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姜虞一看到那对海螺,便联想到江家弟子用来传递音讯的千里传音螺,心中猜测恐怕这对耳坠正是千里传音螺的改造版。
姜虞不敢贸然更换耳饰,那小变态眼睛尖得很,她怕一戴上就要被他发现,因此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把一双耳坠和那道杀符一起收入储物灵囊中。
姜虞最后仔细地把那套烟霞纱罗裙又摆回原位,退出了赵奉仙的屋子。
她这一回小偷小摸,既要担心被九里院的侍女们撞见,又要提防赵奉仙突然回转,当真是提心吊胆,每一步都犹如踩钢丝一般。
等到踏出赵奉仙所在的西院,姜虞才彻底放下心来,步子也不知不觉变得轻快起来。
她转回自己房中等待,先安抚了被她撇下大半天的十三郎,然后顺便将每日一服的西府海棠解药用了。
药丸入口,舌根处一片苦味弥漫。
姜虞八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苦的药丸,差点没吐出来。她用力咽下药丸之后,倒了大半杯甜茶喝了,那苦味才渐渐被压了下去。
却说赵奉仙跟着那个小侍女走到一处荒僻的花园中,见四周黑黢黢的,寥无人影,遂笑问:“你是不是带错路了?怎未瞧见义父?”
那侍女忽然转过身来,双手化为长藤疾射而出,朝少年脖颈缠了过去。
“小贼!你杀了我姐姐,我要你偿命来——”
赵奉仙站在原地不动,手上银光一闪,幻出一柄形如柳叶眉的轻薄弯刀。
忽然,他脚步一动,抬手挥刀,不退反进!
月影之下,刀光如电,似飞雪疾舞,凛冽的刀风扬起少年发冠上的佩带——
叮铃——叮铃——
飒飒刀声中,藤蔓被尽数斩断,化为漫天枯藤朽木。
一抹冷银的刀光在侍女瞳眸中迅速放大,弯刀搅起的刀风迎面掠过,西府蕉音只觉眸子涩涩生疼,忍不住眨了下眼。
这一眨,一睁,弯刀已紧紧贴上她的脖颈,抹出一线红痕。
眨眼之间,这场交战胜负已分。
少年的衣角还未完全掀起便已垂落,刀风消散,发冠佩带轻轻落下,发出数声喈喈铃响。
少年一手持刀,一手负于身后。
“你是西府娘子的妹妹,西府老贼那位五夫人?”
西府蕉音面色惨白,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一招都还没走完就已败落。
“你杀了我姐姐,有本事把我也杀了吧!西府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柔声说道:“你姐姐差点弄死我的人,你说她该不该杀?至于你——”
“我……我怎样?”
一行冷汗沿着西府蕉音的额角慢慢滑落。
少年笑起来,愉悦地说道:“本来我正想找个由头逼那西府老贼出窝,谁知这由头竟自己送上门来。别担心,我会留下你的性命,你人在黑水城,既还活着,那西府老贼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出于夫妻情谊,都会来救你的,不是吗?”
西府蕉音神色惊恐,正欲撞刀自尽,忽觉脚下裂开一条深深的地缝。
她毫无防备,顿时整个人陷了进去。
那地缝裂开之后瞬间弥合,西府蕉音整个身子陷在泥土当中,只留一颗脑袋在土面上。
她惊恐万分,眼看那少年提刀走来,却偏偏一寸都移动不得。
那一刻,她心中忽然绝望地想到,难怪有人说东南水府的那位赵判官是地狱阿修罗所化,像他这样心机诡变,果决狠辣的角色,假以时日,十八水府中还有哪位府君能够压制得住他?
少年一掌贯地,掌力化作金光注入泥土中,灵力催动,西府蕉音被逼得慢慢化出原形,一株半人多高,蕉叶摇曳的芭蕉拔地而起。
赵奉仙伸指弹了弹芭蕉叶,好像那真的只是一株普通的芭蕉。
“哦?这芭蕉长得还不错。”
赵奉仙施了个化灵阵,把西府君这位莽头莽脑的小妾“种”在花园中后,还颇有闲情地从溪渠里汲了些水来好好浇灌了一番,这才随手摘了片蕉叶,绕去书房寻大城主敖宗。
一进书房,果见敖宗正一手拿信,一手举着个西洋镜在那边看。
这位西府君一手蝇头小楷甚为娟秀,就是秀气过头,字小气得很,叫敖宗这只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的麒麟读起来费劲极了。
敖宗瞥见赵奉仙进屋,就放下书信道:“西府君向五镇海渎上报,说你无缘无故杀了他手底下一名判官,藐视十八水府法纪,今日十八水府总坛遣人送书函过来,要我把你交出去。”
十八水府是太阴宫最底下的十八个分坛,再往上一层,即是五镇海渎,由五位镇海主司掌。
一般说来,十八水府内部事务,合当由府君自己解决,这位西府君却把事情往上面捅,可见是真对赵奉仙无计可施的无奈之举。
赵奉仙无所谓地笑了笑:“义父无须为此忧烦,横竖要不了几天,那西府老贼就该死了。”
敖宗凝眉道:“你……你要对西府君动手?”
“麟趾州西门家之所以崛起得如此迅速,正是因为西门家家主西门闻弦与西府君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西门家为西府君培养杀手,西府君为西门家提供灵矿。我杀西府老贼,犹如断西门家一臂,西门家必然元气大伤。”
敖宗道:“可十八水府是西府君的地盘,你怎么动手?”
赵奉仙把手中的蕉叶往地上一丢,闲闲道:“今日来送信的是西府老贼的爱妾。我杀了他一名判官,扣下他一名爱妾。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可不是恨不得要立刻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敖宗放下信函,斟酌道:“这件事情,义父不能帮你。我出手,太阴宫便有了进犯黑水城的理由。我这城中拖家带口这么多人,还想再过几年太平日子。”
赵奉仙轻笑:“区区一个西府君而已,哪里值得劳动义父出手?未免也太抬举那西府老贼了。”
敖宗想了一会,忽然觉得言之有理。
一个小小的西府君,不过是这几年和那个剑修世家暗中勾结,才得以崭露头角,嚣张横行,派来杀他儿子的杀手居然敢追到他家门口来。
敖宗越想越气,说:“你要实在打不过,再回来,义父帮你出头。”
赵奉仙捧起旁边的盖碗来,喝了口茶,好笑道:“义父先时不是说过不插手此事?”
敖宗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道:“我直接动手杀他,和我护着自己的义子,那是两回事。前面我不占理,后面我占理。咱们做妖的,要讲道理。”
赵奉仙点头拍马屁:“义父大德大义,黑水城人尽皆知。”
敖宗放声大笑,见赵奉仙起身欲走,忽又将人唤住,欲言又止道:“奉儿,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娃娃……”
赵奉仙道:“义父不必多言,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自有分寸。”
敖宗听了,只好把劝告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赵奉仙和敖宗通过气,回到九里院中,带上姜虞去了极乐赌坊,二人单独开了一间包厢。
两个人凑和着打了十九把叶子牌,结果姜虞一口气连赢了十八把,最后她看赵奉仙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才勉为其难地输了他一把。
真是,牌品不好打什么牌。
赵奉仙总算赢了一把,他将叶子牌往桌上一撒,忽然站起身道:“该走了。”
万里湖水牢的入口,就在极乐赌坊的这座玲珑阁底下,他们需要避开众人耳目潜入水底,趁水牢入口守卫换防的时机潜进去。
第21章 龙鳞婚契(下)
玲珑阁一层除了设有赌场,还设有后厨。
后厨里建了一口养鱼的清渠,正与玲珑阁底下的水域相通。
赵奉仙带着姜虞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厨。现下不是饭点,后厨众人正闲聚在一起喝酒抹牌,陡然间看见这位大魔王闯入,登时吓得个个面无人色。
赵奉仙面上带笑,走到另外一张空桌子上坐下,屈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你们谁来给我做碗红豆酒酿?”
此言一出,后厨众人脸色直接由白转灰,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应声。
这位小公子脾性古怪,怪癖多得简直比官府的牍文还要繁杂。
从前就曾因为后厨做的红豆酒酿不够甜,这位祖宗就命人将掌勺的那只獐子精浑身涂满蜂蜜,装入竹笼中,吊在有野熊出没的林子里整整三天三夜。
总之,但凡触了这位小公子霉头,丢了性命都是小事,说起这位的手段呐,可有得是比杀了你更叫你难受的法子。
姜虞站在赵奉仙身旁,一张娇艳的面庞冷俏,道:“牌技差就要认,输了便是输了,堂堂大丈夫难道还输不起?你心里不痛快,就要来找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麻烦,哼,真是叫人瞧不起。”
后厨众人:?
手无……缚鸡之力?
姑娘,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呐,我们可个个都是能单刀解牛的汉子啊。
赵奉仙以掌轻击桌面,语调微扬,问:“都哑了吗?难道我连要一碗红豆酒酿的权力都没有了?”
众人听着这语气不对头,心中巴不得能够一哄而逃,偏偏又都不敢。
正在众人冷汗涔涔,苦思无计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天籁之音。
“你要红豆酒酿是吧,我给你煮!”
赵奉仙移目看向正气凛然的少女,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要是煮得不合我意,就准备去万里湖喂鱼吧。”
少女大义凛然,毫无惧色,针锋相对道:“喂鱼就喂鱼,喂鱼也不便宜你这个黑心小魔头!”
后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直跌脚——今天真是倒霉,人小两口吵架殃及池鱼。这位姑娘如此不知死活,再这样吵下去……
众人心里又急又怕,忽然听到赵奉仙说了一句“都出去”,登时个个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出厨房,顺便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后厨里一下清了场,只余赵奉仙和姜虞二人。
姜虞见人都走了,才坐下来,笑道:“怎么样,赵公子,我演技不错吧?你瞧我这白脸唱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一种英勇无畏的侠义之风?”
赵奉仙:“你方才说我是什么?”
姜虞方才与赵奉仙配合演戏的时候,借机夹带私货,将这两日想骂他的话都一一骂过,当时只觉心中痛快,没想到这小变态心眼这么小,这就要秋后算账了。
姜虞装傻充楞,站起来走到养鱼的清渠边上。
“赵公子,时间紧迫,咱们先办正事吧。”
赵奉仙哼了一声,忽然扬掌,一下把姜虞扇进了水渠里。
姜虞一时不防,登时头朝下栽入水中,她连入水的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闭气屏息,防止入水中呛水。
过了一会,预想中的水流压迫被并到来,姜虞心觉奇怪,忍不住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只见一层如同水母一样的光罩正罩在她身上,隔绝了她和水流之间的接触。
那玄衣朱袍的少年负手立于她身前,右手掐诀,驱使光罩疾速破水而去。
玲珑阁的湖底幽暗,不时能看到一些身带奇异光彩的鱼类成群结伴地在水中游荡,一碰到二人的护身光罩,当即吓得四散而逃。
这些鱼分明像是看不见姜虞二人,却又在即将撞上光罩时纷纷躲避,似是对此物甚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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