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江铭领命而去,江玄则继续前行,来到魍魉道的峡谷出口,静候猎物到来。
绿毛龟藏在他袖中,瓮声瓮气道:“江思余,你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少年抬臂,解下身上背负的铁匣,双手在铁匣上一按,“咔哒”一声,铁匣自动打开,露出匣中的黄符与诸样法器。
“太阴宫需要一个能打入仙门内部的奸细,而江家几位族老也乐于见到一位冒名顶替,利用完毕就能杀而代之的少主。我这是……成人之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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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虞被外头的厮杀搅得头昏脑涨。
本来是这小魔头的行尸和一群影子打,结果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又有第三波人马加入进来。
现在姜虞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和谁打了,她只期盼赵奉仙这几位大兄弟给力些,千万护住她周全。
还有,江少主究竟人在何处啊?
外头的厮杀着实惨烈,时不时有鲜血喷溅到步辇的纱帐上,再淋淋沥沥地滴落下去,没入石缝之中,汇聚成涓涓细流。
姜虞自己看了都觉心惊胆战,低头一看,十三郎也是吓得够呛,她干脆伸脚一勾,把十三郎踹进软座底下。
十三郎蹲得好好的,忽然被姜虞踹进去,有点懵乎乎地又探出头来,水汪汪的两只眼睛不解着望向姜虞。
姜虞脚尖一抬,把十三郎的脑袋又压了进去,口中喃喃道:“禁黄禁暴,小孩不能看大人打架。”
却忘了这只灵宠的年纪只怕比她还要大上一点儿。
藏完猫后,姜虞便扭着双手偷偷探入细喜服中,从贴身处勾出储物灵囊,将江玄给她的阎王符和千里传音螺拿了出来。
她将阎王符藏入袖中,伸手解下两耳耳坠,换上千里传音螺,才挂好一耳,赵奉仙忽然飞身入帐,伸手往她腰下一揽,挟着她飞身落于马匹之上。
姜虞回头,只见一点绚丽的焰火如流星飞过,落在步辇上轰然炸开,整架步辇霎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少女睁大双眼,目中含泪,伸手朝回抓去,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的灵宠救回来。
“十三郎——”
赵奉仙一夹马腹,骑下骏马飞奔而出,朝峡谷出口冲了过去。
姜虞被赵奉仙死死按在胸前,不断地扭身想跳下去。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把十三郎踢进软座中藏起来,十三郎也不会来不及逃走。
“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救十三郎!”
赵奉仙用力掐住少女的腰肢,冷冷道:“那西府君另请了帮手,你若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姜虞呜咽一声,落泪道:“十三郎……”
这三四日来,赵奉仙对她百般为难戏弄,从来都没有见她落过眼泪,现在猛然见她流泪,少年忽然觉得心里不痛快得很,憋闷得慌。
少年脑中蓦然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夏日炎炎,黑水城街头行人稀疏,满堤柳树也都蔫搭搭地打不起精神。
忽然,一家医馆内传出喝骂声,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满头乱发的小乞丐被人用力地推了出来,摔倒在地。
“小叫花子,乞讨也要看看地方!我们这里是救命治人的医馆,可不是收容阿猫阿狗的地方!你若有灵珠还两说,没有灵珠,也敢来我们这里瞎胡闹!”
“不过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被人打断了腿也是它命运蹇劣,是它活该,就跟你这小叫花子一模一样!”
“滚滚滚!快滚!别在我这医馆门前寻晦气!”
烈日灼目,照得人无所遁形。
男孩大抵是被摔得狠了,又或者是饿得没有力气了,瘦骨伶仃的身子微微蜷着,躺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男孩怀中抱着一只两三个月的小黄狗,和主人一样,同样瘦得皮包骨头。
那小黄狗“呜呜”两声,拖着残破的后腿从男孩怀里爬出来,低下脑袋,用头一次一次地去拱男孩的身子,好像想用自己单薄瘦小的躯体将男孩支撑起来。
医馆的学徒见状伸手来抓,欲将男孩与狗提到河堤下远远丢了,省得躺在医馆门口招惹是非。
这学徒的手才伸出,忽有一团毛绒绒的影子飞过,那学徒痛叫一声,倒退数步,低头看手,发现手背上已是数道抓痕,深可见骨,双手鲜血淋漓。
而那始作俑者正大摇大摆地走回小主人身旁,正摇头摆尾地蹭着小主人的裙子讨要奖赏。
那学徒气得双目发红,但看九尾灵猫的主人虽然只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娃儿,长得个糯米团子似的团团圆圆,纯然无害,衣饰却华贵异常,身后还跟着一对气度非凡的年轻夫妻。
因此纵然受了伤,也只得忍气道:“阁下是何人?做什么来管我永安堂的事情?”
他问的是那对夫妻,答话的却是那个圆墩墩的小糯米团子。
只见那小糯米团子双手叉腰,奶声奶气地说道:“你们欺负弱小,我姜女侠自然要行侠仗义!”
“谁说流浪狗不能看病?我偏要你们给它看病,你们要治不好,我让爹爹拆了你们的医馆!”
青年男子听到女儿这么说,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俊美的玉面上流露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
“虞儿,爹爹才教过你不可仗势欺人,你方才口出威胁,言称要拆人医馆,可是侠义所为?”
小女娃儿眨了眨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道:“啊,爹爹,虞儿说错了。”
说罢,又转过身去,再次双手叉腰道:“你们不是要灵珠才肯看病吗?灵珠我有的是,给你们!”
说着伸手在身上摸了几摸,没摸到储物灵囊,小嘴一瘪,沮丧着脸转向青年身旁的美妇人,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妇人的裙子。
“阿娘阿娘,虞儿的灵珠不见了。”
妇人有些不耐地瞥了地上的小叫花子一眼,冷冷道:“是你自己要强出头,是你自己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
青年男子苦笑,偷偷扯了一下妇人的袖子:“娘子……”
美妇人瞪了丈夫一眼,抬手抛出一袋灵珠丢到那医馆学徒脚下,寒声道:“这些灵珠,一半治你手上的抓伤,一半治这条狗的腿伤。若叫我知晓你们胆敢糊弄我,我叫你们永安堂鸡犬不留!”
永安堂的学徒乍然瞥见这么一大袋灵珠,不由喜笑颜开,连手上的伤痛都尽忘了,捡起灵珠抱在怀中,连连点头道:“岂敢岂敢,我们永安堂最看重招牌了,不过是医治一条断了腿的小狗,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小糯米团子抬头望向青年男子,不解地询问道:“爹爹,什么是‘鸡犬不留’啊?”
青年男子一把将小糯米团子抱起来,九尾灵猫顺势跳上男子左肩蹲好。男子抱着女儿,携着夫人,渐行渐远。
“啊……‘鸡犬不留’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们敢说谎骗你阿娘,以后就再也不能吃鸡肉和狗肉了。”
小糯米团子皱眉道:“咦——狗狗那么可爱,他们为什么要吃狗肉?”
“呃,这个嘛……”
美妇人嗔怨道:“姜冲,你又在胡说八道!还镇日说我教坏阿虞,我看你才是为父不尊,你看看你自己,成天里教给阿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青年男子闻言也不生气,只笑呵呵道:“娘子,阿虞还小,有些事情还是等她再长大一些,再教给她来得好。”
小糯米团子双手揽着青年男子的脖颈,忽然出声叫囔道:“哎呀爹爹,我还有话没有跟他们说完呢,快回去,回去!”
青年男子只好抱着女儿再度折返到医馆门前。
彼时男孩刚刚被医馆的人抬上担架,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是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并肩站在一起的场景。
丈夫英俊,夫人美丽,女儿又生得玉雪娇俏,甚得父母宠爱,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大橘猫,这怎么看,都是极其幸福的一家。
小糯米团子被男子抱在怀中,挥舞着短短的手臂,虽然说话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但口齿清晰伶俐,一点也不像是才四岁的小娃娃。
“你们要好好给小狗和这个小哥哥治病知道吗?我明天还会回来的!”
男孩闭了闭眼,有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流入两鬓的乱发中。
曾经他也有阿娘,有赵叔,有张伯,有李大娘……
可是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全都……没有了。
他四处躲藏,颠沛流离,战战兢兢,不知哪一天就会被那些白衣剑客找到,一命归西。
后来,他听说黑水城里有许多修道的仙长,若能被仙长收为徒弟,是不是就能为阿娘,为满村无辜枉死的人报仇了呢?
男孩虽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仙长,却可以看出这对夫妻气度不凡,一定不是普通人。
这位阿叔又这样善良,若告诉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会愿意帮助自己吗?
男孩想到这里,挣扎着想起身,但他太虚弱了,也饿得太久了,稍微动一动就感觉一阵耳鸣头昏。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心中还怀揣一丝希望想道:没有关系的,那小糯米团子说明天还会再来。他只是太累了,他就稍稍睡上一会,明天……
明天还有机会见到他们的。
第二日,他醒转过来,抱着小黄狗蹲在医馆门口,从日出等到日落,并没有等来想见的人。
第三日,那对夫妇和小糯米团子也没有来。
第四日,他们还是没有来。
第五日,没有来。
第六日,没有来。
第七日,一场暴雨从夜半下到黄昏,男孩抱着小黄狗坐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下,冻得瑟瑟发抖之时,忽然听到一道沧老的声音道:“哦,天生剑骨?这资质,倒是少见。”
“孩子,你想不想修炼?”
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双黑浚浚、寒星般的眸子。他先是迷茫了一阵,而后忽然咬紧牙关,目露恨意,声音颤抖,却又斩钉截铁地回复道:“想!”
藏身于斗篷下的人伸出一只如枯藤般的手,递过一只匕首,桀桀笑道:“想当我朽蛊道人的徒弟,就得先学会杀人。来,你先去杀一个给我看看。”
深夜,雷声大作,白电撕裂苍穹,如瀑的大雨掩去了一切痕迹。
……
小黄狗的腿虽被医馆的人治好,但后来还是很快就死了——是男孩亲手所杀,因为他那位“师父”说冬日宜进狗肉,大补。
……
怀中的少女不再挣扎,她抬起头,盯着少年冷峻的下颌,寒声问道:“你方才说西府君另找了帮手,用焰火炸了步辇的是不是就是他请来的这个帮手?是谁?”
赵奉仙一收缰绳,勒住马,道:“善用雷火,当是西南府君,霹雳真人。”
姜虞点了点头,拱起右肩,脸颊贴向右肩上,擦去面上残留的泪水。
“好,霹雳真人,我记住了。”
少年低头看到少女红红的眼圈,不知怎么竟觉得刺眼极了。
“何必做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九尾灵猫是灵宠,天生九命,又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就死?怕是你身化白骨,坟头草长到三尺高,它还活蹦乱跳。”
姜虞原本心如死灰,自责不已,听见此语,如同暗夜逢灯,不自觉地伸手抓住少年的衣襟,激动道:“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勒转马身,掉头冲回雷火漫天的峡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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