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蘑菇鱼
好难啊……梁悠抓抓头发,打算回去问问有没有人能做可以烘干的设备, 用电池的那种。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就是用不上所以没人做过罢了。
应该是这么样吧……对原理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梁悠不确定的想到。
眼下黏合剂用不了,梁悠的修复工作只能告一段落。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 旁边莫光华几个互相交换着眼神,眼角唇边都带着嘲意。
本来嘛,梁悠这样也算是个空降来的, 其他人就难免带着些怀疑。后来听说她是A大毕业的还是周师傅的徒弟,心里对她的评价倒是加上了几分。
开始聊天的时候梁悠也没什么心眼,别人问她就答了,其他人一听她毕业才一年,工作时间比自己还短,心里就开始不服气了。再加上后来钱静去过梁悠家说她住在大院,其他人就开始议论梁悠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空有个花架子,靠关系进来的。
除了莫光华以外,几个人中工作时间最长的是个叫赵通的,工作已经有三年了,梁悠来之前相关工作都是他和莫光华负责的。单位起初说会从敦煌研究所借人过来时他也挺期待的,希望能来个有经验的师傅带带他们指导工作。结果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年轻,工作经验连自己都比不上。再加上这几天其他人都在说梁悠不如他,听得赵通本人也是越来越不服。
要说莫光华只是嘴上抱怨,那赵通心里都已经生出其他想法了。
梁悠完全不知道这些,她收拾完东西打算先看看壁画,之后揭取的时候好确定合适的切割位置。
站起身后梁悠看了身边一眼,正好看到走神的赵通半天用棉签擦拭着同一个位置。
“小心。”梁悠抓着他的手腕提醒道:“没药水了,再擦壁画要掉了。”
“啊,哦哦哦,我知道了。”赵通嘴里答应着,心中却十分不屑,觉得梁悠在故意找茬。
梁悠看他的反应就大概猜到他心中所想,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人心里一旦有了偏见,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改变的。
之前梁悠在电话中跟文物局的师傅们沟通过壁画揭取迁移的事情,讨论的结果是将壁画切割成五平方米左右的大小,既便于铲取又方便起吊运输。
梁悠拿了一把尺子过来先量出最适合的长度,然后以此为中心在两边寻找图案少适合切割的位置。
对于篇幅较长内容连续的壁画,就要看梁悠的选择要如何的取舍。虽然想一想到自己要在如此珍贵的文物上动刀子就有些心颤,但是壁画切割的太大不止在铲取过程中容易出错,起吊和运输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梁悠拿着本子记录下选取的切割点的长度数据,用来订做大小合适的木龙骨框架,为的是在吊车起吊和运输的过程中保护壁画不被磕碰。
看着只是将壁画拆开切块,可是为了考虑壁画的完整性,每一块的切割处都要仔细的选择。
梁悠开始是一块一块的量,结果遇到空白处在中间的,又要把前面量出来的几个数据都推翻了,重新规划切割,为的就是可以把切割线选在空白的地方。
后来梁悠吸取教训,先找到空白的地方量出两个空白处的距离,再做规划。这样就方便多了,也避免返工。
果然还是要在实践中积累经验的。梁悠觉得这一次的经历对她来说算得上是重要的历练,让她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虽然对壁画进行初步修复加固的计划泡汤了,但是划定切割线这件工作同样不简单,梁悠忙了一个上午就完成了一半都不到。好在现在有了经验效率越来越快了,下午的时候应该能把剩下的都做完。
中午吃饭的时候所有人自动分成了两部分。梁悠不管这些,先盛了饭拎着马扎找了个空气新鲜风景好的地方。张冲他们都围在她周围,莫光华等人则是离得远远的,任谁过来大老远的都能看出问题来。
“今天怎么样,工作累不累?”梁悠关心的问道。
张冲他们都摇摇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梁悠说着自己有多兴奋。他们在研究所的时候做的做多的就是打扫石窟里像是永远都扫不完的沙子,这次来做清理壁画的工作已经足够让他们激动了。
“要细心一点,文物修复容不得半点马虎,一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梁悠叮嘱。
“知道了,师姐。”张冲几个回答的大声,惹得那边的人也看过来,互相交换着眼神撇撇嘴。
梁悠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阵欣慰。她明明也挺年轻的,竟然有一种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的感慨。
下午到了下班时间梁悠就让其他人先走了,她一个人打算测量完了把所有数据都记录下来后再离开。
莫光华他们一听下班头都不会的就走了,张冲几个说要帮她一起。只是这件事也不是人多就能快点的,所以梁悠拒绝后自己留下来把没做完的都完成后才回的家。
好在夏天天黑的晚,梁悠回家时太阳还没落山,要不然一个人在没有路灯的山路上骑自行车,想想都觉得很危险。
方清看到孙女回来后催她先去洗澡换个衣服,然后再吃饭。这些天梁悠的工作地点都在墓下,虽然穿着工服可是身上头上还是难免沾到泥土,所以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了。
晚饭时,梁端关心的问起了孙女的工作。梁悠在家里向来报喜不报忧,只说一切都好,还找了几件趣事说给爷爷奶奶听。
“对了爷爷,您认不认识做手工很厉害的人?”梁悠问道。
“什么手工?”梁端反问。
“也不是手工,”梁悠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能形容的更准确,“就是能自己组装手电筒,或者是小电器之类的人。”
“手电筒小电器?”梁端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悠简单的给爷爷解释了一番:“墓下空气潮湿,黏合剂干不了。我想做个简单的小电器,能把黏合剂烘干的那种。”
“听起来倒是不难。”梁端点点头,开始在脑海中寻找自己认识的人里有没有符合孙女提出的条件的。“你吴叔叔的儿子学的专业好像和这个有点关系。这样吧,你把要求写在纸上回来给你大伯,让你大伯帮你去问问。”
“好的,谢谢爷爷。”
“谢什么啊。”梁端摸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在她十二岁时带她去看了敦煌的艺术展。当时梁悠回来后就说要学历史、要去敦煌,他说着好好好,心里却始终以为是小孩子的戏言。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梁悠自己将当年说过的话一句句的变成了现实。
梁端有些感慨,孩子们都长大成为了很好的人,这就够了。
写要求听着挺容易,梁悠却是为写要求这件事犯了难。饭后拿着笔坐在写字台前半个小时,就写出了:用来烘干、不插电、不冒烟、也不能太热。
专业词汇她写不出来,更具体的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不过好在这个东西确实不难做,对方收到后很快就给了回复,说可以帮梁悠做一个简单的烘干的装置。因为用电池的温度不能太高,体积也会大一些,不知道行不行。
梁悠忙不迭的答应了,当然行了,怎么不行。能有的用就不错了,她肯定不会挑三拣四的。
等待设备制作期间,梁悠开始和其他人一起清理壁画。虽然嘴上不说,可一起工作的十来个人之间分成两派的形势越发的明显。
或许是因为当初果断的处罚了小杜,梁悠在他们心里还留一个不好惹的印象,所以还没人敢直接跳出来说什么,都是暗搓搓的。
梁悠早晨在和岳青松打电话时忍不住问出了困扰自己还几天的问题:“我看起来很凶吗?”
岳青松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答道:“怎么会,梁老师最温柔了。”
梁悠点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可是他们好像挺怕我的。”
“他们?”
岳青松想了想,“你说的是在首都那边的同事?”
“对啊。”一说起这个话题梁悠就憋不住了,“他们看起来挺怕我。可又是那种,就是装的怕一样,实际上老想着搞什么事情。”
“搞什么事情?!”岳青松被梁悠的说法逗得笑出声,“那你是想和他们和谐相处?”
“倒也不用。”梁悠叹了口气,“只要他们认真工作就够了。其他的……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了。”
“这倒是好办。”岳青松给她出主意,“如果只是为了在一起工作的几个月能把工作做好,那就让他们怕你。”
“怕我?”梁悠疑惑,“他们现在看起来也挺怕我的。”
“我说的是真的怕。”岳青松解释,“想要让他们听你的,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怕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敬重更好,毕竟‘怕’是没法长久维持下去的。但像你们现在的情况,让他们怕你是最快也最省事的办法。”
“嗯,岳连长果然是有经验的人,说的有理。”梁悠点点头,开始认真思考岳青松的建议。
“当然了,”岳青松轻笑,“如果能认真相处慢慢深入了解,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梁老师的。”
第93章
没人不喜欢的梁老师觉得岳连长说的很对。想要领着别人做事, 最好是能得到对方的尊重, 让他们信服。
不过莫光华他们对梁悠已经有了偏见,想要扭转观点消除偏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收买人心或许也可以, 但是梁悠不屑这么做。
现在工作这么紧张,梁悠没时间也懒得把精力浪费在处理人际问题上。他们又不是要长久做同事的,与其把太多心思用在和共事几个月的同事身上, 还不如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争取能快点完工。
等到了八月雨水一多肯定会耽误工作,到时候工期后延要是等到入了冬再赶上雪……
梁悠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头疼,一定要在入冬前完成虞将军墓壁画的揭取迁移工作,不然怕是又要等几个月等到开春才能复工, 白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为了能够尽快高质量的完工,岳连长给她出的主意正是最好用的一种。不过梁悠也不会故意去找事, 挑三拣四的让别人怕她。
还是那句话, 如果能够保证工作的质量, 就算这期间一直像眼前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着,梁悠也没有意见。反正每天想说又不敢手犹犹豫豫要憋出内伤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墓室内文物的清理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梁悠过去帮着小张师傅将清理出的文物分类后送回到了首都博物馆, 请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帮忙修理。
小张师傅带着之前负责清理文物的几名工作人员也一起过去,进一步细致的整理这次虞将军墓中出土的文物,将它们一一登记入档。
梁悠则在山里找了一块土多的地方, 想试试铁铲的手感,别等到铲取壁画的时候连铁铲都不会用。
不过梁悠显然是高估自己了,她不仅不会用铁铲, 她甚至都拿不起来。
铲取壁画时要用铁铲伸进壁画后面,像杠杆一样将地仗层从墙壁上翘起彻底剥离开,在铲取时需要有一定的力气才能做到。
可是梁悠别说拿铁铲铲取壁画了,她把铁铲举起来铲铲土都能累的喘粗气。
这样可不行啊……梁悠默默的把锻炼身体增加力气添加到以后要做的事情中去,打算回到研究所请教一下专业人士,跟岳青松学一下怎么锻炼才能让自己力气大一些。
不过眼前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梁悠练肌肉了。梁悠想了想,把张冲叫了过来,指了指被她遗弃在地上的铁铲。
“拿起来试试。”
张冲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听师姐话的将铁铲拿了起来。
嗯,不错,拿的挺轻松的。梁悠不由得点点头,觉得他应该没问题。
“铲铲土试试。”梁悠又说道。
张冲一头雾水,琢磨着师姐这莫不是把他叫来一起在山上开荒的?不然平白无故的铲土做什么。
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过手底下却没闲着。张冲进研究所之前在家里也跟着种过地的,用个铁铲对他来说真不叫事。
梁悠在一旁看他把铁铲用的熟练,崇拜的目光让张冲都要误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行吧,”梁悠拍了拍张冲的胳膊,“就你了。”
“什么,什么就我了?”张冲从被叫过来后人一直都是懵的,还没闹清自己是来干嘛的,就被定下来了。
梁悠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冲同志,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你有信心完成吗?”
“有。”张冲被梁悠不同以往的严肃样子迷惑,挺直了背大声回答。
“很好。”梁悠满意的点点头,“那我跟你讲讲铲取壁画的事,你看看找个什么地方练练,到时候别出错。”
“不是不是,铲取壁画?”张冲一下子傻了眼,这个他听师姐前阵子给他们讲过。可是,可是怎么突然变成他来做了。“师姐,不是你……”
“唉,”梁悠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摇摇头,“那个铁铲我拿不动。”
这个理由倒是让人没法反驳,可是让他来做……张冲拎了拎手里的铁铲,突然觉得自己也拿不到动了。
“师姐您看,要不然让周扬他们来试试?他们在家里都干过农活,肯定比我熟练。”
“张冲啊,你看看他们,要不是年纪小要不就是来的时间晚,我考虑了很久你就是最合适的了。做人要有勇于担当的气魄,不能逃避啊。”
张冲被梁悠的话激起了斗志,咬咬牙,应了下来:“师姐我懂了。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很好。”梁悠松了口气,总算是忽悠来了一个。
过了几天,梁悠请人做的烘干设备送来了,差不多就是加大了好几号的暖手宝。温度正好,不会对壁画产生什么印象,又能加快粘合剂干燥发挥出黏合效果。
梁悠招呼着周扬给她打下手,两人开始对壁画就行初步修复,主要是黏合填补开裂、空鼓的部分,避免壁画铲取迁移过程中发生大面积的脱落。
墓上放挡雨的棚子早就搭好,防止雨水进到墓中损坏文物。另一方面可能是有了烘干的设备后梁悠一直做得很好,没给赵通他们发表意见的机会,倒是都消停了下来,安安分分的过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