她造成压力,让她更吃不下去了。
陈嬷嬷对着七喜和碧雪两个姑娘,脸上一副胸有成竹。
她话虽这么说,等到第三天,待到看见宸嫔娘娘还是不怎么吃东西的时候,陈嬷嬷也坐不住了。
她是生养嬷嬷,还是生养嬷嬷中领头的。
况且宸嫔娘娘这一胎是皇上亲口嘱咐,让她好好看顾着的。
除了太医,这天然图画上上下下的奴才里,就数她肩上的责任最重了。
陈嬷嬷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里屋里,吉灵却没觉得什么——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不吃呗。就像困的时候要睡觉,渴的时候得喝水,身体有它自然的一套调节和平衡方式,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
等到第三天,早膳刚过的时候,张贵人过来天然图画看望,七喜指挥着宫女们把一盘盘的点心端下去,又把这事儿一说,张贵人也紧张了,一脸忧心忡忡。
两个人坐了没多久,上午狄太医就过来诊平安脉了,七喜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把这这两天的事情一说,于是狄太医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后……
倒也没瞧出宸嫔娘娘身子有什么不妥当。
他又让人把近日的膳食单、药单拿来,紧皱着眉头,一双眼盯在上面,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了两三遍,每个字都没放过。
却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怪了。
最后,狄太医细细问了七喜,有关宸嫔娘娘这些天的起坐举止,待得听到吉灵每日都要去院子里走路的时候,狄太医眼睛一亮,眉头一抬,心里一下就有数了。
“娘娘是这几日走动的稍稍多了些,难免胃口不振——过犹不及。”狄太医笑着道。
吉灵明白了:是运动导致的饥饿感降低,食欲不振。
她捂住肚子,懊丧地问狄太医:“会不会伤着孩子?”
狄太医连连摇头,温声道:“娘娘尽可放心,不过是‘稍稍’多了些——况且,让娘娘此时走动走动、本也是臣与童太医的意思,只要适量,于母子都有裨益。”
他顿了顿,补充道:“娘娘且歇息上几日,后面再循序渐进,慢慢走动起来,胃口自然便恢复了。”
狄太医循例开了几张方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便请安告退而去,张贵人见他走了,便也道自己院中还有事情,这就回去了。
中午的时候,胤禛过来了。
吉灵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小小的惊讶——四爷一般不都是到了傍晚才能把事情料理完,才往她这儿来吗?
有时候还更迟呢,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胤禛一进来,没来得及叫起一屋子的奴才,先盯着吉灵的脸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觉得她果然貌似瘦了一点,一张脸被他养得丰润一些,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单薄。
胤禛看着,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个稀里糊涂的灵灵!
若不是今日狄太医过来跟自己报她的脉案,又把这事儿诚惶诚恐地跟自己汇报了一遍,他到现在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几天吃不下饭,没胃口,你就没觉得不对劲?”胤禛手搭在膝盖上,利落地坐下来,盯着吉灵,开口就沉声问道。
四爷气势太强,吉灵一听他这问罪的口气,顿时就蔫了几分。
她抬了抬手,小声跟他辩解道:“我也没大注意,以为过几天就好了。”
是啊,对于一个饭桶来说,除非生病,否则怎么可能有真正的胃口不振?只怕是想少吃点,都做不到呢。
吉灵看胤禛不说话,歪着脑袋可怜兮兮地道:“皇上,我知道错了。”
他还是没说话。
她隔着一张小桌案,伸了手就去轻轻戳他的手臂。
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
胤禛本来是想和她说说道理的——亏得她肚子里还带着个小的呢,自己的身子都没个数,哪有这样糊涂的?
可是每次瞅着她这耍赖的样子,他心里都一软,到了嘴边的话又烟消云散了。
吉灵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细微表情变化,知道逃过了胤禛的一顿教育,顿时心里一松。
果然,胤禛伸手按住她轻轻戳他的那只手,又反过来捏在他热乎乎的手掌里,到底脸上没再绷着了,只是抬手摸了摸她头发,示意她坐近点。
吉灵听话地站起身,坐到胤禛身边来。
他轻轻摸了摸她脸颊,最后捧了她下巴,仔细瞧了瞧,这才叹了口气,哄孩子一样问她道:“今儿中午还吃得下吗?”
时间久了,他也知道她这儿在正晌午是得吃一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