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盛宣知笑,促狭地眨眨眼:“哦,原来娘子想听这个,可你只提供了这一个消息,那个太医的为人,小黄门的身份都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给你推导出真相。”
苏锦瑟被一开口的娘子惊得满脸通红,连着后面的话都听不清,耳朵好似被蒙了一层纱,雾蒙蒙的一片,耳朵尖都是鲜红的。
“白日淫宣,胡说八道。”她瞪着她,眼珠子乱转,恶狠狠地说着。
奈何,不务正业的太子殿下只是对着她笑,眉目含情,眼波流动,几乎能让人沉溺在眼珠中动弹不得。
不坚定的太子妃早已抵挡不住美色,率先示弱,咳嗽一声,移开视线,岔开话题:“你今日回来怎么这么早。”
盛宣知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一声,在她的怒视中这才搬起脸来,一本正经说道:“想回来与你商量一个事情。”
苏锦瑟小脸崩得紧紧的,瞪着他,凶巴巴地说着:“什么事情。”
严肃极了,一点也不给太子好脸色看。
“想要公布你的身世。”
苏锦瑟一张严肃的脸没绷着,错愕地看着他。
“替景王翻案。”
苏锦瑟手指不由微微弯曲,眼神放空,一时间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盛宣知没有打破她僵硬的状态,而是任由她沉默地坐着。
替景王翻案不是太子口中一句轻飘飘的话。景王谋/逆是庆延帝亲自盖棺定论的事情,被写上史书流传后世的,莫说大梁便是前朝也没有皇帝还在世,太子把皇帝决定的事情推翻的事情。
这事对太子而言两边不讨好,对内,不尊长辈,仁义不孝,对外,忤逆官家,大逆不道。此事光是想想便知道是千难险阻,太子是士大夫一手推上去的,而这事便是打了大梁诸位士大夫的脸,一旦行有不慎,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便是苏锦瑟,身为景王遗孤也从未想过替景王一案翻案。成王败寇,太原景王一脉早已输了,历史的走向便不再受景王控制,她对此事无力回天,也不愿为了此事,搭上更多人的性命和前程。
她不敢像对苏家一样对待高高在上的官家,只敢在心中怨恨庆延帝,所以在听闻庆延帝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是痛快的。
“不,不用,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急。”苏锦瑟抿着唇,慌乱地解释着。
盛宣知伸手握住她不受控制微颤的手,温热的掌心温暖了她冰冷的手背。
“不必害怕,此事我已经想过许久,这次不过是把他提早出来而已。”他看着苏锦瑟不安的眼神,认真解释着,“景王之事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景王无辜,史书不过是遮盖东郭先生故事的遮羞布,迟早是要被歇下来的。”
“但不是现在不是吗?”苏锦瑟喃喃自语,“若是因为王嬷嬷的事情,还可以与别的办法。”
盛宣知摇了摇头,靠近他,温热的手掌盖住她脑袋,笑道:“我选择这一步是我考虑许久才决定的,王嬷嬷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导、火、索。”苏锦瑟像是一个木偶娃娃只是一字一字重复着他的话。
“第一,太原之所以不稳便是因为官家定罪景王谋/逆之事,虽然让夏及晨带了你的玉佩去太原驰援,但此刻汴京若没有做出表率,那些将军未必肯安心听话。”
苏锦瑟眼皮微微一动,空洞沉默的眼珠泛出水波,显然是把这句话听了进去。
“第二,汴京形势千变万化,一趟浑水若是没人率先扔下一颗石头,水面下的鱼便都蛰伏不动。扔石头的事情宜早不宜迟,且要动静大,景王的事情既然是有人递过来的石头,不如将计就计,也好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盛宣知嘴角泛开冷笑。
王嬷嬷的事如此巧合,还有那个原本应该孤独终老在尼姑庵的苏锦光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汴京,若是没人推动那才是有鬼了。
“第三,我答应过你,景王之事一定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平/反便是最后一步。”
苏锦瑟眼珠倏地对上盛宣知的眼睛,瞳孔一缩,满脸震惊。
那日太子殿下对她许诺的一句话,与她而言原以为不过是止步苏家为止。如今苏家已经为他的狂妄自大,自私自利付出了血腥代价,此事便也该到此为止,她从未想过,太子的目标远不止苏家。
“那,那可是你……”苏锦瑟的话含在喉咙中不敢说出来。
那可是庆延帝,是大梁至高无上的皇帝,是太子的亲生父亲。
盛宣知半敛着眉,低声说道:“在他下旨赐死母后,灭门夏家时,我与他的关系不过是君臣。”
苏锦瑟心中一颤,心疼地几乎无法呼吸,不自觉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回应她的是比她还要坚定,还要用力的回抱。
幼年丧母,与殿下而言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伤疤。
“我这几日大概要在政事堂休息,你不必担心,在东宫好好休息,关闭大门,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不用操心外面的事情。”盛宣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着。
两人交缠的身影落在光滑的地面上,秋日的光泽给他们镀上一层光。
“你在外面记得按时吃饭。”苏锦瑟埋在他怀里,叹气说着。
“晚上的锅子要你一个人吃了。”盛宣知不好意思地致歉。
苏锦瑟故作大方地笑着:“你不管着我,我还吃的开心呢。”
“嗯,乖。”太子殿下在她额头温柔地印下一个吻,很快就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安朝殿。
苏锦瑟怔怔地站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失神地落在某一处焦点上,许久之后才回神,揉了揉脸颊,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翠华:“晚上的锅子我一个人吃了,让厨房少弄点。”
太子殿下说到做到,给景王平/反的事情,在流言发酵酝酿三天达到顶峰后,赫然发难,而他的契机则是前方传来邸报——太原大胜。
舆论瞬间沸反盈天,大梁群臣分拨成两批意见,激烈反对比比皆是,坚定支持也是层出不穷,甚至在民间也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呐喊。
而东宫,则在当日午时宣布闭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拖延症……没救了TAT,求打醒TAT
第159章 崇王落败
此刻的政事堂安静极了, 各院舍人老老实实窝在院子里,不再和往常一样,时不时隔空对诗几句,这几日他们甚至连脑袋都不探出去张望一下。
至于入政事堂的丹阳门则是跪满了人。
为景王平/反一事, 从一开始便像是引爆了炸/药, 朝中反应激烈出人意料, 奈何太子也是态度坚定,政事堂明白了不掺和其中, 一时间这件事情竟然僵持在这里。
谁都看得出里面有人在推波助澜,原本盛宣知以为只有崇王一人, 现在想来也许一直忽视了一个人。
“查清了。”欧阳泛流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盛宣知放下手中大胜的邸报, 揉了揉眉间,端起手边的冷茶抿了一口,皱着眉咽下这才说道:“如何?”
“小药童出了宫就不见踪影了, 已经让人继续去找了。那个小黄门名叫张德胜, 因为小时在太医局待过, 耳融目染, 略通点医理,十岁后被重新安排给舒王,舒王又把他安置在冷宫照顾李氏。”
“确定是舒王的人?”太子殿下目光清明, 冷淡问着。
“确定。舒王妃是杨家嫡女,自幼学医,医术高明, 一直帮着李氏看病,如今李氏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张德胜也就重新回了舒王府。李太医之前之所以能碰到张德胜,是因为舒王妃想要一个懂医理的人, 舒王这才把人送到她身边伺候。”
盛宣知眉角不由一挑。
“最近舒王在做什么?”盛宣知手指点了点乌木桌子,光滑透亮的桌面映出他修长的手指。
“殿下放了他五天假,这日一直在府中歇息,门房那边收了些文人和官员的帖子,舒王都没有见,这几日府中只来了几个据说是收拾屋顶的人。”
“收拾屋子?”
“舒王大婚办的急,大宗正司那边只修缮了主屋和重要的地方,一些偏远的屋子都没有修缮。秋日多雨,舒王大概是怕漏雨眼中,便自己找了几个泥水匠和修补匠的人,自己收拾了。”欧阳泛流觑了一眼太子殿下,心中发憷。
舒王的婚事是太子一手操办的,大宗正司之前对殿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万无一失,现在却被发现窗户只糊弄了纸,完全是做了表面功夫应付。
“此事属实?”盛宣知眉心冰冷,琥珀色眼珠好似清透的琥珀,冷静又无情。
“是,奴才已经核实过了。”欧阳泛流低下头,“崇王和舒王的婚事一起操办的,崇王那边花了太多钱,就胆大包天地把舒王的份额填补了窟窿,所以舒王只能糊个面子盖过去。”
盛宣知冷笑。
“舒王同意?”
“说是不为难大宗正司了,便也同意此事,甚至说到时自己修缮便好,也不需他们再出钱。”
盛宣知眉心一跳,眉峰顺着鬓角斜飞,凌厉锐气,几乎要露出寒气。
“愚不可及,给人递了刀子还两边落不得好。”他冷笑,眉眼低垂,冰冷不屑,“让遂司正自己摘帽子滚蛋。”
太子这话压着三分怒气,可以说是咬牙切齿。欧阳泛流虽然不明白太子为何因为此事生气,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出门传旨了。
“那些泥水匠修补工都去查一遍。”出门前,背后传来太子殿下冷淡的声音。
欧阳泛流心中一冽,突然明白殿下的意思。
舒王之前一直没领实职,又不受宠,而大宗正司又是出了名的踩低捧高势利眼,所以之前那份闲散王爷的俸禄经常被克扣已经不是秘密,日子过得拮据也是有目共睹,就算之后领了职,可那刑部在冉阁老的看管下可以说是六部中的清水衙门,一点油水也没有。
再说舒王初来乍到,岂会这么快就掌握了生钱的门路。
所以舒王现在自信满满说可以自己出钱修补其余破屋的行为就非常可疑,眼中想来这分明是暗度陈仓,声东击西。
“范阁老。”欧阳出门前看着颤巍巍走来的人,恭敬行礼请安。
“欧阳太监多礼了,殿下可在?”范知春被人扶着,眼睛看向半阖着门的屋子。
“在,正在看太原送来的邸报。”欧阳泛流又折身回去禀了太子殿下,恭送范阁老入内,这才匆匆出去了。
“太原情况如何?”范阁老一坐下,水也不喝,门道也不绕,直接问着。
“夏及晨带着景王玉佩很快就集结了晋安军和平定军,最后和余下驻扎在太原的宝兴军三军会和,齐齐奔赴雁门,李波走之前带走了汴京城库存的一半多火/药,及时解围火/药危急,暂时打退了大辽,如今双方在鏖山僵持着。”
范知春沉吟片刻,又问道:“此次可有把握彻底打退他们,我想要他们至少十年不再犯,给大梁一个喘息的机会。”
太原连经战火,若不修生养息十年根本恢复不了元气,甚至百姓会因为恐慌战/乱而被迫背井离乡成为流民,让太原成以北的地方都沦为一座座空城。
盛宣知显然也明白范阁老的意思,视线落在邸报上。
“海将军已经率领燕云十六州精锐奔赴前线,打算与邹明恩前后夹击,以解雁门之危。”盛宣知把邸报递了过去,最后只能这样回道。
“不过邹明恩说有一支敌军不知哪里去了,最坏的打算是朝着汴京来了。”太子殿下补充着,“我打算汴京戒严,以防不测。”
战事千变万化,远不止战斗力这一个要求,战局部署,后方粮草,主事人是否坚定,各方布局,甚至还包含百姓的意愿,处处都是不可控因素。
看似不经意的消息也不能忽视,更别说是一支队伍的突然消失。
屋内陷入沉默,范阁老翻看着只有一页的邸报,叹气:“你做得对。”
他说完便不说话,视线依旧落在已经看完的邸报上。
“老师想说什么?”太子打破沉默,给范知春递了个台阶。
“这事做得太早了,可是因为太子妃,我听说你处置了苏家。”
盛宣知笑着摇了摇头:“老师觉得我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
范知春啪地一声合上邸报,掀开眼皮,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珠,冷冷地看着他:“我就是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才觉得你走了一步昏招,除了色欲熏心,我不能给你找到借口。”
“为景王平/反是为了安抚前线那些景王旧部,朝廷必须做点什么不是吗。”太子殿下盯着阁老打量的视线,冷静地说着。
范阁老冷哼:“办法多得是,你便是说重新修缮景王府都比这个办法来的靠谱,你这样一来,简直给了一些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如今朝廷经得起这样的争斗吗?你这个位置还坐不稳。殿下克制一旦下去,汴京必乱,太原必败。”范知春气急,第一次看懂自己这个学生到底想做什么。
“大梁已经退无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