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不久前,师父还对他说,把你玉凝婶婶带出去。
师父怎么可能死?
西门独秀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捧住那柄剑,缓缓举起,眼泪夺目而出。
眉山夫人下令命弟子入湖查探,半个时辰后,从湖中捞出一具无头尸体,已经被湖底的鱼啃得血肉模糊,只能从残余的布料判断,这具尸体确实是西门家主。
西门家的弟子看到这具尸体,齐齐痛哭。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眉山夫人依然震惊不已。
但她不敢让任何人瞧出异常来,只能绷紧了脸色强行忍住,同时仔细地观察起在场的所有少年弟子。
直觉告诉她,那孩子不可能那么快就离开。
他身上有佛宗五戒印,开了杀戒,要生受戒印之罚,不可能有力气逃出太远,他必然就混在人群之中。
眉山夫人的心紧紧拧着,一时间不知道若是找出了江玄,自己是该惩罚他,还是该掩护他。
然而直到众人抬着西门闻弦的残尸出了游仙村,眉山夫人都未能从人群中找出江玄。
眉山夫人凄然一笑,有些自嘲地想道:是了,这孩子向来最擅伪装,他若有心要装,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瞧不出破绽来。
他又怎么可能露出马脚,让自己找出来呢?
这孩子现如今羽翼丰满,她是再也管不住他了。
今日他为了报仇,可以做出与方如是联手,向魔道中人借势的事情来,焉知来日他不会为了其他事情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眉山夫人越想,心情越发沉重,心中暗暗下了计较。
今夜一场奔波,各家各派均无收获,西门家甚至还死了家主,当下人人都无心情再战。
江玄寻机从队伍中脱身,赶到和方如是约定好的地方,将西门闻弦的头颅交给了她。
“投名状在此,西门闻雪人呢?”
这人渣生前逼迫龙女相思吐出内丹给他,才使得龙女相思面对西门家派来的杀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引颈就戮,他居然还有脸在龙女相思死后收集她的遗物装神情。
江玄恨他,甚至比恨西门闻弦更甚。
但他不会叫这人渣死得那么容易,他要慢慢地折磨他,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养母生前的痛苦。
方如是接过木匣,打开来看了一眼,便嫌弃地合上盖子,说道:“你是不是时常仗着自己不会死,所以打起来才这般不要命?”
江玄冷冷地盯着方如是,半晌,愤怒地质问道:“你又对阿虞做了什么?”
方如是掩唇而笑:“她担心你呀,所以我使了点小手段,叫她好好看看你是如何杀了这老贼。”
江玄双手捏得“格格”响,霍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胸膛几度起伏,用尽全力,才将怒火压下,转过头,望着方如是冷笑道:“前辈不是答应了不再插手我和阿虞之间的事情吗?为何还几次三番戏耍晚辈?”
方如是道:“不为什么,好玩而已。”
江玄闻言眉心一跳,闭了闭眼,极力忍耐,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江玄浑身一震,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姜虞望着他,眸光宁静通透,轻声说道:“你别听方如是瞎说,我什么也没有看。”
方如是给了她选择,但她拒绝了。
她知道江玄并不想让自己见到他太多阴暗的时刻,虽然她并不十分理解这种心情,但可以隐隐感觉到。
江玄浑身的肌肉依然紧绷着,双唇也紧紧地抿着,过了一会,才抬手将姜虞颊边一丝乱发别到耳后,如释重负般承诺道:“都结束了,都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阿虞。”
方如是看着这一双璧人,心中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激烈碰撞,既盼着他们最终能有个好结果,又总觉得龙女与人族相恋,多半是悲剧收场。
这就像个逃不过的诅咒。
正在她纠结间,她心中忽有所感——她留在西门闻雪身上的法术被人破解了!
第114章 回归灵州
西门家主死后第六日, 他的关门弟子西门独秀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中洋洋洒洒地剖析了西门家主之死的奇怪之处,最后直指其幼弟被掳一事有异,让西门独秀在头七夜潜入灵堂, 定有意外之收获。
西门独秀看完就愤怒地将那封信撕碎了。
多日未睡得一个整觉, 少年的眸子里布满红色的血丝,他盯着雪花一样纷纷坠地的纸片,眸色渐深。
转日便到了西门家主的头七夜。
白日里赶来祭拜的宾客离开后,灵堂上下突然变得空旷幽寂起来。
迎灵道两侧的白色灵幡随风飘舞, 灵堂中长命灯的烛光微微摇动,忽地,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阵纸钱,如白蝶般上下翻飞, 从迎灵道上掠过。
守夜的弟子还来不及发出声音, 就软软地倒向地面。
纸钱飞涌到灵堂的丹墀下,慢慢凝出一个人形模样, 忽地从中冒起一蓬幽红的火焰, 那火焰蔓延得极快,眨眼便吞噬了所有纸钱。
灰烬扬扬落下,露出一道一身缟素的人影。
那人影穿了一件素白的兜帽披风, 徐步走入灵堂,跪倒在灵枢前, 缓缓摘下遮住容颜的兜帽。
昏暗的烛光落在他脸上, 照亮了来人的面目,赫然便是游仙村一役中失踪的西门闻雪。
西门闻香从袖间取出三根线香, 从地上的长命灯上头一晃而过, 将香点着了,插入灵枢前的香炉中。
袅袅烟气升起, 透过这烟,西门闻雪仿佛看到了幼时兄长教他读书练剑的场景。
他生来体弱,于剑道一途上更没有多少天赋,很多时候在父亲眼中,他便似完全不存在一般。
他的母亲是小妾出身,家族势微,根本无法与出身夏鸣仙府的主母相比,而他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不似兄长那般夺目耀眼,如此一来,就更加无法得到父亲宠爱。
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后来父亲也因渡劫失败而遽然离世,便只剩下他与兄长相依为命。
在年少的西门闻雪心中,长兄一度是他的天。
他崇拜兄长,追随兄长,他觉得兄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直到和春风剑那一战,将兄长的骄傲彻底碾了个粉碎。
再后来,嫂嫂离世,为了替嫂嫂报仇,他乔装改扮,潜入太阴宫中。
他原是为了报仇而去的,可他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龙女相思,更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她。
他一面自我唾弃,深恨自己为何会爱上一个魔道妖女,一面却又无法自拔。
被这样极度分裂的情绪折磨了半年之后,他与正道联手,成功攻破了了当年掳走嫂嫂的那座分坛,即将功成身退之际,却被人发现了身份,不得已,他只能假死出逃。
他不知道那时相思已经怀有身孕,也刻意不去打听相思的消息。
他恨相思不顾二人情分,真地动手杀他,也怕自己再见到相思那张脸,就会再度沉沦,无法自救。
后来,他娶了妻子,玉凝虽不是他心中所爱,但她秉性温婉,与嫂嫂十分相似,西门闻雪觉得,自己还是能举案齐眉地和她度过一生的,前提是——他没有意外撞见玉凝和兄长的丑事。
西门闻雪永远也忘不了他从梵天净土归来的那一夜。
他从不归寺的僧人口中得知了相思曾产下一子的消息,自此便失魂落魄,沿途回家的路上,他多方打听相思下落,可这个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却似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无从寻起。
西门闻雪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他归家的那一夜,正是风雨交加,他拨开婚房的纱帐,看见他的妻子醉倒在凉榻上,玉/体/横陈,柔美的身段如白羊羔一般莹润诱人。
而他一向敬爱的兄长正伏在他的妻子身上施逞兽/欲。
那一刻,西门闻雪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天雷击中神魄,悲愤、痛苦、羞耻、失望……种种情绪一齐从胸腔里冒出来,撑得他的胸膛几欲爆裂。
然而西门闻雪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质问兄长,反而木然地从屋中退出去。
少年瘦削的身子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无知无觉地接受着暴雨的冲刷。
他敬爱自己的兄长,在他眼中,兄长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而他敬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般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他的兄长,分明只爱嫂嫂一人啊,嫂嫂死后,他心痛不已,至今仍未再娶,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对自己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呢?
西门闻雪说不清兄弟二人之间的情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质。
或许就是从那一夜开始,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早在兄长将如慈母一般对待他的嫂嫂逼死时,他便对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开始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西门闻雪摸着灵枢上的“奠”字,淡淡道:“也许我早就开始恨你了。”
“幼年时,我痛恨你的天赋,你那么耀眼夺目,衬托得我如此平庸,父亲看我,就如同看一块点不化的顽石。”
“少年时,我痛恨你自大自负,软弱多疑,不过是败了一剑,就终日郁郁寡欢,甚至逼死了最爱你的嫂嫂。”
“我恨你事事都要做主,我恨你始终将我当成那个跟在你屁股后头喊‘哥哥’,只为奢求你一句嘉奖的小可怜虫!”
“就因为你是我最敬爱的兄长,所以你几次三番借酒行事,玷污阿秀的身子,我都不敢揭破。你当年渡劫失败,重伤垂危,是我去拿了相思的内丹回来救你。”
“可你清醒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
西门闻雪说到这里,猛地站在起来,眸中浮起血丝,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杀了我最爱的女人,你杀了我的‘孩子’!”
“哈哈哈……”
“我为你报妻仇,我为你打理西门家上上下下无数内务,我为你忍下男人最不能忍的耻辱,我为了你剖了心爱之人的内丹……可大哥你,就是这般待我的!”
西门闻雪泪水长流,伏在灵枢上嘶声痛哭,过了会,忽然又抬起头,阴阴发笑,哭笑着说道:“大哥,你可知阿秀肚子里那个孩子为何会流产吗?”
“没错,是我下的药。”
“你杀了我最爱的女人,我便杀了你与阿秀的孩子……”西门闻雪说到这里,额上青筋条条鼓起,狞笑着道,“你一定不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吧?哈哈哈……”
西门闻雪抹掉脸上的泪水,右手轻轻地抚摩着棺材,忽而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人生无法从头再来,人命却可以。大哥、相思,你们先安心地睡着,我很快就会让你们活过来,很快……”
说完,男子倏然转身,大步走出了灵堂。
白蝶般翻飞的纸钱瞬间便将他吞没了。
很久,很久以后。
灵堂中的棺材忽然轻轻动了一动,棺材的盖子微微后移,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棺材里头跳了出来。
西门独秀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身子一阵一阵发冷。
收到那封诡异的匿名信之后,他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在头七夜移走师父的灵枢,自己躲入棺材,等候信上所提的来客。
他此举,原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担心魔道的人会趁着头七众人防守松懈,潜入损毁师父的遗体,故而才出此下策。不曾想,他躺到半夜,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入灵堂,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惊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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