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苏锦瑟深吸一口气,揉着它脑袋, 只把猫招财舒服地直眯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我当日大婚也气得这么早吗?”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着,“我看三娘子起色很差啊,喜婆胭脂打了两边才稍显得有些气色。”
翠华抱着毯子给她盖上,笑说道:“太子大婚更加繁琐,娘娘可是起得还早呢,不过三娘子确实气色不好,有些无精打采的,想必是之前紧张了。”
苏锦瑟闭上眼,笑了笑。
她大婚前几日也是格外紧张,好几夜都睡不着觉,直到太子托人送了一盒精致的梅花糕点来,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娘娘,有份太原急信。”如意捧着一份信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是苏家八娘子的来信。”
——苏锦然?
苏锦瑟抱着猫,坐起来:“拿来,我看看。”
她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从范家出嫁那日。苏老太太闹得大愉快,连带范家对苏家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但她在最后上花轿的时候,在人群中看到苏锦然对着她歪头笑着,眼珠漆黑,眉眼弯弯,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和天真。
那份信薄薄一张纸,寥寥几行字,苏锦瑟原本带笑的脸逐渐消失,到最后收起纸的时候愣愣地站在原处。
“娘娘,怎么了?”翠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苏精神仔仔细细地把信封叠起来放回去,捏在手心,对翠华说道:“去把张如九叫来。”
“吉祥,去问下殿下今日什么时候回来,不用催,今日想吃锅子,我想等殿下一起吃。”
两人齐齐退下,苏锦瑟看着重新被装起来的信封,神情沉默,一言不发,一双手搁在猫招财身上,半敛着眉,看不清神色。
“娘娘。”张如九匆匆而来。
“苏家有什么动静吗?”苏锦瑟冷静地问着。
张如九沉默片刻,低声回道:“奴才也是刚知道的,苏家侯爷昨夜发了疾病去了,凤娘子也跟着去了,老太太关了苏家大门,打算在鹤柏堂礼佛修身,终生不再出来,目前苏家大局由大夫人出面主持。”
苏锦瑟愣愣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那三夫人呢?”
张如九伏得更低了。
“据说三夫人打算和离,具体如何还未知晓。”
苏锦瑟只见过几面苏家三郎君,自己的小叔叔。
印象中他是个温和沉默的人,说话斯斯文文,沉迷书画古玩,也就说到这些东西才会热情一些,每次都跟在三夫人后面一起走着,脸上的笑容都温柔了许多。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瞒不住人的。
苏锦瑟抿了抿唇。
“怎么如此突然?”她想起苏锦然信中的话,心思一沉。
苏家败落得太快了,令人措手不及,三夫人的和离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事情。
越是不起眼的事情深究起来越是心惊,三夫人出自欧阳家,当年选择嫁给突然辉煌的苏家本就可疑,现在又赶在苏家落魄之际选择和离。
与外人而言不过是落井下石却也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无法强求的事情,可与知情人而言,却是欧阳家见证了苏家的辉煌,也直接推动了苏家的落魄,甚至不惜赔上自家娘子的一生。
张如九偷偷抬起头,不料和太子妃的视线直直地撞在一起,连忙慌张地低下头去。
“据说是夏将军昨日去太原时拜访了苏家,具体说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他被苏精神冷淡的视线吓得低下头。
翠华和吉祥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殿外是猫招财撞坏了花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小宫女压低嗓子把招财赶走。
苏锦瑟被这声巨大的响声惊了惊,心脏猛地加快,肚子也抽动一下,她摸了摸肚子安抚着,放慢呼吸,继续问道:“欧阳家现在还在寿阳吗?八娘子呢?”
“欧阳召一直卧病在床,欧阳玄徐不知为何一直闭门不出,只有三夫人因为太原告急,回了寿阳就一直在筹集物资送往前线。八娘子五日前也被她父亲送回寿阳,之后一直不曾出来。”
“言恩和那个脸上有疤的人呢?”
“侯爷死后他就连夜离开,已经有人跟着了,不过昨夜苏家遣散了许多丫鬟小厮,那个脸上有疤的人至今没有音讯。”
苏家轰然倒塌,树倒猢狲散,一夜败落不过如此。
“苏锦光的消息有听说吗?”苏锦瑟想起信中最后一句话,皱着眉。
张如九愣了一会才想起这个苏家的二姑娘,心思狠毒,三番四次下手害娘娘,太子出面让苏家把她放到尼姑庵了。
“并未看到她回苏府。”张如九以为太子妃想知道苏家是否阳奉阴违把人接回家。
苏锦瑟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咽了会下去,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想多了。
“下去吧,把盯梢苏家的人也都撤了吧。”苏锦瑟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手中依旧拿着那封信,淡淡说道。
张如九不敢再胡乱张望,低着头退了了出去。
“你觉得老太太如何?”良久沉默后,苏锦瑟开口问着。
这话自然是问翠华的,从太原跟着她入汴京的只有翠华和王嬷嬷,王嬷嬷还在舒王府里帮忙,偌大的东宫中也只剩下翠华的存在告诉她,她与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好,她对娘娘一点也不好。”翠华鼓着脸,不高兴地说着,“苏家落到这样的下场是活该,姑娘何必为他们感到难过。”
苏锦瑟笑了笑:“并不是为苏家感到难过。”
翠华瞪大眼睛。
“苏家成名于血海尸山中,踏着无数无辜人的尸骨,会遭到反噬我并不奇怪,太子替我收拾苏家,我很感激殿下还记着这事。”苏锦瑟起身,慢悠悠地向着门口的合欢树下走去。
吉祥和翠华连忙跟了上去。
“就是觉得这件事终于落下帷幕了。”她坐在藤椅上,闭上眼,感受着初秋温暖而不伤人的日光,“有些,怅然若失,不过总得来说是尘埃落定的欣喜。”
“老太太与你是血海深仇,与我却是温柔和煦的亲祖母。”苏锦瑟慢悠悠地念着,竟把苏锦然寄来的那份信中的一句话。她闭着眼,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平静极了。
“娘娘,八娘子靠近你是出于三夫人授意,三夫人则是出自欧阳家授意,他们本就不安好心,与苏家而言您是眼中钉,与欧阳家而言您也不过是挡箭牌。”翠华脆生生地说道,“娘娘又何必记挂八娘子的信,苏家对不起您是事实。”
“欧阳家也是。”翠华抿着唇,小声地说着。
苏锦瑟看着树荫下光影明灭的圆晕 ,合欢树高大深绿,树叶沙沙作响,温柔地笼罩着树下的人。
苏锦瑟想起那封信的内容,苏锦然一向藏不住事,直接在信中写明知道了全部事情,不过只写了几句话,却是字迹潦草,笔锋凌乱。
一向心直口快的苏锦然甚至不敢问这是不是她要求太子做的,胡乱地扯了几句往日在苏家的往事,她应该是极难过的,不过也不会写出这样的话。
她知道,她和苏锦然的关系止步于此,就像景王和欧阳家的关系,就昨夜起便也彻底断了。太子亲手给她斩断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和艰辛的往事,让她可以轻松向前走着,不用回头再看。
“算了,吉祥让张如九去打听一下苏锦光什么时候失踪的,怎么失踪的,现在可有消息。”苏锦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态,对着翠华吩咐道。
翠华见她脸色转晴,开开心心地去找张如九。
不过今日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日子,午后没多久,欧阳泛流就急匆匆地回了东宫,带着殿下的口谕,来到安朝殿门口要拜见太子妃。
苏锦瑟睡得迷迷糊糊,听了吉祥的话,瞬间清醒,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欧阳太监可有说什么事情?”
吉祥动作麻利地给她床上衣服,摇了摇头:“没说。”
要劳烦欧阳太监传话的都是和太子有关的事情,能闭口不说的更是重要的事情。
“快请进来。”苏锦瑟看了眼沙罗,又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不过未时却已经阴云密布,天黑得吓人。
她心中不安,快走几步到了大殿,刚坐定就看到欧阳泛流走进来,跪在门口直接说道:“王嬷嬷被枢密院的人抓了,罪名是景王余孽。”
苏锦瑟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屋内瞬间跪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可有证据?”苏锦瑟噌的一声站起来,动作之大,只把欧阳泛流看得心跳加速。
“娘娘别激动,殿下已经让人去保下王嬷嬷了。”欧阳泛流对翠华打了个眼色,翠华机灵地上前扶住苏锦瑟。
“是九郎君的那个奶嬷嬷,王嬷嬷本都要回家了,突然抢过王嬷嬷腰间的红绳络子,说这是历代景王府给新生儿设计的红绳,没多久知枢密院事张先从带着苏家二娘子出现,二娘子指认了王嬷嬷。”欧阳泛流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苏锦瑟,生怕她太过激动。
“苏锦光?”苏锦瑟心中一跳,想起苏锦然心中的那句话。
——苏锦瑟不知为何从庵中失踪,你也需小心。
是有人把她从太原故意带到汴京的!
她身形晃了晃,欧阳泛流动作麻利地上前一起扶着她。
景王身上至今背着谋/逆的罪名,殿下碍于官家的名声,士大夫要掩盖官家的丑事,平/反一时无法得以声张。此事若是轻放便知牵连王嬷嬷一人,若是背后之人用计之深,势必牵连到她,牵连到太子。
“娘娘不要太过担心,殿下就是怕娘娘想多,这才让奴才来告知一声,王嬷嬷会平安回来的。”欧阳泛流赶紧解释道。
苏锦瑟摸了摸有些抽动的肚子,坐下来深吸一口气:“不碍事,劳烦太监帮我看着点王嬷嬷那边的动静,今日殿下下值后回来吗?”
欧阳泛流连忙说道:“使不得,奴才一定把王嬷嬷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回来的,娘娘不是说要吃锅子吗,殿下让人送了不少鱼虾和樱桃来。”
苏锦瑟勉强笑着,点点头:“我没事了,不耽误太监做事了。”
欧阳泛流也没时间久留,利索地行了一个礼就退了出去。
“娘娘。”翠华看着她失了血色的脸庞,担忧地喊着。
苏锦瑟摸着肚子,一张脸崩得紧紧的:“没事,不会有事的。”
她安慰着自己。
“多事之秋果然不是说着玩的。”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看着合欢树下的阴影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发表了好几次发不出去,不会又崩了吧???
第157章 流言日盛
如今汴京之中议论最多的大概就是景王的名字, 紧接着舒王大婚的事情出现在众人嘴边。
当日知枢密院事张先从把太子妃身边的王嬷嬷抓起来是众目睽睽发生的事情,众人还在惊疑间,就看到后来有一自称是苏家二娘子的人也一口指认王嬷嬷乃是景王府中一位娘子的奶嬷嬷。
景王在世时只有一个女儿,据说当年也随着母亲去了, 毕竟庆延帝在太原清理过好几次余党,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在复杂的太原生活下来。
但没过多久, 汴京又开始流传一个流言,说当年的小女孩被太原一个权贵救了甚至纳为妾室, 后来还生下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如今正好十七岁。
众所皆知,太子妃入住范府, 十五及笄, 一年后便嫁给太子,如今嫁入东宫一年,今年正好十七岁。
流言越演越烈, 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这样的议论声。汴京众人对景王大都是闻名却不见人, 毕竟太原太远了, 又是战乱之地, 镇守边疆的景王府守了太原数十年的安稳,间接让汴京繁华多年,所以相比较遥远的战乱, 近在咫尺的生活才是百姓更加关注的。
景王之事许多老人都觉得景王无辜,小人陷害,可不少年轻人又觉得景王是拥兵自重, 罪有应得。
一时间舆论争论不下,而内宫的流言终于不经意间留到了福宁殿。
被禁足多日的杨贵妃依旧精心打扮,大红衣袖,映得眉目冷艳, 闻言,眉眼一挑,露出笑来。
“是了,我就说太子这么看得上了苏家娘子,原来是早就知道了此事,想必看中的就是太原残留的景王人马。”她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看着镜中不复娇嫩的容颜,眼波流动间早已没了年少时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