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书白
苏家没有女子进入后宫,苏容华毒杀秦真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
“我以前也想不明白,所以我一度以为,是太子殿下弄错了。”
裴文宣抿了口茶,抬眼看向李蓉:“直到今日,我才终于确认,苏容华,或许真的有理由。”
李蓉不敢开口,裴文宣将答案径直公布:“这一世,苏容华与上官雅就在同一个赌场,此事发生与殿下介入他们关系之前。那上一世,他们就没见过吗?”
“秦真真死于毒杀,本该母子毙命,但那孩子侥幸活了下来,殿下想,此事最大受益者是谁?”
无需裴文宣再说,李蓉已经明白。
“阿雅……不是这种人。”李蓉艰难出声。
“上官雅不是,苏容华呢?”裴文宣平稳道,“依照那时候秦真真受宠的程度,以及陛下对世家的态度,上官小姐的孩子,立为储君的几率太小了。”
“苏容华上一世至死未曾娶妻,我查他时,所有接触过他的舞姬,都说他只赏歌舞,不谈情爱。如果不是心中有人,又为何独守其身至死?”
李蓉久不说话,她握着棋子,看着经纬交错的棋盘,仿佛是呆了一般。
裴文宣抬眼看她:“殿下为何不说话了?”
“裴文宣,”李蓉苦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上一世我活得像个笑话。”
“我帮着世家,这一世你告诉我,世家作恶多端;我觉得川儿上一世暴戾无德,你说他是被逼无奈;我觉得苏氏无辜,如今你告诉我,秦真真死于苏容华之手。重活一辈子,”李蓉觉得有几分嘲讽,“我是回头来认错的吗?”
“那我呢?”裴文宣抬眼看她,眼里也带了几分似觉人生荒诞之感的无奈,“我以为你骄纵无礼,心思狭隘,但哪怕秦真真,你也愿意给她一片天地;我以为你心中只有权势,你却也为民请命,彻查军饷案;我以为世家无药可救,烂到根里,你却可以带着上官雅告诉我,世家也有好人;我以为你一生不会低头,你却肯告诉我,让我等一等。要说认错,”裴文宣笑起来,“我才是真的回来认错的。”
“你看,回来才多久,”裴文宣叹了口气,“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
“殿下,一个人若是一阵子过得不好,可以说是别人的错,是上天的错。如果一生过得不好,多多少少,总与自己相关。”
“所以说,”李蓉端起茶杯,似乎是认命一般道,“我们都是来认错的。”
“殿下,这不是认错。”裴文宣伸过手去,拉住李蓉的手,“这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重头来过。”
李蓉动作顿住,她端着茶杯,裴文宣的话在她耳边,她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头来:“那,阿雅的事,我们是不是该管管?”
“管什么?”
裴文宣有些奇怪,李蓉说得有些艰难,她语句颠三倒四,不顺道:“就,苏容华和她,如果……如果上一世错过了,这辈子没在一起,”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不是很可惜吗?”
裴文宣愣了愣,他似乎是没想到李蓉会这么想,李蓉征求着他的意见:“如果苏容华喜欢阿雅,阿雅利用他,他不是会伤心吗?”
“殿下觉得上官小姐不该伤苏大公子的心吗?”
裴文宣认认真真看着李蓉,李蓉皱起眉头,理所应当道:“若他不诚心,那是相互利用。可若他有真心,便该有其应有的尊重。”
裴文宣没说话,李蓉见裴文宣目光灼灼看着她,她被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裴文宣笑起来,似乎有几分狼狈低头,“我就是才知道,我错过你多少年。”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李蓉听他夸自己,有几分高兴,她站起身来,“好了,我让给上官雅带信,趁着苏容华还在牢里,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蓉说着,便让人去给上官雅带了口信,让她去看看苏容华。
上官雅正打算睡觉,就收到了李蓉带来的口信,她在床上坐了很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换了身衣服,去了刑部大佬。
苏容华已经自己在刑部牢狱里睡下了,他睡到一半,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假装没听到一般,背对着上官雅没有回头。
上官雅在牢房门口站了片刻,许久后,她终于道:“苏容华,我奉殿下之命前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苏容华闭着眼睛,背对着上官雅,“我是生了三只眼还是五只手,还需要你这么大半夜过来看?”
上官雅抿了抿唇,不说话。
犹豫许久,她才道:“其实你说的话,我今晚回去仔细想过了。”
“我觉得你可能说得也是真的。”
“你今日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确也是将这顿饭放在心上,我这么利用你,的确是我的错。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苏容华不说话,上官雅头一次见他这么冷淡的态度,便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不舒服,她闷着声:“你别不理人啊。要不这样吧,我们赌一把?”
说着,上官雅从怀里摸出一副牌来:“要是我赢了,你就别生气了。”
“要是你输了呢?”
苏容华终于出声,上官雅摸了摸鼻子:“那……那你就继续再气一会儿吧?”
第107章 人刀
看着上官雅的样子, 苏容华觉得有些生气, 又觉得有些好笑。
上官雅赌技烂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她要赌, 无非是把输赢都交给他。
上官雅见他不说话,便把牌递了过去:“你来赌一把呀。”
苏容华坐起身来, 回头看向牢房前的人,上官雅伸着手, 眼神里全是讨好,她将牌往前探了探:“要不要?”
苏容华犹豫了许久, 终于站起身来, 拿过上官雅的牌。
“你觉得你的牌面大,还是我的大?”上官雅笑眯眯问他, 苏容华摩挲着牌面, 他看着面前人,许久后,他垂下眼眸, 慢慢道,“你的大。”
“那就看看咱们的运气吧。”
上官雅说着,将牌翻开,露出自己牌面上的虎面。
苏容华翻了牌面,露出了他牌面上的狗头。
“呀, ”上官雅高兴起来,“这好像是我头一次赢你啊?”
苏容华没说话,他从容坐下,背靠在墙上, 曲起一条腿来,将手放在膝盖上,缓慢道:“行了,我不生气了,你回去吧。”
上官雅想了想,她从旁边取了个小凳,拂开上面的灰尘,坐在了凳子上:“咱们聊聊天吧?”
“不敢聊。”
苏容华果断回绝,上官雅笑了:“怎么,还怕我坑你不成个?”
“我不该怕吗?”苏容华冷冷扫了她一眼,“被你坑得还不够?”
“不是,我不是道歉了吗?”上官雅厚着脸皮,“其实吧,我这个人也没这么坏,我只是对敌人很坏。那咱们既然说开了,咱们也算不上敌人,那以后我不坑你就是了。”
“我说我不是敌人,你就信了?”苏容华冷眼看她,用她的话回他,“你当我傻子呢?”
“你是有点傻。”上官雅不好意思笑起来,苏容华气得起身就要走,上官雅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你等我说完呀,咱们好不容易这么深刻交流一下,你别这么容易走啊。”
苏容华听这话,他动作顿了顿,最后深吸一口气,又坐了回来。
上官雅将身子前倾,两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苏容华:“其实你也别怨我,以前我也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看,你出身大家世族,人又聪明,还这么多身份,所以我只能猜忌你。我打小啊,家里就和我说,这世上第一不能信的是政客,第二不能信的是男人。你可两样都占全了。”
“这还怪我了?”苏容华嗤笑出声,“自己学了一堆歪理。”
“是你异类。”上官雅立刻回声,苏容华没有搭理她,上官雅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话说,我听给你说法,你也不像是个追求名利的,为什么要当肃王老师,还来督查司啊?”
“陛下指名,我又能推辞?”苏容华用她脑子坏了的神情看她。
上官雅更好奇了:“可你当了他老师,就同他绑在一块了,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前程吗?”
“前程?”苏容华笑出声来,“你看我是有前程的样子?要我想要前程,当年就会好好读书,像我弟弟一样,接受家里悉心栽培,然后承担起家族责任,步入朝堂。我为什么会肃王老师?因为陛下需要一个苏家的人当肃王老师,苏家不好推辞,又不想和肃王扯上太大关系,就把我这个弃子扔出来。我是个狂徒,从来不代表苏家的态度,你看不明白吗?”
“以前我明白,”上官雅靠在牢门前,“可后来你进督查司,我就不明白了。你来督查司做什么?”
苏容华不言语,他仰着头,看着天空,好久后,他缓声道:“弟弟让我过来,我就过来了。但其实内心深处,可能也是想看看,那你和殿下,”苏容华转头看着上官雅,“到底想做什么吧?”
“从小大家就说我是个异类,说我没有担当。可是我经常想,担当是什么?家族是担当,官位上的百姓就不是担当?百姓是担当,妻子、孩子、朋友,他们的情谊,就不一个人肩上的担当?我看过无数人,少年时黑白分明,轻狂肆意,但慢慢的,就好像变了个人,总谈着身份、担当、责任,然后做着阴暗龌龊的事。一个人能活好,在其位谋其职,管好自己,上照顾父母,下抚育孩子,为友而义,为臣而忠,循朝廷法度,遵礼义仁信。在此之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可以?”
“我厌恶那些伪君子,不希望自己也在这个城池里,活成他们一样的怪物。我想活得像个人,想自由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可我这样的太少了。直到去年七夕宫宴,我在宴会上闻到了一份调香,”说着,苏容华笑起来,“那香有我熟悉的味道,我投了那香一票,后来我本想寻找香主,结果发现这一炉香是秦氏二小姐调的,可我继续查下去,却发现秦二小姐根本不善调香。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是有一个姑娘不想进宫,原来,平乐殿下,在帮着太子拖延他婚事。”
“你看,”苏容华摊手,“原来大家都在这宫城里,苦苦挣扎。所以我很想来看看,你和殿下,到底要想个什么呢?”
上官雅听着苏容华的话,她抱着膝盖,苏容华转头看她:“你进督查司,是为了什么呢?”
“归根到底,或许和你一样吧,”上官雅笑起来,“想活得像个人。”
“我也不想改变,可我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圣人,如果我进了宫,和如今我看到的那些长辈,怕也没什么两样。为了家族利益不择手段,什么都能让步。可我不想这样。”
“所以我得有用,”上官雅认真看着苏容华,“我得为家族提供不能替代的价值,比嫁一个人联姻更重要的价值。只有这样,”上官雅笑起来,“我才永远是上官雅。”
“以后可以同你赌个钱,喝个小酒,吵个架,”上官雅笑着说着想象中的未来,“一辈子不嫁人,有自己的庄园,收养几个家族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也成。当一辈子的老姑婆,然后培养许多像我一样的姑娘。”
“还能想到和我赌个钱喝个酒,”苏容华挑眉,“看来你对我印象不错啊。”
“大约,”上官雅耸耸肩,“我们都是异类?”
“苏容华,”上官雅想了想,她伸出手,“我和你拉个勾吧。”
“嗯?”
“以后,我不会利用你对我的好给你挖坑。”上官雅注视着他,“你也不要骗我,行不行?”
“好。”
苏容华伸出手来,和她勾住小指。
肌肤触碰之时,上官雅不由自主一颤,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听外面传来了喧闹之声,上官雅忙站起身来,紧张道:“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着,上官雅便赶紧从另外一条路上离开。
没了片刻,一列侍卫便走了进来,那些人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人,苏容华斜昵了他们一眼,淡道:“做什么?找几个舞姬,要关要罚就罚,别审来审去的,闹心。”
“带走。”
侍卫径直开口,便进了牢房,将苏容华拉出来,开始审问。
苏容华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请了夏文思吃饭,叫了几个舞姬,只说自己并非招妓,没有其他。
侍卫审了他和夏文思的口供之后,就将口供送进了宫里,李明将口供细细看完,放在桌上。
福来端了柔妃送的安神汤进来,见李明眉头紧锁,不由得道:“殿下,夜已经深了,柔妃娘娘刚让人送了安神汤过来,您喝了早些休息吧。”
李明抬眼将目光挪到安神汤上,他紧锁眉头,福来见他神色不悦,忐忑道:“陛下?”
“你说,柔妃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陛下是指?”
福来犹豫着没说出口来,李明将口供往地上一扔,闭眼靠到椅背上,烦躁道:“你自己看。”
福来将安神汤放在桌上,弯腰拿了口供,他仔细阅读了一遍后,不解道:“陛下,这苏大公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啊?”
“怎么会做这种事儿?”李明嘲讽出声来,“他一个世家公子,不要名声的吗?怕是招妓为假,谋私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