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谁知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就听这只绿毛龟叽叽咕咕了。
走没两步就喊累,还总抱怨上次在冬藏仙府,江玄为人不仗义,居然把它丢出去挡箭云云,要不是它一身龟壳够坚硬,早就变成刺猬了。
每到这种时候,江玄就冷冷睨它一眼,说:再多话,一会就把它提去炖汤。
而姜虞坚持要带它上路,却有一番另外的心思。
这只绿毛龟原是“九叔公”的灵宠,跟随“九叔公”多年,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
“九叔公”丧生于天督城中,到了最后一刻,众人才发现他居然是神机傀儡。他“生前”的种种举动,不仅怪异,更令人难以理解。
这段时日,姜虞陪江玄回了一趟江家祖宅。
姜虞拿着家主铁环,借机去藏书阁里,将所有关于神机傀儡的典籍都搬出来,花了数天时间匆匆翻阅完毕。
江家的神机傀儡有两种:一种是“制式”傀儡,这种傀儡是专门针对某种用途炼制的,比如梳妆婢女,专司梳妆;扫洒仆妇,专司扫洒;门僮,则专门用来看门传信。
还有另外一种傀儡,则相当于分神修士的分/身,可由主人分出神识控制。
姜虞趴在藏书阁的书桌上,借着夕阳的辉光观察手上那片刻满细小符文的龙鳞——这片龙鳞是从“九叔公”的身上掉下来的,可姜虞研究了半天,都没发现上面曾经有过神识附着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九叔公”并不属于第二种,他应该是一种“制式”傀儡,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炼制的。
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绿毛龟看到少女朝水渠旁边走过来,迈动四条小短腿,从水里爬出来,眼巴巴地朝少女身后望了一眼,问道:“小江呢,被老和尚叫走了?”
姜虞在池边坐下,把十三郎从储物灵囊里放出来。
绿毛龟一见到十三郎,立刻如临大敌,“噗通”一声跳到水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战战兢兢,尖声叫道:“你快把这坑爹玩意儿收回去!”
这只胖猫,每回出来都要蹭到它背上来“骑大马”,甩都甩不掉。
它好歹也是只神兽,是玄武,怎么能让一只下品灵宠怎么作践?!
它,不同意!!!
十三郎甩着长长的,毛蓬蓬的尾巴,优哉游哉地沿着水渠走来走去,时不时把爪子探进水里舀水喝。
绿毛□□皮都要炸了:“快把它拿走!拿走!”
姜虞蹲身,双手交叠枕在池边,拿出那片白龙鳞,问道:“你见过这龙鳞吗?”
绿毛龟瞅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
“怎么啦,这玩意儿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啊?”
说完,那双绿豆小眼乍然一亮,欣喜道:“嘿嘿嘿,主人,这能送我不?”
玄武属水,水族对龙族拥有一种源自血脉的,纯生物本能的崇拜。自从姜虞解封血脉,化龙之后,绿毛龟就化身为姜虞的“舔狗”。
对于自己真正的契主,那是张口“小江”,闭口“小江”地叫唤,对于姜虞,则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喊“小丫头”了,时不时就冒出一句“主人”来,叫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当真是将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发挥得淋漓尽致。
姜虞知道这绿毛龟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贱兮兮的。她暗觉好笑,见它果然是没见过这白龙鳞,便将东西收了起来,换了个问题。
“小绿”,这是姜虞给它新起的名字,“你从前就没有发现九叔公是傀儡吗?”
绿毛龟“啊”了一声,从水里冒出半个身子,惊讶地说道:“你说什么?谁是傀儡?”
“你说九爷是傀儡?”
姜虞点了点头:“方才那片龙鳞,就是从九叔公身上掉下来的。”
绿毛龟摇晃着短短的脖子:“怎么可能呢?九爷怎么可能是傀儡呢?他除了爱闭关了点,哪里不是个人了,诶,等等。”
“怎么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九爷吃东西。是了,是了,从来都没有。我从前还以为是他辟谷有术,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傀儡啊。”
“九爷常常闭关吗?”
绿毛龟摇头晃脑地说道:“小江没回江家祖宅之前,他十年里有九年半都在闭关吧,剩下半年也是成日里把自己关在炼器房中,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姜虞心间一动,问道:“你是说,思余回到江家以后,九叔公才经常出关走动吗?”
绿毛龟道:“是啊。也不知九爷瞧着这小坑货什么,连我都舍给他当灵宠了。”
姜虞听完,若有所思,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她怀揣着心事回到屋中,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撸猫。
撸着撸着,十三郎又溜到院子里找绿毛龟玩乐去了。
午后黄昏,橘色的阳光洒落院中,窗前的芭蕉树迎着微风,簌簌而动。
姜虞趴在窗下,手里捏着那片龙鳞,不知不觉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从东海出来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主动去窥探前世、甚至前前世的记忆。
于她而言,这些记忆都让人觉得陌生而遥远,偶尔身陷其中,一时错觉,仿佛能够感同身受,可实际上却还是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在梦中,她梦到了穿越异世后的第一世。
她是胎穿的。
最开始是颗圆乎乎的龙蛋,周遭一片黑暗,什么都瞧不见,只能时不时听到细小的声音隔着蛋壳传进来。
男人忧心忡忡:“我之前查阅过典籍,典籍中记载道,龙族产子,短则三月就能孵化,多的甚至要等十多年。三月之期也快到了吧,牠还不肯出来么?”
啪——
女人拍开男人的手,响起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别乱碰,小心碰坏了。”
男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是是是,娘子说得对,是我心急了。”
“还有啊,别老是‘牠牠牠’的,是个女儿,也该给她取个名字了。”
“唔……是女儿吗?还未孵化,娘子你是如何得知的?”
女人娇俏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丝小小的得意:“我生的,我当然最清楚了。把手拿开,你吓着妹妹了!”
玉盆里,圆滚滚的龙蛋像个不倒翁似的,左右晃了晃,似乎有些不安。
三月之期,转眼即至。
姜虞终于“被孵化”了。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面庞。
女人分明满面欢欣,却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道:“怎么皱乎乎的,全身红红,瞧着像只没毛的小老鼠。”
男子从女人身后探出头来,伸手去勾女婴细如兰芽的手指,乐呵呵地说道:“娘子,不要用龙族的眼光来看嘛。依愚夫之见,妹妹生得可好了,长大一定像娘子,也是个大美人。”
女人娇哼一声,说道:“我西海白龙族化形之后,样貌就没有丑陋的,用得着你说。”
怀中的女婴忽然踢动双脚,“呜哇呜哇”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整张小脸都憋得通红。
女人惊慌失色,手足无措:“别哭了,别哭了……”
哄了半天,还不见消停。女人身心俱疲,将孩子往丈夫怀里一塞:“你来哄这小祖宗吧,我是拿她没办法了。”
男人笑眯眯地接过女儿,双臂轻晃,轻声细语地说道:“妹妹不要怕,爹爹在呢,爹爹带你坐摇船好不好?”
男人花样百出,一会吟诗颂词,一会唱山歌哼小调,一会又低声诵念佛经道典……
女婴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过得良久,匀细的呼吸声响起,男人已累得出了一身汗。
女人接过女儿,轻轻放入摇篮之中,惊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把这小讨债鬼哄睡的?她也太能哭了。”
男人微笑道:“妹妹出生以前,我特地找了几位产婆,向她们讨教了很多。”
“这育儿养儿之道,可大有讲究哩。”
女人有些懊恼地说道:“早知道生孩子,养孩子这般受罪,我当初绝对不上你的当。”
说完不解气,又捶了男人两拳。
男人依旧笑眯眯的,好脾气地说道:“娘子轻些,仔细捶疼了手。”
……
当小孩是件苦差事,当婴儿更是苦上加苦。
吃得多,睡得多,爬不动,坐不起,记忆差,能看见的东西也有限。
渐渐地,姜虞发现自己被这具小小的婴孩身体同化了,连穿越的记忆也日渐模糊。
再多长两岁,她果然已经不太记得前尘往事,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爹娘宠爱,她自小便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碰见头老虎,都敢上去撩老虎的胡须。
每日里爬高爬低,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常常被娘亲茱萸举着鸡毛掸子追得满山谷跑。
童年的日子,虽然充满了鸡飞狗跳,却也充实快乐。
直到有一日,姜冲夫妇隐居的山谷中忽然来了几位身着鱼鳞银甲的不速之客。
彼时小姜虞并不知道,这将是她异世一生的分界点。
她听从母亲的话,由江小少主护送,避开战火,取道捷径,回冬藏仙府避难。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个和江小少主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出现。
小姜虞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她救过他,江小少主也救过他,可他不思感恩,竟还联合着太阴宫那些坏人来算计他们。
被她揭露了丑恶面目之后,他非但不觉羞愧,反而打昏了她。
等小姜虞再次清醒过来,便看到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将她拥入怀中,哭泣道:“阿虞,你爹娘他们……他们殁了。”
八岁的小姑娘尚且不懂死亡的含义,可是父母残破的尸体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这样的冲击便是成年人也受不住,更何况穿越记忆全失,心智退化到只有八岁的小姜虞。
那之后,小姜虞夜夜噩梦,终日以泪洗面,原本丰盈的脸庞迅速消瘦下去。
问雪夫人没有办法,只能忍痛抽了小姜虞一魄。
记忆被封印的那段日子,虽然并不见得有多快乐,但至少是轻松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修炼,始终不见任何长进。
后来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两位护府长老暗中交谈,言语中暗示:姜冲夫妇之死与问雪夫人脱不了干系。她之所以在修炼上难有长进,是因为姑母抽了她一魄,有意打压她。因为她的龙族血脉为世人忌惮,姑母担心她学有所成,将来不好掌控。
这一句句冰冷的话语,撕裂了姑侄二人之间的温情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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